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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撞
气氛瞬间就凝滞了。
高孝瑜脸色骤变，连忙躬身行礼，额间也立刻渗出冷汗。
“臣拜见陛下！”
“臣…臣方才偶遇文宣娘娘，只是循例问安，并无他事！”
他能感受到高湛那看似平淡的目光此时就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身上，只觉心里骇极，背上都忍不住起了层薄薄的汗意。
他和高湛相处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位九叔的猜忌心有多重。
从前他们虽然关系甚好，可如今毕竟君臣有别。
高孝瑜禁不住心想自己今日怎么这般倒霉，想着寺里清净，好不容易同尔朱摩女幽个会，没想到竟会这么巧就被李祖娥碰上，如今还没和李祖娥说两句话又被高湛撞见，他真是跳进黄河里也难以说清。
而高湛怎么会突然也来这里？
听他竟然唤李祖娥“阿姊”？还说是特意来寻她回宫的？
这般亲密…
高孝瑜从前也听过高湛和李祖娥的一些风言风语，但是并未亲眼目睹，无法证实，也只当流言蜚语，并未在意。
没想到今日得见这种情形，他看高湛面对李祖娥时的这般神色语态，不像小叔面对嫂嫂该有的样子，倒像是…
高孝瑜越思越惶恐，冷汗涔涔，躬着身保持行礼的姿势，不敢动弹。
而高湛也并未叫他起身，只将目光转向李祖娥，语气看似温和寻常，却隐隐流露出一股瘆人的寒意。
“哦？只是问安？问到这僻静无人的地方来了？”
他声音淡淡的：“朕远远瞧着，你俩倒像是…相谈甚欢。阿姊和孝瑜…几时这般熟络了？”
高湛就像是随口一说，高孝瑜却听得头皮一麻，心里暗道不好，高湛这话分明是在含沙射影地说他和李祖娥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心里是又委屈又冤枉又害怕，可是又不敢过多解释辩解，惟恐引来更深的猜忌。
而李祖娥自然听出了高湛语气里那股强烈的不悦和冷意。
她心里厌烦至极，既厌烦于高孝瑜竟在寺庙私会她人行此孟浪之举，又厌烦高湛那无处不在的掌控和猜忌，加上又想到高绍德两兄妹的事，声音也冷冷淡淡的。
“陛下慎言。本宫与河南王不过是偶然遇上，说了不到两句话，陛下便来了。”
高湛见她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言语之间对高孝瑜还有维护之意，心头的醋意和怒火更甚，冷笑一声。
“哦？那倒是朕来得不巧了。”
他这才瞥向高孝瑜，语气幽幽。
“河南王如今是愈发出息了，不在王府处理公务，倒有闲情逸致来这佛门清净地…与人偶遇？”
“看来…是还不够忙？”
高孝瑜强作镇定，声音微颤。
“臣不敢！臣只是…只是来为太后娘娘祈福上香，途径此处…臣这就告退！这就告退！”
他现在已是魂飞魄散，只想立刻逃离。
高湛却恍若未闻，只是又将目光转向李祖娥。
他非但不避嫌，反而伸出手来，语气听起来温和体贴，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
“阿姊，礼佛可还愉快？该回宫了。”
李祖娥看向高湛伸出来的手，又下意识望了一眼旁边仍然躬身垂眸屏息、不敢动弹的高孝瑜。
她心里烦乱不已，也无比抗拒在众目睽睽之下和高湛亲近，惹来非议。
高湛见她迟疑，眸色愈冷。
“怎么？阿姊还想留在这和河南王叙旧不成？”
这话说起来无理取闹，高孝瑜虽未抬头，却也能听出高湛话语里的不悦和怒火，感受到他身上隐隐流露的轻微杀意。
他僵着身子，只恨不得自己立刻原地消失。
李祖娥看着高湛那看似平静，实则随时可能当场发疯的模样，心里厌烦至极，却也不敢再激怒他。
她只能微微叹了口气，上前两步，将手搭在高湛掌心，任由他握住。
而高湛不仅和她十指相扣，还像是故意似的又将她扯近了些，令人瞧起来两人就像是一对亲密无比的恋人。
李祖娥只感觉到手被他握得生疼，高湛掌心那股炙热的温度顺着肌肤蔓延至全身，让她站在那里既尴尬又难堪。
她刚刚还觉得高孝瑜在寺庙与人私会孟浪，可如今——
这高湛又比高孝瑜能好到哪里去？
这算什么？！当众羞辱她吗？
高孝瑜是他们的侄儿，这事被他知道了，他会怎么想，怎么看。
到时候如果传了出去——
