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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4 章
余小楼的计划如同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濒临崩溃的团队。短暂的调息与谋定后,决死之行就此展开。
欲抵达余小楼所指的穹顶节点,需先穿过洞窟一侧那片异常浓郁、如同活体脏腑般搏动的暗影区域。那里秽气触须尤甚,被视为蛉奴力量核心所在,亦是他们先前刻意规避的凶险之地。
“随我来,我知一处‘隙缝’。” 余小楼压低嗓音,凭借对气机流转的异禀感知与对险恶地势的天生直觉,引着小队——谢辞、卫衡、苏浣以及状态依旧混沌却默然跟随的沈蹊,燕七则留下照看奄奄一息的石峰。
他们避开正面战团,紧贴着冰冷湿滑的岩壁,潜入那片令人窒息的幽暗。此处气息更为粘滞,每一步都似在胶泽中跋涉,那甜腻腐臭几近凝结,疯狂试图钻入肌骨。
穿过一道由垂落触须构成的、恍若活物帘栊的屏障后,眼前之景,纵是见惯风浪的卫衡与心若冰清的苏浣,亦骤然瞳孔紧锁,胸腹间翻腾不止。
此地已非简单巢穴,而是一处……血肉工坊。
洞壁竟被改造成了半透明的、如同生物胎膜般的诡异结构,隐约可见其内浸泡在暗紫色粘液中的无数残缺躯壳。有些依稀可辨人形,然肢体扭曲,与忆噬者残肢或岩壁怪诞交融;有些则彻底失了形态,化作一团团不断蠕动、增生着五官或触须的肉瘤。它们无一例外,皆在胎膜之后无声开合着口器,或以空洞眼窝“凝望”外来者,盈满了至极的痛苦与茫然。
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陶罐、断裂的符文镣铐,以及一些闪烁着不祥幽光的、绝非天然形成的晶石残渣。空气中混杂着浓烈的药草腥气、血肉朽烂之味,以及一种……类似于魂魄被强行抽离、撕扯后留下的冰冷虚脱之感。
“此乃……‘容器’炼制的残次之物……” 苏浣的声线首次失了绝对的平稳,带上一丝微不可察的颤音。她的“青囊瞳”不受控地开启,所见非是生命辉光,而是无数破碎、混乱、被强行缀合在一处的魂灵残响,如同被随意弃置的残破人偶。她甚至能窥见某些残骸之上,残留着被某种力量强行烙印、与陆清心象绘卷有几分相似却更为粗劣、扭曲的摹仿纹路。
谢辞面色惨白,他望着一个被嵌合在内壁中、半张脸尚存清隽少年模样、另半张却已化作狰狞骨刺的“残次品”,那少年空洞的眼神,令他不由自主想起陆清。倘若……倘若陆清未被自己救出,是否终将亦沦为这般模样?一股冰寒彻骨之意顺着他的脊骨攀爬。
卫衡紧握昭明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认出半片挂在岩刺上的、沾染污血的玄色布料,其上隐约可见巡天司低阶士卒的标记。这些……并非全是陌生之人!楚遥竟敢、竟能对巡天司内部之人下手?!这已非简单的邪祟作乱,而是对维系天下秩序的巡天司赤裸裸的挑衅与侵蚀!他胸膛中翻涌的,不仅是愤怒,更有一种信念被动摇的冰冷。他所维护的“秩序”之下,竟藏着如此污秽血腥的勾当!
“看那里。” 余小楼声音干涩,指向工坊深处。那里堆积着更多“失败品”,形态更为凄惨,许多已彻底化为滋养这洞窟秽气的“肥料”,与那血肉沼泽融为一体。而在这些堆积物之上,隐约可见一些以暗紫色秽气书写的、扭曲跳动的符篆,其笔触风格,竟与月无痕偶尔流露出的气息有几分诡谲的相似!无疑是楚遥的手笔!
陆清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的排斥与共鸣。他体内的阴郁力量在这些残骸与符篆的刺激下,几近沸腾。那些被强行植入的、属于陆清的温暖记忆碎片,与眼前这极致残酷的景象产生着无法调和的冲突,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裂。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
楚遥的残酷,已非言语可形容。他视众生为可随意拆解、拼接、废弃的器皿与材料,只为她那不可告人的目的。这活生生的地狱,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地烙印在每个人的神魂之上。
无需再多言。
战斗的理由,从未如此清晰而沉重。
摧毁此地,摧毁蛉奴,阻止楚遥。
这不仅是为了求生,更是为了脚下这些无声哀嚎的亡魂,为了不让此等地狱再度重现。
一股混合着悲愤、决绝与肃杀的意志,在小队成员之间无声地凝聚。
“走!” 卫衡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这死寂的压抑。昭明剑的清光再次亮起,比以往更加冷冽,更加坚定。
他们必须尽快穿过这片区域,抵达穹顶,执行那唯一的破局之策。
身后的血肉工坊,如同一个无声的诅咒,催促着他们前行。
穿过那令人作呕的血肉工坊,小队众人心头都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名为“楚遥之恶”的巨石。无需言语,摧毁蛉奴的决心已坚如磐石。
按照余小楼指引的路径,他们终于逼近了那片穹顶区域的下方。此处秽气浓稠如墨,头顶垂落的触须粗壮如巨蟒,缓缓蠕动,搏动间散发出令人心智昏沉的力场。那根最为粗大、连接着上方隐藏节点的触须,如同一条暗紫色的主脉,源源不断地将能量泵送向上方。
“就是那里!” 余小楼压低声音,指向穹顶那片被无数细小触须缠绕、遮蔽的区域。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依照计划,由余小楼寻找路径攀爬,其他人全力掩护时——
整个洞窟,活了过来。
不是比喻。
脚下的血肉沼泽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沸腾、拱起!不再是纠缠,而是化作一张张巨大的、布满利齿的污血之口,猛地咬合!岩壁上的胎膜纷纷破裂,内里那些扭曲的“实验残次品”如同被赋予了短暂的、狂暴的生命,混合着粘液与秽物,哀嚎着扑杀而来!
