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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刘倪
晨雾散去，白墙之外的世界清晰可现。从体检中心望去，隐约还能看见科学博物馆房顶的塔针，在熹微的晨光中发着金属光泽。
“林未觉，我很容易对美好的事情上瘾。”许秋声还在耳边继续，“没有遇见你之前，我觉得一个人也挺好，遇见你之后，我就忍受不了那样的生活了。”但我总担心一切美好的事物破碎，就像阳光下的泡泡，稍不注意，一粒细小的尘埃都能让它分散成无数的水分子。
“所以，林哥，你可别抛弃我啊。”
许秋声这话说得三分玩笑三分认真。林未觉往右扭头，想看看许秋声的眼睛，被一只手像扭发条一样转了回来。
少年的心思易懂又难猜，如同清澈的溪流，一眼就能看到底部，但有时又像深潭，表面平静，深处却藏着不为人知的情感。
比如恐惧，比如不安。
中央广场飞起一片鸽子，在朝霞之下波光粼粼，朝科学博物馆荡漾而去。
“男朋友，你不是想要合照吗。”林未觉倏忽开口，“窗外鸽子挺好看的。”
这个出其不意的提议让许秋声惶惑得忘记反应。
他是想要合照，可林未觉天生自拍黑洞。每次摄像头一对过去，林未觉的反应就好像拿枪杆子架他鼻梁上一般，整个人僵硬得可以马上替换埃及金字塔里的木乃伊。以至于两人到现在都没有一张正经的合照。
所以这是……
哄好了？
还超额完成任务？
许秋声嘴角疯狂上扬。什么矫情、什么忐忑，这一刻都随着白鸽飞到九霄云外了。
“你拍不拍？！”林未觉羞赧地催着。
“拍！”许秋声说，“用我手机！”
……
“你们看见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我去，我难道磕到真的了？”
“真真假假重要吗？重要的是我磕爽了！”
女厕所门口依旧大排长龙，佐简站在洗手台，听着四周议论纷纷。她拉过最近的五班人，问：“这是吃到什么新瓜？怎么我上个厕所出来的功夫就变天了！”
“你错过了一场好戏。”女生迫不及待点开微信，她们有一个专门的磕CP群，“这是小薇偷拍的，配吧？”
微信照片第一张，就是两个熟悉的人影，举着手机似乎在自拍，光线透过窗户洒在两人周围，影影绰绰。
搞了半天，老瓜新吃？
见佐简没反应，女生抬眸：“简简，你不会学习学傻了吧？”她担忧地扶着佐简肩膀，“以前你还带头磕你班学委和班长的CP，这会看秋林居然无动于衷？”
磕学委和杜仲是因为两人都是书呆子，属性一致！
而且是假的！
佐简内心咆哮：真情侣有什么好磕的？每天看他们撒狗粮都看饱了！
这对狗男男，哦不，许秋声这个狗男友能不能收敛点？！她每天帮忙打掩护很累的好吗！
此时恨不得把许秋声拖过来暴揍一顿的佐简正在贡献自己浮夸的演技。“哪有无动于衷？我这是吃惊过度所以反应迟缓！”她凑近手机，“小薇摄影技术也太好了吧！这张照片转我一下呗？我收藏！”
“好呀我现在发！”
女生马上行动，照片转发过去，她问：“发过去了，你看看收到的高清么？”
“行我看看啊。”
微信界面永远会保留最后一个聊天框。佐简解锁就看见小群消息，她目瞪口呆——这群里的照片可不就是两人新拍的合照吗？
“怎么啦？”发照片的女生瞧着佐简表情不对，以为是自己没发原图，她刚想凑上去看眼，手机屏幕马上熄灭了。
“关机了！抱歉啊，思妤，昨晚忘记充电了。”佐简双手合十道着歉，“我看到照片了！拍的很好看，很高清！”
从洗手间出来，一路上佐简都能听见各式兴奋的讨论。
“那两人是在自拍吧？”
——是啊是啊，正在群里花式螺旋炫耀呢。
“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发贴吧！想看原图！”
——别想了，许秋声敢发贴吧，林哥就敢把他碎尸万段。
哦，现在已经被踢出群聊了。
……
五楼的胸透是最后一个体检项目。林未觉和许秋声是最早结束的，这会正坐在楼道间的椅子上开启日常纠缠模式。
“林哥，我已经一小时没在群里说上话了。”许秋声戳着微信，神情如同被抛弃的大狗。
林未觉漠然置之：“你在不在群里作用都一样，没差。”
“那区别还是有点儿。”许秋声说，“我在群里可以及时给男朋友提供乐子。”
“许秋声，自知之明真是你身上为数不多的优点。”林未觉扯着嘴角。
正当许秋声还想继续犯皮的时候，拐角楼道上来三个人，边走边聊，回声慢慢变得清晰。
“听说五中那位初中生要转学？”
“哪位？”
“就前段时间闹很大那个，跟一中那谁有关系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你是说陆川霖把？我弟跟他一个学校。”
林未觉和许秋声坐的位置正好是转弯的地儿，三人走上来，步伐直朝登记窗走去。他们依旧旁若无人的议论，声音透过墙壁穿透过来。
“流言都那样了，要我我也转学。没脸，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我跟一个大我好几岁的男生上床被爆出来，我肯定连夜卷铺盖躲起来！这辈子都不见人了！”
