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与雪

　　接到孟秘书的来电时，吴雪刚从午后的小憩中醒来，正准备打开电脑上网，看看网上的最新新闻。

　　哪料电话那头，孟秘书焦急的声音传来，“嫂子，坏了。对方果然是有备而来，铁了心地要搞老董。不瞒你说，目前市长手头的一件改造项目，项目负责人卷钱跑路了一周有余，村民自家的宅院拆了一半，政府承诺给安的新家又靠不住，刚还跟我这儿闹跳楼呢！最关键的，是这项目乃董市长亲自计划实施，那跑路的项目负责头头，也还是他亲自委任。这种事情，如短时间内找不到卷钱逃跑的人，给村民们一个交代，事态必然会扩大。而到时候最遭殃的，还能是谁？”

　　电话两头的人都心知肚明，只能是尚且自身难保的董市长。

　　吴雪力存最后的一点理智，“目前的状况呢？”

　　“我好说歹说一个下午，他们才肯松了态度，说再给我三天时间找人。如果三天一到，事情还得不到解决，就要告到市法院去。”孟秘书拧了拧眉，回忆了下刚才情形，“不过，通过这点接触我总感觉，这镇子里的村民们，状态都有些异常。是不是，有点太急切了呢？”

　　“异不异常，现在都不重要了。孟秘书，还得麻烦你一会儿回到市政大楼，去查找一下这位卷钱者的资料，然后去新七区派出所报案。我在派出所门口等你。”

　　“得令。”孟秘书立时踩了踩油门。

　　吴雪也换了身出门的衣服，可到了门口，又折身回来，总觉得哪里遗漏了些什么。就像他们以为，将她与市长夫妻关系而非包养关系的事实传播出去，事态就似乎得到了好转一样，但其实，她们此举，只是一次成功地见招拆招。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敌暗我明，我方也只是一直处于防守阶段。

　　否则，有关出事这镇子的消息，她们早就料想到，并及时进行防控了。

　　可事实却是，她总在追着敌方的屁股，在不停地替他们补窟窿、擦屁股，却并没有更进一步、防患于未然。吴雪想到这层，静静地坐下，阖起眸凝神。她现在思索的问题，是下一步最有可能发生的，并会将事态，推向更加严重方向的，其中关键一步。

　　忽然，吴雪想到什么，噌地从沙发上站起。

　　她慌乱地拿出手机，托着机身的手尚且颤抖着。可拨打出去的号码，却几次都是无法接通。吴雪放弃浪费时间，想了一想后，大胆地打给齐秉梅。因她能够联系到的官场人物，只有孟秘书一个。可现在他的电话不通，她只能硬着头皮请求齐秉梅，再通过她转告高帆。

　　丘山镇村民因为工程的突然中断，害得他们丢失原本的家园、没了居住的地方不说，重要的是新家安置的被破坏，激增他们心里对于政府的失望、以及无期等待的焦虑。这个时期内，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会被无限放大、更凸显不出蹊跷来。

　　所以，吴雪想请求高帆委派得力的助手，去到丘山镇实时保护他们。因为与项目负责人卷款逃走相比，因此牵连出的人命来，那么董市长要承担的罪名，是更加严重的。再者，同样都是政府体制内人民的公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吴雪对高帆的了解，她赌他会帮忙。

　　事实也证明，她的猜想不错，高帆立刻回了消息说，已经安排心腹赶往了丘山镇。并承诺，会在董市长被审查这段时间内，他们都会与丘山镇的村民们同吃同住。

　　吴雪听后，感恩不尽。

　　安排好这些，吴雪才赶往派出所与孟秘书会合。但与她料想中大差不差的，是孟秘书也出事了。他在赶回市区的路上，被周围山顶滚落下来的岩石击中，不过好在他车技不错，及时刹车并倒退，躲过了一次击中，只是在岩石掉落地面后，撞到车子前部，他因此昏迷了半刻钟。