李祖娥脸颊发起烫来，试图挣脱高湛的手，然而他却握得更紧了，一脸坦然，丝毫不见尴尬窘迫的神色。
高孝瑜虽然躬身垂眸，眼睛的余光却可以扫到高湛和李祖娥那紧握的手，心里震惊，恨不得此时双目失明，他撇过了视线不敢多看。
李祖娥紧抿着唇，僵站在高湛身侧，心里暗恨这人是越发疯癫了！竟如此不顾影响，不讲脸面！
她也不敢去看高孝瑜的神情，空气里弥漫着诡异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气氛。
高湛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好一会儿才又瞥了一眼高孝瑜，像是才看到他，淡淡开口。
“河南王起来吧。”
“谢陛下。”
高孝瑜如蒙大赦，微微直起身来，却依然不敢抬眸直视。
高湛目光又在他身上落了一瞬，神色平缓，语气波澜不惊的，却别有深意。
“既是为太后祈了福，那便早点回府去吧。宫中路径繁杂，有些地方，河南王还是少途径为妙，以免…惹人误会。”
高孝瑜后背一凉，再次躬身：“臣侄谨遵陛下教诲！臣侄告退！”
他不敢再抬头多看李祖娥一眼，闷着头，垂着眸，连连后退两步，然后立刻转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高孝瑜一走，竹林里的气氛仿佛立刻就降到了冰点。
高湛脸上的那点假笑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姊真是到哪里都不乏有人关切问候啊。先是元善见，现在又是朕的好侄儿？嗯？”
他沉着脸，愈发攥紧李祖娥的手，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低头逼视着她的眼睛，眸里带着毫不遮掩的怒意和醋意，压低声音道：“阿姊方才与他，都说了些什么？嗯？”
李祖娥的手被他攥的生疼，微微蹙眉，下意识挣扎了一下，解释道：“什么也没有，我们只是…”
高湛打断她的话：“你当朕是瞎子？”
“陛下！他是你的侄儿，是我的晚辈！你…你怎么能…”
李祖娥只觉得他简直是无理取闹、不可理喻，心里又恼怒又倍觉羞辱。
高湛凑到她耳边，声音低沉，气息滚烫，咬牙道：“朕的侄儿又怎样？朕的侄儿难道就不是男人？”
“你们孤男寡女在这等僻静之处，难道还要怪朕多想？那你倒是解释，怎么就会这么巧？还是说…你们早就暗中有什么来往，谋划？”
“你！！”
李祖娥被他这荒缪的质问弄得又惊又怕，心里委屈，眼圈也微微泛红，却强忍着不肯落泪，偏过脸去。
“陛下要是这样想，本宫也没什么好说的！”
“本宫累了。”
高湛见她这副模样，愈发恼怒，刚想继续发作，李祖娥又冷冷开口。
“难不成陛下要继续在这佛门清净之地与本宫纠缠不休，惹天下人非议吗？”
高湛闻言，脸色愈发难堪。
他又扫了一眼不远处那些不敢抬头的侍卫和宫人，心里虽怒，却也还尚有有几分理智。
高湛怒容稍作收敛，冷哼一声，松开她的手便往寺庙外面等候的御驾走去。
而李祖娥忍着眼泪，跟在后面，只觉得万分难堪和尴尬。
一路上，宫人内侍皆屏息垂首，不敢直视。
直到来到寺外，她正疾步往自己的马车走去，想摆脱这令人窒息和尴尬的处境，未料高湛却微微俯身拽着她的手猛地一拉，几乎是将她半拽着上了他的车辇。
“你！”
她猝不及防，踉跄跌进他的怀里。
而高湛一言不发，只将她的身子紧紧禁锢在怀里，力道之大几乎要按碎她的骨头，将她的整个人揉进他的身体里去。
他身上的龙涎香气就如同密不透风的密网将李祖娥层层笼住，使得车厢内的空间都仿佛变得愈发狭窄逼仄起来。
“怎么？阿姊就这么不愿意与朕待在一起？”
高湛贴近她的耳廓，声音低沉，温热的气息里每个字都裹着寒意。
“还是说，阿姊更想跟朕的好侄儿待在一起？”
李祖娥心里气恼恨极，想要开口辩驳，但是又觉得和疯子计较无用。
她紧抿着唇偏过头去，试图避开他的唇和灼人的视线，一副不愿和他再说废话的样子。
高湛见此心里怒意和醋火更甚。
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将头转回来看着自己，眸里翻涌着汹涌的怒火，一字一句。
“看着朕！”
他咬着牙：“朕就是太纵着你了！才让你一次次挑战朕的底线！元善见的阴魂都还没散尽，现在又来了个高孝瑜！你是不是觉得，任何一个男人，都比朕更得你的心意？！”
李祖娥下巴被捏得生疼，眼里再度不受控制地涌上泪光，心头除了愤怒委屈，还有一股深深的羞辱感。
