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惩治拯救
两人偷懒了一晚,早早上床睡觉准备第二天的学习。
算起来他们也在一起快大半年,少年人大都血气方刚,他们却不像热恋期的情侣那样抱着睡。对于他们来说,同睡一张床,盖一床被子,手臂挨着手臂,感受对方的体温,就已足够。
宋语有些不太自在地平躺着,双手交叠压着被子放在小腹上,跟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周历翻了个身面对他,状似随意道:“你今天好主动。”
“没有。”宋语头都没转一下地回答。
周历当然不信,“为什么,宝宝?”
宋语差点被这声压低的宝宝激得身体发抖,他抿唇,余光中能感受到周历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目光。
周历在一些方面其实很固执——这是宋语跟他在一起之后发现的。他觉得如果自己不说,那么周历可能会一直缠到他说为止。
宋语想了想,决定献祭江逾白,“我问江逾白该送你什么礼物的时候,他告诉了我八个字。”
周历听见江逾白的名字就觉得不靠谱,“哪八个字?”
“你的全部,你的真心。”
即使出自江逾白之口,周历也不得不承认他在那一秒愣了一下。
“就因为这一句话?”周历不可置信道。
想想今晚说过的真心话也不少,宋语干脆直说:“都是十几岁的青春期男生,但是因为我的病我们……”他没办法地又磕绊起来,“我有时候想到也会觉得,跟我谈恋爱会不会让你太憋屈了。”
“不会,”周历握住他被子外冰冷的手,拉进被窝里暖,“我不需要你委屈自己讨好我。”
“也不是……委屈,”宋语实话实说,“就算我没有生病,我也会有些不适应那些情侣间的亲密行为。”
“我知道,”周历说,“我不需要这些,你一直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宋语又沉默几秒,才说:“其实那本日记,我自己也翻开看了。”
周历稍稍凑过去,但给他们之间留下了足够的缝隙。他安静地不出声,等着宋语继续说。
“我之前一直很逃避那段记忆,刻意地去忘记很多事,”宋语说,“虽然那本日记的内容都很简略,但是我还是想起了很多事。”
周历双手握住他的轻轻摩挲,“都过去了,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宋语“嗯”了一声,他们的声音在半明半暗的房间内轻如鸿毛,正如在枫城凌晨那晚的交心,在陌生的城市,听着熟悉的恋人用熟悉的声音平淡地说出那些缠绕他许久的梦魇。
宋语也翻了个身,屈起身体缩成一团,周历顺势伸出一只手,从被子外抱住他。
“周历。”宋语小声地叫了他一句。
“嗯?”
“你可以抱着我睡。”宋语说。
周历其实不是没想过,在相处中宋语已经能基本习惯他的拥抱,有时呼吸猛了些甚至分不清是害羞还是发病。
但毕竟是一起睡一整晚,周历不敢擅自妄为,听到宋语这句话后,也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顺着他。
“我需要脱敏,就要一点点习惯。”宋语依旧小声地说。
周历松了口气,把手放进被子里,搂住宋语的肩背和腰圈在怀里。
宋语也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他腰上。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海盐薄荷味,身体在对方的怀抱中渐渐升温。
宋语深呼吸一口,吐出的气都在颤抖。
周历摸他的头,轻声叫他:“乖宝宝。”
宋语有些不好意思,脸往床上埋,“干嘛这样叫我?”
“因为你就是全世界最乖的宝宝,”周历吻他发顶,“睡吧,我抱着你。”
宋语听话地闭上眼,在周历怀中,他很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有多久没有睡这么好了,他也不记得。他甚至一度觉得这是他人生中睡得最好的一觉。
那年那晚,他们相拥而眠,单薄衣服下共享同一颗心脏,呼吸都在相互交缠。
美好得像一场梦。
让宋语心甘情愿沉溺其中。
所以当抱着自己的力量忽然抽身时,宋语几乎是在瞬间就睁开了眼。
周历意料之中地无奈笑笑,拨了拨他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醒了?”
“你去哪?”宋语声音沙哑地问。
“原本想先起来给你做早餐的,”周历说。
宋语眼睛半睁着望向他,一言不发。
“舍不得我?”周历问。
宋语没反应。
“舍不得我就要说出来,”周历故意说,“不然我就走了。”
宋语满脸都是起床气,似乎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眼神都是懵的。
周历莫名生出些恶劣心思,往后挪了挪,“你不说我就起床去做早餐了?”
