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刃向柔

　　周日清晨，阳光透过2902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萧毅刚结束晨练冲完澡，就听到门铃响。他打开门，沈亦柔站在门口，一身简洁的运动装束，马尾束得利落。
　　“今天有什么安排？”她问，语气如常。
　　萧毅侧身让她进来，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珠：“听萧太太指示。”
　　沈亦柔走到客厅中央，转过身，清凌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极淡的、类似挑战的意味：“很久没活动了。去道馆？”
　　萧毅擦头发的动作一顿，眼底瞬间迸发出惊喜和了然的光芒。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她的用意——这不只是一项普通的周末活动，这是一次对他们“最初战场”的回归。
　　“好。”他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回答得干脆利落，“等我换衣服。”
　　一小时后，两人站在了一家高端综合格斗俱乐部的跆拳道区内。道垫干净，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汗水混合的、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没有多余的寒暄，两人各自去更衣室换上道服。当沈亦柔系着黑带走出来时，萧毅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住。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倒流。
　　阳光透过高窗，勾勒出她清瘦却挺拔的身姿。道服的宽大更反衬出她的利落，黑带在她腰间系成一个标准的结。她的眼神沉静，带着一种踏入专属领域后的专注与自信。
　　萧毅的心跳漏了一拍。眼前的身影，与记忆中那个高一暑假、在老旧道馆里惊艳了他的少女，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开始？”沈亦柔走到场地中央，微微颔首。
　　萧毅深吸一口气，走到她对面，摆出标准的实战姿势。他收敛了周身绝大部分的气势，将自己置于一个“陪练”的位置。
　　最初的试探是温和的。沈亦柔的前踢、横踢，动作标准，力道适中，带着久未系统训练的些微生疏，但节奏和距离感依旧精准。萧毅格挡，闪避，偶尔给出恰到好处的空当，引导她衔接下一个动作。
　　渐渐地，身体的记忆被唤醒。沈亦柔的眼神越来越亮，动作也愈发流畅起来。一个迅捷的旋风踢带着风声扫来，萧毅后撤步避开，眼底闪过一丝赞赏。
　　“反应慢了。”他故意说道，带着点挑衅。
　　沈亦柔眼神一凝，攻势骤然加快。下劈、后踢、双飞踢……黑带的技术连贯使出，力道也加了几分。萧毅不再一味防守，开始用更精巧的格挡和步伐与她周旋。
　　垫子上，两道白色的身影交错、分开、再接近。呼吸声、道服摩擦声、脚掌落在垫子上的闷响，交织成一首独特的韵律。
　　在一个近身纠缠的瞬间，沈亦柔试图用一招内摆下压控制他的手臂，萧毅却凭借更强的核心力量和对抗经验，一个巧妙的转身反制，手臂穿过她的防御，轻轻扣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则虚扶在她腰侧，将人半圈在怀里。
　　动作瞬间静止。
　　两人距离极近，气息都有些微乱，温热地交织在一起。沈亦柔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和手臂传来的、克制着的力道。萧毅低头，能看到她额角细密的汗珠，和那双近在咫尺的、因专注和运动而格外明亮的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对抗后的松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
　　萧毅没有立刻松开，而是看着她，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递过去。
　　“沈同学，身手不减当年。”
　　沈亦柔微微挣了一下，他没用力，她便也由着他虚握着她的手腕。她平复着呼吸，抬眼看他，语气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却依旧清冷：“萧先生，承让。”
　　萧毅这才缓缓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给她留出空间。两人相视一笑，某种共同经历岁月沉淀后的默契，在无声中流淌。
　　走到场边休息，拿起水瓶喝水。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畅快淋漓。
　　萧毅用毛巾擦了把脸，看着身旁同样在调整呼吸的沈亦柔，阳光勾勒着她的侧影。一个压在心底多年的、关于“最初”的秘密，终于找到了最适合倾吐的时机。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他侧过头，看向身旁气息尚未完全平复的沈亦柔。
　　沈亦柔抬眼看他，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询问。
　　“当年我会来这家道馆，完全是个意外。”萧毅回忆起往事，忍不住低笑出声，“那天我堂哥非要拉我来踢馆，说他之前的情敌在这里当助教，非要我来给他撑场子。”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