　　吴雪陪他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并包扎好皮外伤后，又送他回了公寓休息。不过，依孟秘书的看法，这件突发事件并非偶然，而是人为。因出事的那段山体，皆被人工固化，旁边连棵春风吹不尽的野草都长不下，更别说松动的岩石了。他令交代下属，转发了费思杰的资料过来，交给吴雪，同时也嘱咐了她一句：注意安全。

　　是啊，在这个敌暗我明的危险时期，她的确要注意安全。莫名，吴雪有那么点非常想念董市长的念头来。她此刻很想打一个电话给他，但她又清楚得很，现在这个电话，却是永远打不通的。

　　费思杰的逃跑，吴雪并没有抱太大希望能够找到。她现下的担忧，是有关孟秘书与丘山镇村民们的三天之约。而且很显然的是，三天之内，他们没办法找到人，更没有办法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因为资金链一断，任何补救措施都是无济于事。况且，唯一可行的自掏腰包这条途径，也因为吴雪已经因违约金破产一事，而被堵死。

　　她做不到在家里干着急，而是在次日一早，也打车去了丘山镇。不是她对高帆的心腹们不信任，而是身处在问题的前线中，她心里还能保持一份镇静。否则，事情一天不尘埃落定，她就一天无法入眠。

　　其实，现在她的眼袋、黑眼圈什么，已经居久不消有些日子了。

　　距离孟秘书那天带来的消息，说董市长就要结束隔离核实的日子不到一天时，吴雪也已在丘山镇，与村民一起同吃同住了两天连夜。

　　就在这天夜里，尚在养伤的孟秘书打来一通电话，语气并不怎么开心，问了问她在丘山镇里的一些情况后，才道出了实情。“本来，消息说老董明天就要出来的事实不假，但就在刚才刚刚得知，又有人拿出了些新的证据来。”

　　“什么证据？”吴雪心口一紧，紧张地从木椅上站起。

　　孟秘书也吞口口水，“老董与孔君慈的离婚证，是假的。他很有可能，涉嫌了重婚罪。”

　　“什么...”

　　这条消息宛若晴天霹雳，让本就疲累的吴雪，脑袋嗡地一声，就似要爆炸。怎么可能，她精心操控的舆论风向明显已经向好，却偏偏在关键时刻，就如此轻易地被瓦解？

　　“只能说，老董他还是太大意了。而且如果事实真的如此，嫂子，我们做什么都无力回天了。”

　　吴雪怔在原地，神情变得漠然且无神，“知道了。”

　　她扔掉手机，整个身子蜷缩在木椅上，全身开始剧烈地颤抖。丘山镇本就面临拆迁，房屋紧张，所吴雪来到这里，住的也是临时搭建的帐篷。夜里多少有些寒凉，再逢上她来例假，倒真真是吃不消了。

　　她把脸颊闷在双膝里，心力的憔悴、身体的疼痛，让她感觉此刻自己无比的无助。

　　并且就在这时，高帆的心腹急匆匆赶来，上气不接下气道：“董夫人，美凤自杀了——”

　　吴雪听闻，怔了足足一分钟时间，才从膝盖里拔出脸颊来，已经脸色煞白。

　　倒是吓了对方一跳，连忙走上前扶住，“你没事吧，董夫人！”

　　“人呢，立刻送医院。”她咬着打颤的牙齿，艰难地哼出一句话来。

　　“已经送过去了。董夫人你也别担心，好在我们发现得及时，镇上的大夫也说，如得到及时医治的话，人不会有大碍。只是早知你是这种情况，我就不来这里多嘴了。”

　　吴雪却反推走他，“你快去医院盯着！务必保证她平安！”

　　可对方看到她此刻的身体状况，还是有些犹豫，“可董夫人你——”

　　“我就是来例假而已，你不必担忧。快及时跟上！”吴雪抬起头，投过去一种急切的目光。

　　对方看到她额头上的大片汗珠，还是选择给她倒了杯热水，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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