宋语一脑袋扑在他怀里,很简短的一个字:“不。”
周历感觉很久没见过这么高冷的宋语了,伸手把他脑袋揉乱,不死心地说:“说话,宋语。”
宋语跟他分开些,抬起一双困倦的眼睛盯着他。
周历戳戳他脸,改了称呼,“嗯?阿语?”
宋语还是不说话。
周历默默叹气,“宋语文,你怎么不说话。”
宋语终于再次开口,没好气地说:“干嘛,周历史。”
“让你挽留我一下就这么难?”周历说。
“不难,”宋语半眯起眼睛说,“如果你想走的话,我怎么挽留都没有用,如果你不想走,我不用挽留你就会留下。”
周历心里认为他说的在理,虽然可能对于其他人不太适用,但对他周历来说,确实是这样的。
他认准了的事和人,就怎么也不会放手。
只是……
周历索性直接些,“我就想听你挽留我。”
宋语钻他怀里,“这不算吗?”
周历:“……不行,说点好听的。”
“别走,”宋语刚睡醒的声音很软,“哥。”
周历瞬间清醒,小声“卧槽”了一句。
“再睡会儿。”宋语动了几下,说完这句话后就没声了,留下周历独自揣着一颗砰砰乱跳的心清醒着。
知道宋语经常睡不好,周历也老实地抱着他让他继续睡。宋语也没睡太久,到差不多十点就再次醒来。
他一睁眼抬头就对上周历含笑的眼睛,周历勾着唇道:“早上好,宝宝。”
宋语轻咳几声,稍稍清醒后才有些不好意思,“早上好……”
“宝宝,”周历往下挪了挪跟他平视,一脸期待,“能不能再叫一声?”
“叫什么?”宋语装傻。
周历脱口而出,“哥哥啊。”
宋语点点头,“嗯,早上好,弟弟。”
“不带这样的,”周历把试图起床逃走的宋语搂住,“快叫,不然不给你起床。”
宋语刚睡醒,脸上带着惺忪的慵懒,“你确定你打得过我?”
“说不定呢。”周历默默抱得更紧。
宋语想了想,还是决定放男朋友一马。趁他不备悄悄挠他腰侧,周历下意识笑着倒腾了几下腿,但还没松手。
“松手。”宋语不容置喙地说。
“我不。”
宋语认命了,“哥。”
周历心满意足,揉揉他的脑袋又揉揉他的脸,“乖。”
两人这次没挤着用一个洗手间,宋语很久没起床气了,忽然上头动作也慢吞吞的,听见周历很快洗漱完就往外冲,乒乒乓乓的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他洗漱完后拖着步子出去,听着声音的方向来到厨房,周历正把吐司机从盒子中拿出来,看到他过来了让他在桌边坐下。
厨房是半开放式,用一张吧台桌子隔开,客厅后还有另一个餐桌,周历昨天的生日就是在那儿过的。
宋语坐在桌子上,看周历煎鸡蛋、煎火腿片,逐渐反应过来,“这是……”
周历挡了挡,“阿语,你先看会儿书吧。”
宋语点点头,拿了本政治书坐在客厅看。没多久,两碟早餐端到他眼前。
“火腿煎蛋三明治,玉米肉松午餐肉三明治,喜欢哪个呀顾客?”
宋语捏着书,垂眸看了一会儿,问:“因为看了我的日记,所以给我做三明治吗?”