更可怕的是穹顶。那些原本缓缓蠕动的触须,此刻如同被激怒的蛇群,疯狂抽打、穿刺而下!速度与力量远超之前,破空之声凄厉刺耳。整个空间,仿佛变成了蛉奴本体延伸出来的消化器官,要将他们这些“异物”彻底碾碎、吸收!
“结圆阵!” 卫衡怒吼,昭明剑舞成一团清光,将数条抽打而来的触须斩断,断口处喷溅的污血带着强烈的腐蚀性,落在他的护体罡气上发出“滋滋”声响。
谢辞的归墟之力扩张到极限,漆黑的漩涡试图吞噬那些从地面咬合而来的巨口和扑来的扭曲怪物。但数量太多了!归墟之力吞噬的速度,几乎赶不上它们涌来的速度,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右臂的归墟之痕如同燃烧般灼痛。
苏浣面色凝重,双手印诀变幻不定。
“青木灵枢·千棘缚!”
她脚下翠绿光华再现,无数带着尖锐木刺的藤蔓破开血肉地面,疯狂生长,缠绕向那些扑来的扭曲怪物和抽打的触须,试图限制它们的行动。然而,藤蔓一旦接触到过于浓郁的秽气,便会迅速枯萎、被同化,她必须不断消耗灵力维持。
“百花拂穴·灵枢断脉!”
她又并指如刀,隔空点向几条最为凶悍的触须,翠绿指风精准地命中其能量流转的核心,试图从内部将其“截脉”。但蛉奴本体的能量太过庞大,指风往往只能让其短暂僵直,随即更狂暴地反击。
余小楼凭借超绝的身法在疯狂的攻击中穿梭,试图找到攀爬的契机,但密集的触须和不断爆开的污血之口,让她险象环生,衣袂数次被腐蚀穿透,留下焦痕。
一直沉默的沈蹊,在如此高强度的秽气冲击与战斗刺激下,身体颤抖得愈发剧烈。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眸子不再是陆清的清澈,也不是完全的沈蹊的阴郁,而是一种混乱的、充斥着痛苦与暴戾的猩红。他喉咙里发出的低吼越来越响,周身那股阴郁的力场开始不受控制地外溢,竟将靠近他的几只扭曲怪物直接“溶蚀”成了黑水!
但他似乎无法精准控制这股力量,反而像一头发狂的困兽,无差别地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快失控了!” 苏浣急声道,一枚银针带着清心凝神的灵力射向沈蹊后颈要穴,试图稳住他的心神。
然而,蛉奴本体似乎就等待着这一刻。
那团巨大的暗影核心猛然收缩,随即,发出一道并非针对耳膜,而是直接扭曲现实的尖锐鸣响!
嗡——!
鸣响过处,空间仿佛泛起了涟漪。所有人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体内灵力瞬间紊乱。谢辞的归墟漩涡一阵扭曲,险些崩溃;卫衡的剑光骤然黯淡;苏浣施展的藤蔓大片枯萎;余小楼一个趔趄,差点从闪避的半空栽落。
这不仅仅是精神干扰,这是对能量本身的污染与震荡!
“蝼蚁……挣扎……徒劳……” 蛉奴混合着无数哀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成为……一部分……”
更多的触须,更狂暴的怪物,伴随着那扭曲空间的鸣响,如同无尽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向着这支渺小却顽强的小队涌来。圆阵在压缩,每个人的防御圈都在变小。
实战的压力达到了顶点。不再是内心恐惧的拷问,而是物理层面、能量层面、乃至规则层面(空间震荡)的全面碾压!
余小楼看着几乎被触须完全封死的穹顶路径,看着苦苦支撑、伤痕累累的同伴,看着濒临失控的沈蹊,眼中闪过一丝焦急与决绝。
卫衡的昭明剑再次亮起,带着一股不惜透支本源的决然。谢辞深吸一口气,归墟之痕如同活物般向脖颈蔓延,他准备强行引动更深层的力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慵懒而清晰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好奇,突兀地在混乱的战场边缘响起:
“啧,真是难看啊……居然被逼到这一步了么?”
一道青衫身影,提着一个朱红酒葫,不知何时,已然倚靠在远处一块相对“干净”的岩石上,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们的苦战。
正是月无痕!
他没有看蛉奴,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状态异常的沈蹊,以及准备拼命的谢辞和卫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看来,观测到的数据,比预想的还要……有趣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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