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神仙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今夜无月无星无风，整个安乐宫死一般寂静。

　　安乐读取了令路留下的记忆和声音，怅然若失。
　　她左手金钥匙，右手小药瓶，一动不动坐着，手腕停在空中越来越无力，徐徐垂下，心也跟着沉甸甸坠下去。

　　这小药瓶是天界之物，看成色看纹路，应该是两三千年前烧制的。样式精美复杂细腻，小小一件，比同人间青花瓷。据她所知，除了烧瓷的天窑，应该没几个有这种瓶子的。西药林的药瓶不是这种材质，毕竟好看是好看，既不实用，没什么收藏价值。

　　安乐现在遇到了难题，令路待她如长姐，替她报仇理所应当，况且本就是因为她才会被泉谷识破。如今泉谷已死，还有一个就是贺空晴。正好这家伙和她也有仇，知道了他们贺家的秘密只要找机会下凡找到他家祖宅就好办。

　　至于花铃，是她纠结所在。当初她初来乍到，除了令路就只剩下她愿意和她说话，和她聊八卦。花铃去了紫微宫后，关系日渐疏远，但如果因为她的私心牵连到她，她总归于心不忍。再者说，她也是听人摆的布，抓住那个瓮声瓮气的男子才是正经。

　　得尽快找出瓶子的出处，安乐首先想到了果素，但这丫头估计也不失行家，就算认得也是拖她下水。罢了，还是找宝器问灵比较靠谱。

　　一大早，安乐就去换柏溪的班。

　　“元君，早啊。”
　　柏溪一双秀气的眼睛不愿睁开，粉嫩的小脸皱皱巴巴，从小的礼教告诉他不能当众伸懒腰，只好强打精神软绵绵站起来。

　　“早，这几天辛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柏溪这个倒霉孩子跟着她，啥福都没享着，尽吃苦了。新做的衣裳几天下来全是褶子，人也没之前有精神了。安乐觉得惭愧，天天让他上班、值班，孩子小人傻比较好骗，不像她刚来的时候偷奸耍滑。

　　“元君，我留下来陪你吧，我不累。”
　　柏溪偷偷蹬直腿做拉伸，他已经清醒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眸重新焕发光彩，圆圆的嘴露出招牌笑容。

　　“你明日来吧，好歹换身衣服，沐浴啥的。”

　　柏溪注意到自己的失仪，又是摸头发又是拽衣襟，害羞地跑走了。

　　安乐心安了，她今后要做的和这孩子无关，不能再牵连无辜的人，如果今后她有事，天雷直接劈在她身上就好。

　　安乐天天盼着下班关门，尤其是今天，每分每秒都是煎熬。案前一大堆文书报表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先摆整齐些，明天再看也不迟。

　　当暮鼓敲响第三下，安乐浮出不容易的笑容，焦虑的情绪有所纾解，欢欢喜喜去关门。不料，一只手攀在门上，吓得她笑僵在脸上。

　　“嫁给他，你就这么开心？”
　　少商从门外出现，一身白衣，人清减了许多，原先刚刚好的破风挂在手掌最宽处，晃晃荡荡。

　　“不是，我不开心的。”
　　安乐后退一步，和少商保持距离。她还是无法消除自己的尴尬，谁都不想见，每个人或是羡慕或是憎恶或是伤心，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这是送你的新婚贺礼。”
　　少商看安乐不自在地表情，又失落又心疼。

　　他得知消息后，不眠不休。下巴都尖了，胡茬也长了出来，嘴唇干裂，几条明显的口子如同犁沟。他的手指其实长得也好看，修竹般的素手捧着一个不大的锦盒，端在面前。

　　安乐不失礼貌地干笑，接过锦盒。少商没有要走的意思，安乐也干巴巴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是应该打开还是怎样。
　　“谢谢你啊，少商元君，我会好好珍藏的。”

　　少商似乎还有话要说，嘴微张，眼睛里有些哀伤，手忍不住先伸出来。安乐下意识闪过，少商的手尴尬顿在空中。

　　“呵呵，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少商收回那只手，背在后面，两只手互相钳制。
　　过堂风从两个人之间穿过，衣襟挡住了她的半张脸，他也后退半步，鼓足勇气张口道：“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喜欢战神对吗？”

　　“对，我是说过。”
　　安乐讨厌这种肉麻的场景，后槽牙都酸了，整个人就跟爬满了蚂蚁一样。她拒绝别人的时候总是这样，就跟自己偷了人家的钱一样，心虚冒冷汗还心慌。

　　“那你现在……是为何……”
　　少商有些慌乱，他意识到自己没有立场这么问，但他又渴望知晓答案。他不敢和安乐对视，又忍不住想偷看她的表情，试图从那一闪而过的变换中读出真实的想法。

　　“不为什么，不喜欢我也要嫁给他。”

