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回雪

　　微风悠悠地吹，晨光渐渐明亮，干净而宽敞的皇城街道，也渐渐热闹起来。
　　原拓飞却不知从哪里找来一辆马车，皇城里一般富贵人家常用的那种。两匹高大的骏马迈着悠闲而有力的步子，慢慢往城门而去。
　　“那边——”玉萦雪与他并排坐在车前，指着陌头杨柳枝头的一抹鹅黄，微风摇曳着那婀娜多姿的枝条，似乎春意也随之在暗涌延伸。
　　“是呀！春意盎然，倒让我想到去年在洛州碧园。那时我们第一次……”
　　玉萦雪立即又红了脸，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
　　“怎么？你不会那时就对我有点动了心吧？”
　　拐了一个弯，明亮干净的晨阳很刺眼地射在马车前面，空气也清冷得很，玉萦雪却有些恍惚。那时，那时……
　　这一年来，发生了多少事，就是她自己，又变了多少！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今生会有这样大的变化，她原来是那么坚定地、毫不怀疑地只以为她会和南书陌相守一辈子……为什么去年的时候遇到原拓飞，对陌哥哥的情意就那么不纯粹了！也许正是因为这个上天才惩罚她的吧！她怎么可以真的就变心……但是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但这原拓飞，他也的确待她很好。就如同那个午后，他为她忙碌着，像陌哥哥一样，为她忙碌着，照顾着她的一切，把世上最好的都让给她！眼前又出现那次白雪皑皑的天地里，只有她和他，那三天里，他也一直在陪着她，尽管大部分时候，他甚至都没让她发现……
　　他对她真的很好……
　　只是，她却对他并不是那么好。就是现在这样决定和他一起离开的时候，心里也还是情不自禁地想着陌哥哥……
　　原拓飞薄唇抿紧，目光有些阴沉，有些倔强地直直看着前方，一动也不动，安静地就像他并不存在似的。
　　忽然的寂静让马儿的奔驰也慢了下来，一时，只有马蹄声得，得，得，缓缓迈着步子，路上也还不见其他行人。
　　玉萦雪失神了很久，忽然觉得四周寂静的不同寻常，急忙看向原拓飞。这个她决定“托付终身”的人，似乎她也不是那么坚决，不然为什么还老是想到陌哥哥呢？也许还是自己利用了他吧！只是，只是，她也的确有一点喜欢他的，但她当然不可能完全一下子就能够忘记陌哥哥的，这自然是不应该的，可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可是，现在这样的状态，也许这样让他也跟着不好受吧！
　　“你……”
　　“什么？”原拓飞安静下来的时候，也居然面色严肃得如同一向严肃的南书陌一般，他的话居然也可以这样冷清而简捷！
　　玉萦雪有些恍惚起来，但随即想到自己要说的话，于是开口道：
　　“那三天……”
　　“在见信峰的三天？”原拓飞仍然只看着前方，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嗯。你……”玉萦雪轻轻地咳了一声，“你好像也并不高兴？你那时那么安慰我……难道你会是真的盼望陌哥哥来吗？”
　　原拓飞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道：“南书陌不来，我当然不是不高兴。只是，当时看你那么难过，我又怎么高兴得起来？即使有上天提前告诉我，如果那些天南书陌不来，我就可以彻底赢得你的心，可你那么难过，我也还是要为你感到难过！那时候，我真的很想把南书陌找来，让他和你在一起，让他离开他所在的那个世界！可是，那时我也不能离开你，我怕你不会照顾自己，会那么悲伤地……直到你昏迷几天不醒，到了连州，我一边要我的手下去找南书陌，我一边带你去了双阳县。而且我也还是自私了点，只想陪着你，只想和你在一起。我这样安慰自己，南书陌不可能离开他的世界，我想或许他会一辈子喜欢你，但他是中原武林的正派人物，又是那样出身名门，前途无限光明，自然极为重视声名！恐怕到最后还是会真的会放弃你吧，即使他会一辈子放你在心里……所以，我还是想任其自然吧！一时没找到他也就没有努力了！”
　　玉萦雪听他声音不似往常那般轻松戏谑，也便压抑住自己的心痛，问：“要是你呢？”
　　“要是我，哪怕你是世上最纯洁、最高贵的一位女子，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是九五之尊的公主娘娘，我也不会放弃！我不会觉得我身份不配，不会觉得我会使你污浊！只要我喜欢，只要我认为能给得起你所要的幸福，我会……”
　　“我是说，”玉萦雪皱眉打断他，“要是你是陌哥哥那样的身份？”
　　“哦！你的意思是说，我刚才不过说是邪派人物，所以自然不会怕把你‘玷污’了，自然无所顾忌？要是我是南书陌，”原拓飞看她又瞪向自己，忙正经严肃道，“如果我是那样的身份么，我还是会永远喜欢你……”
　　“你——”
