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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 道路传闻分第二十二4
智严和玄真大概也是运了炁来的长安,没用多少时间。
陈由己心中暗骂:“来这么快做什么……”简直就像是别人要他们吃屎,他们也乖乖地去吃屎似的。
等陈由己也到了长安,传闻智严大师也已经入了长安。
又有传闻说,当今圣上龙体欠安,就是因为昙摩波罗妖僧的遗骨作祟。
还有传闻,说智严和玄真有办法治疗圣上龙体,能使圣上重获安康。
陈由己去打听玄真的消息,据说玄真在两日前就到了,眼下正住在长安城中的天音寺。
于是陈由己便去天音寺外围晃了一圈。
她倒是想见玄真一面,可一方面考虑到已经有传闻说“玄真大师与血月宗的妖女有染”,另一方面也想,眼下他既然已经入住京中的天音寺,若是她去见时被人发现,难免横生枝节,引人怀疑。
于是,陈由己便只说要烧香拜佛,去到天音寺大殿烧了一炷香,之后也没再整什么幺蛾子,灰溜溜地打算回去。
正走下台阶,对玄真的事儿心中不安、又不知该怎么办的当口儿,迎面而来的一个声音就叫住了她。
“三花施主。”
陈由己抬头一看,原来竟是玄澄。
方才走路时她心不在焉,一时也没注意。
她愣了愣问:“你怎么也在这?”
“外面传闻、动静太大,贫僧知道了便无法充耳不闻。”
陈由己点点头。因为见了玄澄亲切,心中又有烦扰,脱口便说:“这传闻有说这的,有说那的……圣上召见他们到底是为的什么呀?瞧着圣上颁布的诏令,像是为了昙摩波罗法师的事儿,可昙摩波罗法师都死了那么多年,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怎么偏偏就召见了他们俩?”
虽然是这么问,可陈由己心里也明白,智严与玄真正收集着昙摩波罗的佛骨,这昙摩波罗的事儿多少是与他们有干系的。
她心中隐隐就感觉着,他们怕是要被此事牵连,所以眼下同玄澄说,是盼着玄澄否认,告诉她没事的,总不至于会要他们性命。
玄澄却是不肯如她所愿,只说:“施主担心也无益处,生死自有天命,师父与师兄当也已经堪破生死……”原本似乎还想说什么,见到陈由己面上面上的忧戚、祈盼之色,他左右看看,无人,半垂了眼帘,转了话锋,“施主眼下住在哪里?”
陈由己道了一个客栈名字。
玄澄说,眼下他先去见一见智严玄真二人,之后便去找她。
陈由己在客栈中等了一个时辰多,终于等到了玄澄。
玄澄带着照泉一道来的。
陈由己见照泉眼眶红红肿肿,她只想叹气,却没叹出来,摸了摸照泉的脑袋。
照泉便又用袖子去擦眼睛,声音如蚊子一般嗡嗡:“师父和师伯……”
陈由己的气终于是叹了,她抬起眼问玄澄:“这事儿……是怎么说?”
玄澄确认了隔墙无耳,说得直白:“是为昙摩波罗法师。”
“可是……”陈由己刚说完,便知道与玄澄抱怨、诉不公又有什么用,住了口,转而问,“那圣上准备怎么样?”
玄澄摇摇头:“如今还未有定论。”
陈由己沉默了一会,又听得玄澄道:“师兄收集的佛骨舍利已经交还给了圣上,师父这一趟也是带着存放在昭护寺的佛骨舍利来的。”
陈由己看着客栈的木桌子,上面有一些划痕与创孔,她道:“若只是交了佛骨舍利便能放了他们,这样就好了……”可既然说玄真已经交了佛骨舍利,眼下圣上却还是让他继续住在天音寺,并没有放人的意思,这不免教人忧心。
陈由己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听闻说这皇帝对圆寂的昙摩波罗法师应当有些感情,如今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当初尊崇昙摩波罗法师也是假的吗?”陈由己近日也了解了一些关于昙摩波罗的事情,一时间还是没想通,这皇帝怎么这样对一个死去的回忆恨上了。
照泉坐在桌边,不哭了,眼睛却还是红红的。
玄澄或许也是思考了片刻,道:“当初圣上对昙摩波罗法师的感情当不是假的,圣上谈及法师时的动容作不得假。在法师圆寂之后,圣上按照法师的意愿,其葬礼简朴而庄重,免去了世俗仪仗,若非对法师有真意,又何须将葬礼办得如此合乎法师心愿。”
“也是,”陈由己道,“皇帝若果真厌恶昙摩波罗法师,何必恶心自己,表现得好像很喜欢。”
“圣上如今将法师视作妖僧,想来是发觉了长生之事乃是无稽之谈。”
“……我也听说过,当初肃帝那老儿为何将昙摩波罗尊为圣僧,最关键也是希望修习佛法能延年益寿。这是真的吗?”
