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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吻
商泷想着,他不该私自离开。阿姐那般大度,若坦诚相告,她定会放他走的。
他又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灵力,无声无息,却是将他的灵魂自混沌之中轻轻捞起。
自是长了这样一张脸,离开洛水,商泷曾无数次被人挑起下颚。对上眸子,那些目光龌龊黏腻,不掩轻佻与玩味。是为了看看他,却,不仅仅是为看他。
此刻,感受到脑袋被轻轻托起,商泷本能的轻启双眸……只看一眼却又迅速垂下,害怕看到什么,又或是害怕被看到什么。
顷刻间,手指不自主的弯曲,指甲已嵌入了掌心,疼痛让他清醒,眼眶却已湿润泛红。在她面前,商泷习惯了伪装坚强,习惯了将最好的情绪展现给她,可此刻,内心的委屈难以自抑,他又想哭了,痛彻心扉的大哭一场。
或许是出于本能,又或许是心中的情感难以抑制,商泷的唇口微微翕动,是那两个字的口吻。最终,只化作无声的颤动,消散在无尽难忍的面容之下。
“阿姐……”
凌谕柔软的手腹传出丝缕温凉,托着他的力道恰到好处。样子过于亲昵,可这样的姿势难得的舒心。
他曾设想过无数重逢的场景,揣测过凌谕可能的所有反应。方才虽只敢匆匆一瞥,可阿姐的眸子分明什么都没有,如他初见她一般淡漠而空茫。
凌谕为他凝了一支息幽,花中力量让这具身躯的不适尽消。她是洛水神主,在她身边,即便灵魂破碎也能痊愈。
“跟我回去。”终是凌谕先开了口,却,不是问句。
“阿姐,太阳光明而炙热,东升西落,昼夜相交。人间有四季轮回,白昼凡相千万,繁杂热烈。而暗夜,垂眸可见万家灯火,抬眸,就能看到满天星河。这世间,从来不只是洛水的暗红……”这是心中所想对她说的。只是商泷觉得,她不会喜欢这般矫揉造作之词,所以压下了哭腔,强行挤出个笑容来,“阿姐可喜欢这人间?”
凌谕垂眸深思,未答。
“阿姐又何必执着回去?有我在,何处不可栖身?我们可以一起……”话音未落,一股温热突然涌出鼻腔。
商泷向来不敢违逆她,此刻被她托着下巴也只敢顺从。但那圣洁的双手岂能被秽物沾染!他猛然仰头避开,却在脱离她掌心的瞬间,细心将手搭在那空出的位置。
如此动静落入凌谕眼中,是他的难以启齿,是在拒绝她。
热流一拥而下,哪怕伸手去捂,只消片刻,血色还是从五指缝隙中流出,一滴两滴,顺着他白皙细腻的手腕滑下,浸染浅色衣裙。“抱……抱歉,阿姐,我马上处理好。”
可哪怕他的动作再快,凌谕的食指,仍落了一滴鲜红。而他接替搭上的细指,只是错将血色晕了开来,从她的指尖蔓延到指缝。
凌谕怔住,显然不明白商泷为何敢如此拒绝她,可那抹红色太过显眼,不知不觉,视线已然无法脱离,只因看到了她手心,因商泷的血显现的咒印——诂彦咒印。
暮色渐沉,凌谕尚未察觉危险临近。威压笼罩全身的刹那,她手腕的紫色纹路忽明忽暗,灵力骤然被压制,禁制重新显现。
接着,一股引力自腹部将她托起,凌谕诧异垂眸之间,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力量化作实形被人拦腹抱住,连同她的左手一起,被一只布满青筋的大手牢牢握住。
热度透过衣衫,传递至她的肌肤,后背紧贴着的,是一片灼热硬朗的胸膛。
南戚自意犹未尽的舞蹈中脱身,映入眼帘的那一幕,是那抹不算陌生的红色。小小的身影半跪在冰冷的地面,轻轻的,双手捧着那人的面容。是以他渴望的深情,小心翼翼的护着她心中所珍爱之物。
南戚心头一窒,如局外人般看着别人的温情。一阵绞痛自胸口蔓延,痛得他几乎窒息。
他欲言又止,连诉说眷恋都力不从心。能忍到此刻,只因凌谕换了一袭红妆,不是平素对他的模样,就似不是他所认识的凌谕。
南戚闭上眼睛,试图缓解一些怒意,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他,怎么敢的呀!