“够了！”
李祖娥声音虽然低，却带着一股子被逼急了的恼怒恨意。
“陛下乃一国之君，怎能如此无端猜忌自己的亲侄儿？”
“本宫与河南王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陛下今日这般羞辱本宫，还有廉耻之心吗？”
高湛被她这番话和最后廉耻之心四个字给气得脸色发青。
李祖娥话音刚落，他就猛地凑近，一手掐住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后颈，吻了上去。
高湛的吻蛮横霸道，又急又狠又凶，像野兽一般极具侵略性，掠夺着她的每一寸呼吸，像是迫切地证明她属于自己。
李祖娥猝不及防，本能的推搡挣扎，可高湛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大手却牢牢禁锢着她的腰身，让她整个身子贴得更紧，吻得也更深。
她被迫仰起头，只能发出无助的呜咽，一滴泪因屈辱而从眼角滚落。
许久，高湛方才松开她的唇，看着她脸颊通红，一副喘不上气的模样，心里的怒火这才散了些许，轻哼一声。
他微眯着眸，将她锁在自己怀中，眼里带着餍足和占有欲。
“阿姊怎么不继续说了？你倒是说啊？嗯？继续说啊。”
李祖娥喘着气，鬓发散乱，眼尾处泛着红，眼里也蒙上了一层水雾，恨恨地瞪着他。
高湛却像是毫不在意她的眼神，反而觉得这种眼神十分勾人，喉结微微滚动。
他再次低头靠近她，牙关轻抵着她精致的锁骨，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挑衅和无赖。
“阿姊怎么不说了？你刚刚不是还很有气势么？”
“你！”
李祖娥骂道：“无耻！”
她高声道：“停车！！”
她死也不想和他这样在同一辆马车里！
车驾外的内侍浑身一抖，皇帝没发话，他们哪里敢停车？
于是他们非但没停，反而更快了。
高湛的手牢牢钳制住她的腰身，不许她动弹，轻笑一声。
“怎么？”
“阿姊还想让御驾停在半路上？”
“你是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车里发生了什么吗？”
他的嗓音带着笑意，微微上扬的尾音里却又隐着一丝危险和威胁。
李祖娥身子一僵，像是被他戳中了软肋，不敢再挣扎，偏过头，咬着牙，眼里满是屈辱。
高湛却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他微微偏头，轻轻地吻上她纤细修长的脖颈，故意用舌尖轻轻地勾勒着她脖颈的轮廓。
李祖娥身体一颤，身子微僵，眼里满是羞耻和恐惧。
“你…你敢…”
高湛微微抬起头，声音低哑。
“阿姊在怕什么？嗯？朕有什么好不敢的？”
他说话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间，引起一阵战栗。
“阿姊难道忘了？朕本就是疯子啊。”
她惊觉，自己似乎又忘了高湛的脾性了。
这人一旦疯了，哪管什么场合，什么廉耻。
高湛见她不再说话，又舔了舔她的脖颈，有些喟叹。
“阿姊，你总是不理朕。”
“不理朕的话，朕就只好…继续了。”
他说罢，又要低头去吻她。
李祖娥连忙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声音里染上几分哭腔。
“够了！”
高湛闻言，停了动作，抬起头，歪着头看着她，神情无辜又欠揍：“阿姊怎么又哭了？”
“朕不就是…多亲了一会？”
“朕的阿姊生得这般好看，朕多亲几下，不也是应该的吗？”
“莫不是…”
“阿姊喜欢朕再亲得凶一点？”
他越说越离谱，李祖娥又羞又气，一时语塞，她偏过头，不愿再听他疯言疯语，屈辱和愤怒的眼泪也瞬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也止不住地顺着脸颊往下落。
“…好了好了，别哭了。”
高湛见李祖娥瞧起来确实又委屈又伤心，心里的那股气也消了不少。
他不由自主放软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些许讨好，又把脸凑过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脖子，带着些许安抚。
“朕不生阿姊气了。”
到底是谁应该生气！李祖娥瞧他这副厚颜无耻的模样更恼了。