也不知是不是队伍排到他们了，议论声突然停了下来。又过几分钟，许秋声听见一个男生说：“男的喜欢男的，咦呃，也太恶心了！”
他下意识看向林未觉。
“怎么，怕我听了不舒服？”林未觉不在意地耸肩，“要是这点议论都受不住，我还怎么喜欢你？”
既然选择了小概率的答案，就要接受多数人的不理解，很公平。
“林未觉，你这冷不丁冒两句情话，我遭不住…”许秋声眼神深邃地望着身侧的人。
“想亲。”
走廊尽头与楼道交界处被两根柱子隔出一个狭小的空间，因为离登记窗较远，几乎没人从这个楼道上来。林未觉挂在许秋声肩膀上微微喘息，嘴唇上的嫣红和嘴角边一抹晶莹给他的面容平添几分醉意。
“我男朋友真漂亮。”许秋声搂着林未觉的腰，春风得意地啄了下怀里人的嘴角。
“滚！”
林未觉发现，自己的底线在许秋声的一步步试探下，日渐降低。他试图打捞一下已经沉底的节操，发现根本救不上来。
算了，摆烂吧！
在被许秋声挤压得所剩无几的空气中，他仅存的一丝神智唤醒了脑海里的疑问——陆川霖能转去哪？
……
这个疑问在周五放学得到了解答，以林未觉最无法接受的方式。
“林哥，我们今晚去哪吃？南郊好几个烧烤摊呢！一庆他们家海鲜种类多，但全记家的更入味。”
吃烧烤这件事，是周三决定的。那天体检结束回来路上，佐简看见路边一溜烧烤摊，起了“庆祝”的心思。
【简简睡不醒（佐简）】：为了庆祝林哥即将回归一班，同时庆祝秋哥再次入群，我们周五烤完去吃烧烤吧？
这个建议得到全数支持。
月考依旧是插班考试，兜兜转转轮轮回回，佐简跟林未觉又碰在一个考场，还是一左一右。
距离下午第一场考试还有半小时，佐简正占着许秋声的座位在跟林未觉聊天。见林未觉敲着桌面不知道想些什么，她伸出手晃了晃：“林哥？”
“林哥！”
“嗯？”林未觉注意力被眼前手掌的残影收回。
“林哥，你今天一直在走神呢。”佐简鼓了鼓腮帮子，“昨晚没休息好么？你的成绩随便考都能回一班，没道理有压力啊…”
林未觉说：“简子，你见我什么时候因为考试有压力了？”
“也是。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昨晚预示画面显示，刘倪找他。
“没什么。”林未觉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夜晚有点闷，没睡好。”
再过一周就是清明节，一般来说清明前后必有雨，许是大雨将至，这几天的西城格外闷热。这样的措辞听上去合情合理，佐简没有丝毫怀疑，还在积极给着“降温”建议。
许秋声搬着讲台的板凳坐在林未觉身旁的空位听歌复习。他耳机只戴了一边，可以清晰的听见两人对话，也能看见林未觉眼眸下垂落的阴影。
只是闷热吗？
许秋声捏着耳机线若有所思，拇指在音量键上来回按动，耳机里的歌变成串烧，没有一首能从开头活到结尾。
最后一门考生物，林未觉二十分钟写完卷子，在各种吸凉气的声音下走向讲台。“老师，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宿舍休息。”他把卷子平铺放在桌上，“都做完了。”
监考老师是五班数学老师，她到嘴边的“你们班主任说不能提前交卷”因为林未觉一句不舒服，在口腔里打了个旋，脱口变成：“行，需要我叫杨老师带你去医务室吗？”
“不用了，谢谢老师。”
月考的教学楼走哪都能听见卷子翻阅的声音，路过教室后门偶尔还能听见几声谨小慎微的讨论，讨论声随着林未觉的步伐戛然而止。他从楼梯一路走下楼，靠在天井西面的墙边。
楼梯口传来一道口哨声。
“是哪位俊秀貌美的学霸找他男朋友呢？”
“许秋声，要不我去广播站借个喇叭，好让你当众出柜？”林未觉滚了滚眼球，直起身子往外走。
许秋声小跑跟上去。
“难道刚才交卷的时候不是林哥给的眼神？”许秋声明知故问地说，“林哥，有话跟我说么？”
走过樟树道，林未觉问：“决定好晚上去哪个烧烤摊了么？”
“一庆吧，种类多，味儿不够还能自己蘸酱料。”许秋声说，“徐飞他们吃得多，全记的菜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下午考英语前，以徐飞为首，展开四桌，听见佐简讨论烧烤的事儿，联合起哄要一起去。
月考日的篮球场安静得连虫鸣都无法听见，只能闻到空气中飘来塑胶味道，杂糅在泥土和草坪的清香中。林未觉目光望着远处篮筐，说：“许秋声，晚上我得先见刘倪。”
等了一天的答案，如今被林未觉主动说出口，就像看见空中漂浮着一颗热气球，现在顺利落地一样，莫名有种踏实感。
许秋声问：“一定要去吗？”
“应该躲不掉。”林未觉不咸不淡地说。
路过宿舍边的小卖部，许秋声买了瓶椰奶。林未觉接过，在手里握了一会，说：“我会约她去烧烤店附近，许秋声，记得来接我。”
椰奶瓶盖扭开，浓郁的椰香细细散发而出。许秋生心想，甜味生来就有分泌多巴胺的能力，不然他怎么莫名满足？
“好，等我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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