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老幼

　　学校其实没什么好逛的，倒是有几个跟她们一样的小情侣躲在操场的演讲台上，食堂背后的灌木丛里，楼梯道竟然也遇见了两个。

　　白天的校园跟夜晚的它完全不一样，夜色将她俩保护不露一丝风声。夏凝昕喜滋滋扯了一小团黑麦味肉松切片，往自己嘴里送，灿灿不要就看她吃。

　　耳边传来摊贩叫卖声，校门口白亮亮的光有些刺眼。唇齿间夹杂的麦芽香气呼到董冥灿的鼻间，夏凝昕俏皮问了句：“好闻吗？这个面包挺好吃的，你在哪儿买的。”

　　“有这么好吃吗？”匀开笑敷到整张面上，董冥灿也闻见股田间的麦芽清香味。

　　“好吃。”舔舔舌，夏凝昕又往嘴里送了一小团松软软。

　　步子加快，董冥灿瞧手机显示的时间又往后推了几隔。“明天我去问问盼儿，这是她买的。”

　　脚跟的动作慢了慢，咀嚼的动作突然有些艰难，夏凝昕感觉自己如同感冒梗了一团郁结在喉咙，呛地她空咳两声吐了出来，连忙把手里的食品袋子丢在董冥灿手上：“我才不吃她给的。”

　　顷腰晃见董冥灿抱在手里的袋子，明晃晃一个大爱心刺地夏凝昕鼻子酸酸的。瞥开董冥灿拍她背心的手，拿上它：“你也不准吃，带回去给胖胖她们吃。”

　　“你先别说话。”压低声音，董冥灿好言好语劝着。

　　“她明明就是喜欢你，还给你送面包！”秀气恹恹的两腮无辜倔起，娇气嗓音怒气腾腾扰地头顶藏在白桦树内的街灯明灭两秒。

　　瞧不得夏凝昕眉毛又红的样子，董冥灿加速驱散想脱口而出的说法：“再晚回家打车就不好打了。”

　　眼睫毛止不住打颤，夏凝昕瞧她存心赶自己走，根本就不直面问题，赌气更甚，仗着人家喜欢自己，更有发气的资本，张嘴说不过她，手里又拖了个讨厌的累赘。

　　脑袋一空，把那软绵绵的面包往她身上砸去。

　　干碎的纸质口袋硬邦邦飘出一个弧度，夏凝昕扔出去的不到一秒就后悔了，手扇出去一小截，却劫不住。

　　顺着董冥灿的校服滑到石头地面上，夏凝昕看见她两眉往中间拢了拢又骤然间松懈，叹息声从她嘴里不深不浅探出，飘在空气里压地她喘不过气来，对不起就在嘴边，可太执拗，太想从面前这人嘴里撬出些她爱听的话。不敢瞧她，夏凝昕咬紧下嘴唇，手背在身后，看董冥灿拣起那包东西认认真真拍干净上面的灰尘。

　　声音不怒不喜，浓重的腔调将夏凝昕染地心情更灰了一层。

　　她说：“这是别人的心意，我把它给了你，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擦好放在左腰，董冥灿继续朝校门走，到街灯也照不到的角落笑了笑。耳后脚步声顿起，虽然已经知道答案，知道夏凝昕的心意，可三年多积累下来的心酸好像不会一朝一夕就改变。

　　夏凝昕小跑到她跟前，看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心跳变缓听她说：“这意味我可以把所有自己重视的一切都交给你。”

　　“就算我很不喜欢郑恒达送你的东西，但是你喜欢。”

　　潇潇冷风吹过，董冥灿加紧让夏凝昕随自己走出校门，走到街道口，在自己说出连自己都不想听的话之前。

　　眼泪咕咚，瘦削肩膀轻颤连连，灿灿的话不重，语气也很柔和，却逼地夏凝昕忍不住哭。

　　大门口摊贩学生圈成一团团光圈，不时有学生从她们中间穿梭来去，车灯疾驰而过落在夏凝昕沾湿的眼眶上，董冥灿侧脸假装望出租车玻璃窗，瞧她低着头眼皮柔成一条线，顶尖出仿佛摇摇就能把滴在地面掏空一个大洞。

　　这下，是真不忍心再说下去。也狠心不去看她，加步朝车道前跨去，结果一招手就停了辆。

　　车里开了空调，董冥灿空手触摸，指尖凉凉。往后瞧她慢磨慢蹭走了两步呆在原地，眉红逐渐消退，萎拉眼尾看向她，又盯了盯出租车，清腻的嗓子装满泣音：“对不起。”

　　其实，何曾是想要你对我说对不起。

　　单薄身子在冬风里摇曳，多余的校服啪嗒嗒扇着夏凝昕手臂，瞧灿灿像要把她看穿了的样子，嘶声颤了颤小步跨到她面前，抬眼清水眸子璀璨照进董冥灿柔了线条的棱角：“我不想回去，我想和你呆在一起。”