　　安乐提到贺空晴，心不免硬了几分，柔和的眼神也变得凌厉。她和他的事还不算完，他一次又一次利用她、算计她，还好她福大命大死里逃生。一直以来她告诫自己吸取人间的经验，吃亏是福，阿Q精神也挺好，只是她不能再这么骗自己了，她得反抗。

　　“战神夫人的名头就那么重要？”

　　少商心里已是百孔千疮，他下了一趟凡间，捡了无数本话本珍藏。一本一本，一页一页，他都细细品过。他才知道人间的爱情故事还可以这么惊天动地、缠缠绵绵，难怪他得不到女孩子的芳心，他真蠢。

　　可惜经过了一系列天界变动，爱情不得不搁浅。他无数次在安乐失踪后，申请去找她，可是无论哪个帝君都视若无睹。安乐大难不死，他真的喜悦，他想动荡平定后重新启航，学以致用，可是已经晚了，他的心上人很快就要嫁作人妇。

　　他还没来得及花前月下、秉烛夜游，还没尝过在天河里泛舟，在西药林里踏青，更没试过为她画一幅画，送她亲手做的礼物。这一切就像梦一场，轻飘飘地来了，轻飘飘地又没了。

　　安乐懒得和他多费唇舌，她做了无数次坏人、小人，再做一次贪婪之人又何妨？
　　“不错，我本就是贪图名誉荣耀的人，自己一个人在天界奋斗太苦了，我觉得女孩子嫁人其实也不失为一条好出路。”

　　少商没料到安乐会这么说，即便他这么想过，他还是想听到亲口否认，哪怕是假的。

　　安乐不顾少商的顾影垂怜，推他出去，重重地合上了大门，打开禁制。

　　安乐强迫自己不去想别人的心事，关注自己，绕过一层的架子，最后一排最不起眼处找到了山核桃。

　　她为了避人耳目，专门将山核桃放在这，故意不挑盒子，扔在原先种多肉的小花盆里，山核桃至今气得不和她说一句话呢。
　　山核桃是真生气了，无论安乐威逼利诱，好说歹说，都不肯开口。

　　安乐假装叹气，重新放它回泥土里，道：“好吧，不理我算了，我看看我这里有没有专门夹核桃的，上千年的山核桃应该很难吃吧？”

　　山核桃果然有了反应，在泥土里滚了小半圈，还是不说话。

　　安乐见这小东西变聪明了，真的找了一柄斧子，自说自话道：“算了，斧子也挺好，直接劈开吧。”

　　安乐说完还把山核桃固定在地上，举起斧子。

　　“哎呀，我说我说，你这个女人坏透了！”

　　安乐得逞笑笑，没有丢斧子的打算，举得更高了，准备砸。

　　“有屁快放！有屁快放！”

　　“瞧见没有，这个瓶子，认得吗？”
　　安乐从袖子里掏出小药瓶放在山核桃旁边，它围绕着滚了三圈，还撞击几下，停在原地不动了。

　　“想知道就得答应我个条件。”

　　安乐摸摸后脖颈，这小东西真有意思，还敢来这一招。
　　“不就是给你找个主人吗，死了这条心吧，现在天京人人自危，你跟着谁都不好过，还不如在珍奇阁老实呆着，多活几年呢。”

　　“你你你……怎么这样！”

　　“行了，别磨磨唧唧，赶紧的，姐姐我还有正事呢。”

　　“这瓶子是兵器库的东西，闻气味不像是高阶上神的。”

　　“兵器库？”
　　安乐第一个想法就是掌兵太君，那老不死的和她有仇，不过也没有到要置人于死地的地步。又排除了高阶上神，这会是谁呢？

　　“对，而且是女子之物。”

　　“核桃你没鼻子呀，男女都能闻出来？兵器库啥时候收过女子了，缝缝补补的都是男的在干。”

　　“不信就算！”山核桃不开心地在地上滚了两圈以示抗议。

　　“信信信，再有没有别的信息？”
　　安乐坐在地上，为了和山核桃更近，都快趴在地板上了。

　　山核桃不情愿地又在小药瓶身边滚了几圈，一撞，再撞，小药瓶被它撞开了一寸远。
　　安乐心疼地摸摸山核桃，就当这是它的头。

　　“有令路的气息！”

　　安乐不敢相信，差点跳起来。她捧着山核桃，悄悄道：“令路？没感应错？”

　　“绝对不会错，大爷我什么时候……哎哎，我错了，你是大爷你是大爷……”

　　细思极恐，安乐不禁正色道：“山核桃，虽然你一直缺个主人，我也可以大发慈悲收留你……”

　　“谁要你收留，我还看不上你呢！”

　　“听我说完，日后你低调一些，我很快要被调走，这里以后被人接手，会清除我所有的痕迹，包括你的记忆。他们要是问起来，千万别说今日之事，谁都不行。别舍不得这点记忆，想活得久，就别强出头。”

　　“你……我听说你要嫁人是真的？以后都不回来了？”

　　“对，我把你放在这里是为了你好，不要做惹人瞩目的行为，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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