凌谕愣神半刻,南戚温热难忍的呼吸自她耳畔传来,“我已允诺你见他。”声音阴鸷得扭曲,灵力化作巨掌将凌谕拦腰掳回,“谁准你私自见他!”
几乎同时,商泷踉跄起身:“阿姐!”
南戚看都不看他,一道灵光击中心口,毫不留情。
见商泷狼狈跪地,凌谕后知后觉,才终于明了了此刻的情况。她紧皱眉头,拧身欲挣,却发现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她举起尚能活动的右手欲反击,却被身后人早已洞悉。南戚一把扣住她纤细的手腕,以不容抗拒之力反剪至背后。这姿势让她动弹不得,凝聚的灵力瞬间溃散,彻底落入南戚掌控。
“你做何?放开!”凌谕怒喝道。
南戚置若罔闻,他低垂下头,任由青丝落入凌谕的肩头,亲昵的轻抚脖颈,带了几分痒意,扰入心底。“偏不。”
怀中人挣扎的模样像炸毛的猫儿,竟让他唇角勾起危险的弧度。
直到看见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将南戚生生钉住。
凌谕的反应似乎总是慢着半拍,她诧异于自己为何没了丝毫动弹的空间,眼眸微转之下,将目光投向了被禁锢得与自己齐肩的手腕处。
那微不可察的动作,落入南戚眼里却是她在避他,以一种极其厌恶的神色逃避着他的亲昵。
心思被细腻的牵动而起,南戚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查探无果之间,人心会将一切都放大,她上次这般看他,还是在落锦楼。
怎么,是在嫌他脏?
恨也好,怒也罢,甚至是想要将他碎尸万段的情绪,南戚都能接受。然而,为什么偏偏是那不带半分情愫的厌弃!
就似是他真的有多不堪一般!
挫败感狂卷袭来,南戚的内心被彻底击溃,所有的耐心与温柔溃散得连渣都不剩。
挣扎只换来更疯狂的占有。他收紧臂膀,似要将她揉入骨血,力道再难克制。感受着手臂逐渐麻木,凌谕睫羽轻颤,耳畔却传来一声阴鸷的轻笑:“呵,谕子并未真正认识本尊。”
那笑声似有勾魂摄魄之效,凌谕心头一紧。此刻无法回头,却能清晰感受到身后那双总是玩世不恭的眼眸,此刻深邃如渊,似要将她连骨带肉吞噬殆尽。
突然,腕间力道一松。未及反应,那只手已游移至她锁骨,两指钳住下颌,余下三指紧扣后颈。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太过敏感,所有知觉都被无限放大。
那只大手在锁骨处一抵,借力上抬,迫使她仰头。强硬力道让细嫩肌肤泛起绯红,疼得她心惊。
“你……”话音未落,微凉的唇已覆上她的。霸道的气息长驱直入,趁她愣神之际,湿软的舌已撬开牙关,先是轻柔试探,然后再是不留余地的攻势。
商泷目睹此景,如遭雷击,一时不知该对谁偏心。
那可是他的神明,怎么可以容忍别人这般对她!谁都不行!
“尚戚!你……”情急之下,他竟唤出了那个名字。所幸南戚此刻无心理会。
商泷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却被南戚周身的气场阻隔在外。
那一刻,凌谕身段提不起丝毫力气,迫使她只能承受着。只是,反胃目眩之感袭来,实在是难以名状的恶心!