　　司机师傅按下玻璃窗，瞧她们你一眼我一眼望来望去就是不上车，问道：“你俩还上车吗？”

　　夏凝昕急忙抓住董冥灿的手：“我都给妈妈说了，说我今晚住你宿舍。”

　　刚摆好的凌厉眼神在夏凝昕的注视下显得有些多余，睫毛朝天空拉展，董冥灿暗暗收回手，转身：“对不起，师傅，耽误你了，我们不走了。”

　　反手将她的寸骨握在手心，说完竟是一身舒畅。

　　虽然一直都舍不得灿灿，但是这次很不一样，夏凝昕看车蹦似的开出老远，小包子脸蛋越笑堆的越高，突然某人逮住她轻揪：“你呀。”

　　鼻子通了，闻得见周围小零食的香味。灿灿还是给她买了一个蛋烘糕，奶油味存在牙齿丝丝缝缝里，夏凝昕舔了舔嘴皮朝她望去，心想：原来，喜欢是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吃不太好吃的东西也会觉得好吃。

　　流连几家摊位上，夏凝昕要吃寿司，想喝奶茶，董冥灿都一一拒绝。

　　“为什么？”

　　“晚上吃太多东西不好。”

　　“我买给你吃。”环上董冥灿右臂，往后瞧逐渐消失的光源，夏凝昕抱住她的手在自己胸前无意识摇来摇去。

　　树盖遮天，走到越黑处，夏凝昕越脸红心跳，想到某个晚上她靠在树身上，灿灿呼吸咫尺，连翻想起好多她们若有若无的接触，抖落一地少女心。

　　“买点你明天早上要吃的吧。”从行人道树荫中穿出来，端端正正在她们面前立了个快捷酒店。
　　夏凝昕这才知道她早就想好要把自己扔在这里，撒气推开她的手。

　　软绵绵两拳砸到背上，董冥灿白脸催红瞥见她胸口弯弯，手臂麻了一半仿佛还靠在她身前。

　　“寝室床挤我们两个真不行。”等夏凝昕给自己捶背，董冥灿跨上台阶：“我不回去，在这儿陪你。”

　　前台小姐笑脸相迎，夏凝昕瞅都不瞅别人一眼，看见上二楼的两个同学长得好像她们班的一对情侣。

　　两人一同进了房间，还算宽敞，四壁金铺的墙身都挂了水彩画，西方田园，东方写意，夏凝昕就坐在床边开起电视看，还拉着她一起坐下：“你为什么要订标间啊，两张床不是贵一点吗？”

　　床褥柔软，往下一坐就跟人整个就跟陷在里面似的。董冥灿稍微坐地离她远了些，电视光照在夏凝昕白皙面庞没有丁点瑕疵，不像自己都有点黑眼圈了。

　　“灿灿，我刚刚看见有两个人好像我们班的一对情侣啊。”从电视传出的标准言情男主人也跟着夏凝昕的声飘了出来。

　　眉眼瞟过，董冥灿瞧她嘴角上扬，看着屏幕内那张标准生产线般巧夺天工斧削刀磨的脸，往枕头仰了仰，面子淡了些：“我们学校有很多情侣都来这边住过。”

　　“啊……一起住啊……”

　　“我们还不是一起住。”脱口而出，浓眉细细瞥开，董冥灿自知说错话了，她俩现在连情侣也还不是，可情侣该干的事似乎早就干了些。想法溜到这点上，再瞧瞧夏凝昕两眼透光松不开电视，小时候就因为电视看得多挨过骂，就算到了这个点上，她也跟个没事人似的。

　　“我们不一样。”果真，连转都不转过来。

　　“我回寝室一趟。”没接上夏凝昕的话，董冥灿自个明白她那不一样在她心里啥意思，起身摸了摸她脸蛋便朝门走去。

　　“你回寝室干嘛啊？我也要去。”

　　“你没带睡衣吧，我回去给你拿。”小脸终于从电视那头转过来了。

　　听她这话，夏凝昕眼梢才卸下力：“不去嘛，我里面穿了保暖内衣也可以当睡衣穿。”

　　手放在门柄上，董冥灿瞧她柔眼水瞳直勾勾慢溜溜望过来，才消下去的热气又蒸地心微痒，噎下她没穿保暖睡衣那句话：“那好吧。”

　　丢开手，靠在门上，仔细瞧夏凝昕侧颜，肤质粉扑，面上渡了几种颜色，浅蓝色的辐射光，柔腻腻从上头洒下来的黄光，似乎都聚集在夏凝昕周身。忽然觉得房间有些逼仄了，坐了这么个亮眼的人儿，而这个人也喜欢她，每每溢出胸口的爱意变成股压抑，董冥灿想对她好，恨不得把一辈子的好都像那几束光一样，瞬间绽放在她身边。然后，再用一辈子的好放在她每一秒之内。

　　但是，她们的关系过于纤细，董冥灿怕忽然不由自主想做的事会吓着她。比如，现在她挺想亲亲她的。可，上晚自习的时候，脑袋也不是自己的了，更莫说现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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