　　“我本来以为要大展身手，直到走进来……”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看见你系着黑带，一个回旋踢干净利落，眼神专注又明亮。”
　　他顿了顿，转向她，目光深邃：“那一刻我就想，死了，这英姿飒爽的女侠，路数不一样，硬碰硬不合适。算了，打不过就加入，我要留下来学习。”
　　沈亦柔安静地听着，握着水瓶的手指微微收紧。这段往事，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先注意到了他这个“不速之客”，却不知他才是那个“一见惊鸿”的人。
　　萧毅看着她，决定把隐藏最深的底牌也翻开，语气带着点坦诚的无奈：
　　“而且，我小时候被我爷爷按着头练了十几年太极、咏春和洪拳，底子还算扎实，所以特别……抗揍。”他摸了摸鼻子，“我堂哥就是知道我能打，才拉我来的。结果没想到……”
　　没想到他看见她之后，直接“叛变”了。从此，那个暑假的每一天，他都准时出现在道馆，从最初的“被怀疑跟踪”，到后来死皮赖脸地成为她的固定搭档。
　　沈亦柔听完，沉默了片刻。然后，她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像羽毛拂过心尖。
　　“所以，”她转过头，小鹿眼里带着一丝了然和极淡的揶揄，“你当初那些‘笨拙’的模仿，和总是‘恰到好处’的挨打，都是装的？”
　　萧毅被戳穿，耳根微热，却理直气壮地承认：“战略需要。不然怎么接近目标，获取信任？”
　　沈亦柔看着他这副“我很有理”的样子，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拿起水瓶又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飘来一句：
　　“你哥居然还能陪你玩。”她语气平淡，却精准地戳中要害，“重色轻友。”
　　“……”
　　萧毅直接被这句精准的吐槽噎住，随即失笑。
　　“可不是嘛！”他立刻顺着她的话，毫无心理负担地“出卖”了堂哥，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我哥当时气得差点当场跟我割袍断义，说我见色忘义，为了个漂亮小姑娘连亲哥的‘血海深仇’都不报了。”
　　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亲昵：“后来他每次提起这事儿，都说我是他带过的最差一届‘打手’，出场费没拿到，还倒贴了一个弟弟。”
　　沈亦柔想象了一下当时萧阳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场景，再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我选择正确”的男人，终于没忍住，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清丽的面容瞬间冰雪消融，明亮动人。
　　她斜睨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明快的调侃：
　　“看来萧阳先生，很有先见之明。”
　　萧毅看着她这难得外露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生动表情，心头像是被阳光填满，暖洋洋、软乎乎的。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摸了摸鼻子，语气里带着几分故作沉痛的调侃：
　　“说起来，我还真有点对不起我堂哥。”他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像湖面漾开的粼光，“是他阴差阳错，让我见识到了学神同桌不为人知的飒爽一面，结果我转头就‘抛弃’了他。”
　　沈亦柔闻言，清凌凌的目光在他那张写满了“毫无悔意”甚至“沾沾自喜”的脸上扫过，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语气平淡却精准地戳破：
　　“看不出来萧先生有半分愧疚之心，”她微微歪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的了然，“倒是满脸的……欣喜。”
　　“……”
　　被当场拆穿的萧毅非但不窘，反而低低地笑出声来，那笑声坦荡而愉悦，在空旷的道馆里轻轻回荡。
　　他迎着她看穿一切的目光，坦然承认，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庆幸与满足：
　　“因为，那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也最值得的‘背叛’。”
　　沈亦柔与他视线相交，他眼底是清晰可见的珍视与毫不后悔的坚定。她微微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柔软流光。
　　她没有再说话。
　　只是将空水瓶精准地投进远处的垃圾桶，然后站起身，向他伸出手。
　　一个邀请继续对练的姿态。
　　阳光落在她向他伸出的手上，也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
　　一切尽在不言中。
　　萧毅看着她递到眼前的手，毫不犹豫地握住，借力站了起来。
　　掌心相贴，温暖而有力。
　　有些“叛变”，是一生中最正确的决定。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