高湛却像是丝毫没觉得自己脸皮有多厚。
他紧紧抱着李祖娥，又像变了个人似的，一边给她擦着眼泪，一边软语哄着。
高湛哄来哄去，哄了半天，见她还是冷着一张脸不肯搭理自己，心里头又忍不住生了那股烦躁气恼的情绪，但是终究还是不舍得再朝她发火，便对着车外怒吼一声。
“怎么这么慢？！快点！！”
驾车的内侍被吓得连忙加快速度。
就在这时，车辇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孩童笑声，以及嬷嬷们惊慌失措的低呼追赶声。
李祖娥微微蹙眉，心想着是哪个皇子在宫苑里嬉闹，并未理会。
“可算给本王逮到了！！好漂亮的…父…父皇？”
一个稚嫩的、兴奋的童音在外面响起，随即变得有些惊惶。
高湛此时正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闻声猛地蹙眉，他不耐烦地掀开车帘一角，厉声斥道。
“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惊扰御驾，是想被乱棍打死吗？！”
李祖娥也透过车帘看了过去。
只见御辇侧前方的草丛旁，正站着一个五六岁、穿着锦衣华服却满身泥草的小男孩。
他长得很是精致漂亮，白嫩的脸蛋上沾染了些许泥污，但依然掩饰不住那股子野性灵动，脸上尚且还带着捕获猎物的兴奋和得意。
而他右手竟然紧紧攥着一条色彩斑斓、不停扭动的蛇！
那孩子显然也没料到会撞上御驾，脸上的神情顿时凝滞，变成恐慌惊惧，再对上高湛那阴沉的脸色时，更是瑟缩了一下，脸色煞白，不知所措地呆站在那儿。
而他身后那些追来的嬷嬷宫女们，见此情形，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跪在远处，抖得像个筛子。
李祖娥还没看清小孩的脸，就先被他手里那条正一边扭动着身躯，一边正嘶嘶吐舌头的大花蛇吸引了注意力。
她没想到这小小孩童竟敢玩蛇，禁不住惊呼一声，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
高湛心里本就憋闷烦躁，此时又见李祖娥受惊，更加恼怒，厉声吼道。
“你是哪里来的小孽障！手里拿的是什么鬼东西！冲撞御驾你是找死吗？！”
小男孩被吼得浑身一抖，手下意识一松，那条蛇立刻就掉在地上，飞快地游着身子消失在了草丛里。
他也被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立刻涌上一层薄薄的水光，声音里也带着委屈害怕的哭腔。
“儿臣…臣见过陛下…陛下息怒！臣…臣不是有意冲撞陛下和这位娘娘的！臣是在找小花呜呜呜呜…”
李祖娥有些惊魂未定地望了一眼那俯跪在地的小男孩，又听他突然从儿臣改口为臣，又叫高湛为陛下…心里只觉得有些奇怪。
她虽然不知道这小男孩是不是高湛的儿子，但是见到他第一感觉就是…
他长得真像小时候的高湛。
那小脸几乎和高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还有那眉眼、神情…
这也让李祖娥多看了两眼。
而高湛浑身戾气，冷冷瞥了一眼他身后战战兢兢发抖的仆从，又眼里含怒地盯着那跪在地上的小男孩。
他自然也听见了这孩子称呼上的细微转变。
刚刚若不是这男孩叫他一句父皇，若不是看他长得和自己如此相像，他都不知道这竟是他的孩子，只怕是立刻让人把这冲撞他御驾的小孽障拖下去打死了。
高湛盯了那男孩瞧了半晌，一时也没想出来这个胆大包天、毫无规矩、满身泥污的小崽子究竟是他哪个儿子。
毕竟他子嗣不少，平时也很少把心思放在自家儿女身上，除了和胡长清生的嫡子高纬、高俨两人最得他宠爱，其他孩子他一年都难得见上一次，如今做了天子，又满门心思都扑在李祖娥身上，就更加没有这个精力了。
高湛从车辇上下来，一步一步走到那跪在地上的小男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色幽深，语气森冷。
“没规矩的东西！你是哪个宫的？！连朕的车驾都敢冲撞，是嫌命太长，想让朕立刻砍了你的脑袋，治你个死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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