“嗯,”周历应声,“你想让我感到小时候的那样幸福,我也想。”
见宋语不说话,他又问:“吃哪个呀?我记得你不喜欢生吃番茄,所以都没加。”
宋语指了指火腿的那个,周历双手捧着送到他面前,顺手把他手上的书拿走。
那应该是宋语这辈子第二次吃到的,最好吃的三明治。
“你喜欢吃的话,以后我还给你做,好不好?”周历像是能窥探到他内心一样。
宋语鼓着脸颊点头,周历细心地帮他擦掉嘴角的沙拉酱。
幸福此刻就在身旁,触手可及。
—
没有双休的日子一周比一周难熬,临近下一次模拟考,大家的神经一刻也不愿意松懈,沈华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别熬夜复习影响第二天状态,还是挡不住有些同学复习到一两点。
宋语和周历就是其中之二。宋语睡眠不好,觉少对他影响并不大,周历虽然一进文科班的时候很爱睡觉,不过后期历经多月的熬夜复习,也适应了睡眠不足。
当然,他们也不是超人,一般熬几天,有一天就会睡得特别早,来保证睡眠累计充足。
周历会发信息监督宋语睡觉,如果宋语要熬他就陪着他一起熬,好在两人效率高,不至于熬到太晚,到现在最迟也能在一点前上床。
宋语要是睡不着觉,就会戴上耳机,听周历在他耳边絮叨,有时候是背课文,有时候是闲聊,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就是听着他的呼吸声也会感到安稳。
周历也暗戳戳想过要不要跟林祉商量他们互换宿舍,想到他们去研学那几天林祉给宋语一连串的信息,还是决定作罢。
班上换座位换了好几次,用沈华的话说就是换个新环境能重新调动对学习的兴趣。班上女生多男生少,两人长得也高,一般都在最后一排平移,同桌也没被拆开过。
一眨眼又是一个周六,每周六测试是主科和小科目轮流,星期二下午固定测试数学,星期六下午就是语文和英语轮流。那天刚好轮到语文,宋语揉揉疲累的手,周历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喝的奶茶,或者是想吃的蛋糕。
宋语没回答,“你要出去?”
最近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基本都在食堂一起吃,已经很久没出过校了。
“江逾白说给我补了个生日礼物,寄到学校了,我刚好出去一下。”周历说。
“不用我跟你一起吗?”宋语问。
“不用,”周历笑着摸摸他脑袋,“我很快就回来了。”
宋语点点头,“我想吃可颂。”
“行,给你带,”周历说,“还有吗?”
“没了。”
“那我走了,你等我回来。”周历多动症一样又戳戳他脸,“乖。”
宋语抽出错题集低头看,装作不想理他的样子。
周历临走前不忘占个便宜,“等着哥哥给你带好吃的回来吧小语。”
宋语忍着笑以及拿书扔他的冲动,“快走吧。”
“拜拜,不要太想我。”
等脚步声渐远,宋语看着自己的错题集,终于没忍住笑出声。
班上人大都先去吃饭,教室只留他一人,他起身把教室空调关掉,开了头顶的风扇。每周末是复习错题的日子,刚结束一场考试的他很快又投入了学习中。
手机在桌肚快速震动,打断他的思绪,他没看备注就接了起来,“喂?”
对方似乎是有些被他的语气吓到,愣了几秒才开口:“宋语?我没打扰到你吧?”
宋语从错题集里抬眼,没反应过来这是谁,看了备注才恍然,“怎么了?”
“你还在教室吗,我们刚结束测验,”欧阳麟说,“我现在在谢知行他们班,我姐姐做了些新品,让我拿给你们一些。”
“嗯,我在教室。”
“呃……”
“怎么了?”
“我在尚理楼,刚刚谢知行带我绕了半天才过来,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回博文楼……”欧阳麟声音越来越小,倒是显得谢知行在旁边轻笑的声音很明显。
博文楼离尚理楼有些距离,宋语捏了捏鼻根,“那不用了。”
“不行啊,”欧阳麟显得很难为情,“你们当时帮了我姐姐那么多,我姐姐吩咐我一定要送到你们手上的。”
“那你为什么去尚理楼前不顺便来给我?”宋语起身往外走,顺手关了灯和风扇。
“我忘了嘛,”欧阳麟嘿嘿一笑,“而且我当时嫌弃重,就先给谢知行放着了。”
宋语彻底无语:“……行。”
欧阳麟这人一跟人聊天就停不下来,“我跟你说啊宋语,他们高二的文学社准备向学校提议弄个文学节,选日子好像就在五四那天。”
“嗯,挺好的。”宋语一边应着他一边下楼,往尚理楼方向走。
“唉,我们当年也提议过,结果被地中海拒了,他们现在学聪明直接找校长去了,”欧阳麟啧啧称赞,“还是老何好说话啊。”
宋语失笑,“确实。”
“诶你知道吗宋语,”欧阳麟继续说,“其实很多小学弟小学妹都老喜欢你了,好几个都是为了你进的文学社,不过他们都不敢找你说话,怕打扰你……”
宋语抬脚上台阶,有心无心地听着电话里的人叽叽喳喳,好不容易找到个间隙问:“谢知行他们班在几楼?”