　　“我会永远喜欢你，即使是父母阻挠，即使世人都反对，我也会坚持婚约娶你！或许我会带你永远离开，放弃这些名利；或许万一还是发生其它变故不能有机会娶你，我也会终身不娶！”
　　“你——”玉萦雪觉得他还是在以自己的身份说话，不满之余又有些迷惑。
　　“萦儿！你以为我是在说自己的话么？其实，我说的是南书陌的心思，他一定也是这样想的，我相信！”
　　“你相信？”玉萦雪诧异，他居然相信！
　　“因为——”原拓飞微微顿了一下，沉静认真地道，“我有多喜欢你，就知道南书陌会多喜欢你！”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玉萦雪呆呆地看着他。
　　“我只是，不喜欢撒谎骗人罢了！”原拓飞略略别扭地道。他不想撒谎，虽然他也犹豫，但还是选择说真话。他不愿玉萦雪以后会因为他“胡说八道”而怨恨于他，他情愿让她自由选择，要让她心甘情愿地喜欢自己——即使这样，会更加困难，更加痛苦，但总该是更尊重她，也应该更能得到她的尊重吧！而且，也应该是这样，这样的她才更值得他珍惜爱怜，所以他不会骗人，也自然更不愿意骗自己！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一点，一直都知道这一点！你现在这样当面问我，我自然不能胡说八道！对任何人的行径都可以胡说八道，唯独对于他对你的情意，我是不能那样说的！虽然我自然不愿意他会那样一直喜欢你，这对我自然是个……”很大的威胁！原拓飞转而柔声道，“但我这样说，是不是很不聪明？这样又让你为难了，是不是？”
　　玉萦雪黯然，陌哥哥真的会是那样吗？那么，她更是应该完全信任他！可眼前这个原拓飞却借着说陌哥哥的事，又向自己这样表白，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可是，陌哥哥他并不一定会那样……”怎么可能呢？耿姐姐已经在等着他……
　　“你还是怀疑南书陌对你的情意？”原拓飞有些闷闷的，她不会是非要为自己的“背叛”找什么合理的借口吧？那样，他并不很高兴！
　　玉萦雪觉得能和原拓飞这样坦诚谈谈这些，心里会轻松些，不由又道：“可是，我亲眼看到陌哥哥，陌哥哥和耿姐姐她……很亲密地在一起……是我亲眼看到的……而且耿姐姐自己也那样说了……”
　　原拓飞惊异地看了她一眼，她终于说出这件最让她耿耿于怀的事了？这时候却又顾不得自己的情绪，只得安慰她道：“耿丽波说的话你也信？还有，就是亲眼看到的也会有假的呀！”
　　“怎么会有假？怎么会？”
　　“萦儿！以前听我娘说过，几十年前江湖上曾经有一种非常逼真的人皮面具，可能……”
　　“我没有听陌哥哥说过……”
　　“那就是说南书陌也根本不知道这人皮面具的事！你看到的很可能是别人假扮的，就是你那个什么父亲也有可能是别人那样假扮的！”
　　“不！你不要这样说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知道你是好心，纵然人是假扮的，可声音又怎么能……”
　　“你这么不相信南书陌了？”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玉萦雪声音低低的。
　　原拓飞心里叹气，“那么，如果那个南书陌是假的，你会怎么样？”
　　玉萦雪迷茫起来。
　　原拓飞摇头，有些后悔自己多嘴了，也许自己不愿意骗人，但也没必要什么都告诉她吧！究竟是安慰她，还是自己过于患得患失……
　　玉萦雪想了一想，叹道：“即使陌哥哥从来没有改变——其实，我也难以相信他会那样做！只是，现在即使他还要我，我也是不能再跟着他了，我这样身份的人只会使他为难……”
　　“假如你的身份也是假的呢？假如你的那个父亲也是别人假扮……他毕竟那么多年也没有出现过，这次这么突然……”
　　“什么？”
　　“假如你是一个身世清白的人，你还会跟我走吗？”原拓飞的声音有些颤抖而紧张。
　　玉萦雪惊异地看着原拓飞，原来他竟也是这样担心自己要离开他，竟也这样患得患失！一向还以为他是那样的洒脱，即使在他面前和陌哥哥那么亲热过，他也是那样的无所谓，决不会像她这样的女子一样患得患失的；即使是真的喜欢自己，也还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吧！
　　“假如以后证明我是身世清白的人，我现在已经跟你走了，怎么还会……”
　　“这么说，你是怎么也不会回去的了？”原拓飞十分小心地问。
　　玉萦雪低下头，低声道：“过去的事情，一去不复返了！我已经喜欢上了你，怎么还可以回头？”
　　原拓飞屏息问：“你真的会一直喜欢我？不离开我？”
　　“是！”玉萦雪语气坚定地道。是该明白说出这样的话，话一出口，就不能更改，就等于是下决心，那么，就这样与陌哥哥决裂，与过去决裂！
　　原拓飞激动地紧紧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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