愤怒牵动了那股灵力,顷刻间,蓝色流光自凌谕体内炸涌而起,平息情绪的同时,也在悄无声息中,与南戚的灵力混为一体,形成一幅无比奇异的画卷。
商泷又见到了那滴蓝色,自凌谕眼角滑落的晶莹,在半空化作灵子飘散。
他的担心略显多余,被禁锢得只剩三阶灵力又何妨,那可是神主,灵力无法调转,可总归异于常人。
南戚享受这一刻的欢愉,品尝着他觊觎已久的味道。只是这娴熟的技巧反成了败笔,如此刻意柔情,可惜是她的忌讳。
姿态牵动起理智,惹来一丝反感,只在漏神之刻,寻到细微的空隙,周身场景被红色一一吞噬,南戚怀中一空,身形化作无数红色流光而起,在另一侧重塑成形。
重塑之形依旧一抹红色,额眉间一刹朱红,满头青丝无所装饰,与轻柔的衣袂一起,随红色流光飘扬。
那抹眼神如此警觉,双目已被漫腔的怒意填赤了红丝,发红的眼尾此刻接连不断的落下灵光。
眸色已染上凶残。凌谕不想克制,但那蓝色灵力笼罩全身,强迫她压下满腔的杀意。明明如此柔情之力,此刻竟是为了治愈迫使她忍得发颤,无力改变什么。
她盯他的眼神似要将他活剥,偏偏凌乱的发丝含在了她的唇角,娇俏中带上几分凄美,如此的惹人怜惜。只是,那眼角多了一片暗红,然后在灵力的治愈下悄然变小,最后化作一点红色落于眼底的皮肤上,为她平添了几分妖异。
南戚见此,心脏似是被捏得粉碎,说不清是心疼还是别的什么,只是痛彻心扉。越看她,心中的念头愈发强烈:他该认识她!他们很久之前就已亲密无间……
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他紧握双拳,指节发白。垂首阴影中,那双眼睛阴邪而充满侵略性。却痴狂地嗤笑一声:果然中了妖术吗?何来这些莫名。何况不是有禁制在,她为何还能调动那些?她从来不简单。
“你从未给过我半分欢愉,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一忍再忍!”南戚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痛苦。“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眼下先不说情爱,知道了凌谕的灵力能补足他的精神力,他岂会就这样放她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凌谕!”他步步逼近,气场全开。直到看见无数灵力凝成的锋利镜刃凭空出现——确切来说,是无数碎裂的镜块,寒光凛凛,直指向他。
怎么,妄想那慑住他?拿他当什么了!那些凡子吗!
凌谕不发一言,看上去不悲不喜。但怎能不怒,只是那股灵力一直在,好不容易才起的怒意又被迅速平息下去。
再抬眸,南戚却笑了,那双眸子如同贪婪的洞窟,阴沉而恐怖,顶着漫天寒光步步逼近,仿佛就是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商泷终于吸收完息幽之力,刚起身,就被一道结界护住。以一种我见犹怜之姿,商泷能得到凌谕的目光,他能为南戚求得一线生机。
只是没有那个机会了,凌谕丝毫没留情,镜刃落下的瞬间,整个空间呈现一种压抑可怖的暗红……这一幕,竟与织阳城的黑云红光如出一辙。
难道说……
红色与记忆中的天罚重合,刺目得令人眩晕。商泷眼前一黑,恍惚间分不清身处南阳还是织阳城。
结界屏蔽了所有,商泷已没心思再想其他。目色低沉落寞,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绝不能再想。可天罚之事于他而言非同寻常,怎么做到心无旁骛。
无数红刃如雨袭向南戚,他却如游鱼般在刃间穿梭,徒手将光刃尽数化解,逼得她后退一步。
凌谕心底杀意已起,可笑的是情绪又被蓝色灵力瞬间填平,折磨得她愈发烦躁。
千刃过后,南戚身上染了细微的血色。看着凌谕身旁新的镜刃已然成型,他阴郁的伫立着,周身萦绕说不尽的悲凉。
那些镜片蓄势待发,只要他再进一步,就会毫不留情的袭来。
南戚就是较上了劲,又是更为猛烈的一轮过后,样子略显狼狈。披散的发丝凌乱垂落,遮掩住那双深邃的眼眸,只留下一股执拗。
他侧着身站在那,回眸,嘴角叼着一块镜块。镜片的边缘划破了他的唇角,连带着他的舌尖一起。鲜血如同断线的红珠,缓缓滑落,挂在他的唇边,增添了几分妖异之感。
他“噗”的一声将镜块吐出,继续疯子一般盯着她看。深情太过炙热,恰逢灵力将她身上的情绪尽数平息,凌谕心中只剩他这般执着的不解。
她面无表情,眼神清冷而疏离,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继续下去,你终将溃败。”声音娇柔却冰冷刺骨。
谁知南戚竟朝她伸出手。凌谕垂眸,见他掌心深深嵌着一块镜片,鲜血汩汩流出。
他摊开血淋淋的手掌,用极致温柔的声音问:“划伤了,好疼。你的心…会疼吗?”
那声音如同春风中的呢喃,温柔而缠绵,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厉疯态,令人毛骨悚然。
“看来不会。”南戚自嘲轻笑,扯动唇边伤口,“不会心疼就好,你就继续装作什么都不懂吧,显得多清高啊。”
他垂下手,掌心仍紧攥着那片染血的镜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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