谢知行控诉的声音传来:“你不会不记得我在哪个班吧宋语?”
宋语一噎,“没有,不是换过一次教室吗。”
“好吧,冤枉你了,在四楼。”谢知行说。
欧阳麟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教室在四楼啊。”
谢知行无语:“你才知道?”
“那平常都是你来找我比较多,我都是被你带着来你们班的,弯弯绕绕我自己都要绕晕了,还能记得你是几楼?”
“你他吗……”
宋语见怪不怪地听他们吵,抬眼发现自己走错了路,走到了高二理科班附近,于是决定从连廊穿到高三那栋楼。
高二星期六还不用上课,但教室里也有零星几个同学在自习,每层会安排几个空教室用来给学生讨论问题或者向老师答疑,经过其中一间时,宋语顿住了脚步。
门紧闭着,灯和窗帘也死死关着,在宋语走近后却听到桌椅乒乓撞响的声音,很短促,像被踢了一脚后立马被人攥住。
很熟悉点声音,熟悉得让宋语艰难地停住脚步转身,回到那间教室门前。
“宋语,你还没到吗?”耳边欧阳麟的声音自手机传来,宋语却觉得那声音离自己很远。
“宋语?宋语?人呢,怎么不说话了?”
明明是四月多了,穿短袖刚好的季节,宋语此刻却觉得暴露在外的皮肤冷得起了鸡皮疙瘩。
他吞咽着干涩到发疼的喉咙,望着面前的教室,童年的记忆一点点浮现在脑海。
那些黑暗的,不堪入目的记忆,随着他看过的自己亲笔写下的日记,随着面前这个紧闭着的教室,再次变得清晰。
恍如昨日,身临其境。
“救命——”
他听见一声短促的尖叫,顾不上突然发病浑身发抖的自己,抖着一双手开了门。
门果然是锁的,里面的男人警惕地稍稍抬高声音发问:“谁?!”
也是中年男子,隔着门传过来时听得不太真切,还真跟白永明声音挺像。
宋语冷笑一声,握紧发抖的手。
里面的男人似乎放松下来,门隔音很好,他听不清里面的对话。
宋语后退几步,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因为发病,全身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闭了闭眼,白永明清晰的脸就浮现在眼前。
“没有人可以救你。”门内的男人忽然说。
宋语走到门前,铆足所有力气抬脚踹了一下那张紧锁的门。
“砰!”
巨大的声音震得一层楼都像在抖。
电话还没挂,电话那头的两人听见这一动静后,迷茫地对视一眼。
“宋语!你怎么了?你在干嘛?人呢!说句话啊!”
“谁啊!”
门内的男人又喊,脚步往门边挪。
“宋语!”
手机里响着欧阳麟着急的声音。
宋语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都变得困难,压着声音警告里面的人:“开门!”
里面的人被震住似的,站在原地不动了。
宋语抬起腿,对着门又是一脚,力道比上一次更重。
“砰!”
去你吗的没人救我。
“砰!”
去你全家的白永明。
“砰!”
全世界猥/亵人的罪犯都他吗的去死吧!
“砰!”
最后一下,门终于开了。
里面很黑,跟他童年时期那些不愿回首的过往一样。
从亮处往暗处看,宋语一时不太适应,入目的只有无尽的黑,仿佛陷进去就再也爬不出来的深渊。
宋语忽然想——
白永明。
你不就是想看到我永坠地狱才满意吗。
不是看到我痛苦你就开心吗。
“你谁啊!”
宋语视线渐渐清晰,他抬手把灯打开,却始终低着头,没有直视面前的人。
眼看是学生,那人也不怵了,警告道:“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宋语终于开口,半张脸陷在头发的阴影中。
“什么……?”
白永明。
还有你。
以及你们全天下不知廉耻的罪犯。
宋语抬起头,一字一句清晰地面对着眼前的人说——
“我都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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