“此事当是不假。”
玄澄过去毕竟是平江陈氏,这样的世家,或许知道的是要比别人更多一些。
陈由己问:“现在的皇帝老儿也想长生不老?”
“自然是的,古今皇帝大概都想长生不老。”
陈由己慢慢在脑中形成了猜测的轮廓:“现在的这个,他是从小听了修习佛经能够却病延年,又看到昙摩波罗法师甚是长寿,因此才信了佛法。可是前段日子,他身体越来越不好,终于知道了吃斋念佛是没法让人长生不老的。”
看着玄澄没什么特别神色,却也不反驳,陈由己继续道:“在这样信了多年之后,他的身体却不如从前,或许他想,早知如此,他若去修炁,眼下便是不同的光景,因此心中生了怨恨,便起了灭佛之心。”
可陈由己还是弄不明白,既然那皇帝老儿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昙摩波罗,那可见他要拿昙摩波罗的骨灰舍利必不会是为了收藏,既然如此,这东西还能有什么用呢?
于是她问:“若是吃了高僧的舍利,能长生不老吗?”
玄澄倒也不为陈由己的问题惊诧,只道:“自然是不能的,至少贫僧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
皇帝要昙摩波罗的佛骨舍利是为何,这个问题跟了陈由己两天,两天以后,皇帝便给出了答案——他要昙摩波罗的舍利,是为将其挫骨扬灰。
是对欺君罔上、祸国殃民妖僧的报复。
至于皇上为何扣了智严与玄真,为的是让他们代表大靖各个尸位素餐的僧人、饭囊衣架的禄蠹,为天下人道歉。
初初听闻这一消息的时候,陈由己忧心如焚,这是折辱,玄真想来不愿意这样受辱。若是不从,却不知道那薄情毒心肝的皇帝老儿又待如何。
然而玄澄给她带了消息,教她安心不少。
智严与玄真已经写了罪己引咎书,不日就会昭告天下,智严愿意向天下谢罪。
陈由己听闻此言,心是放下不少,终究也不是个滋味。
她刻意地将心思转到别处去。
“我听有传闻道,”陈由己将玄澄当成半个师长、当成半个朋友,“昙摩波罗法师得到肃帝那老儿的青眼并非偶然,而是他处心积虑算计的结果。这是真的吗?”
“贫僧不妨再与施主说一事。”
“什么?”
“肃帝在晚年预备修建行宫,此举耗资必然不菲。那时肃帝经历连年的征战扩张,国库依然空虚。而肃帝向来乾纲独断,即便国库不盈,对于修建行宫一事,依然少有人置喙。只有昙摩波罗法师道近几年不宜修建行宫。”
“既然肃帝乾纲独断,那听到这样的话想必不会很高兴吧?”
“确实如此。肃帝不顾法师劝阻,执意动工。在动土初期,工匠竟从地下挖出了一节指骨。人道是动土时从地下挖出这样的阴秽之物乃是不吉,昭示此地过去或许曾是阴宅,阴气秽气未消。”
陈由己道:“当时肃帝既然在寻长生之法,是会觉着这些忌讳的吧。”
玄澄点头:“是,再加之昙摩波罗法师的劝谏,素来一意孤行的肃帝竟然在晚年时放弃了行宫的修建。之后,他改了政令,直至他驾崩,都没有再大动干戈,甚至减轻了税赋,将财米藏在百姓之中。”
陈由己思索了片刻,“可肃帝这老儿想要长生不老,必行看重行宫的选址,怎么会选着了这样的地儿呢?法师选在这时候讲这件事,法师是在说……”陈由己顿了顿,觑了玄澄的眼色,“这节指骨或许便是昙摩波罗法师放的?”
“或许是,此事贫僧并不能确定,或真或假。但贫僧知道的是,若不是昙摩波罗法师,肃帝在晚年时便要修建行宫,或许还会继续四方征战,便不会有与民休息之策。”
听了玄澄的话,陈由己不禁想起当初玄真和她讲的那些个故事。
其中有个什么火宅的故事,是说,为了更大的目的,便不必拘泥于细枝末节,不必墨守陈规。
她想,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她这么想,就这么问了:“……玄真法师,他现在如何了?”
他总是那样面如平湖、波澜不惊,又如春和景明,清风过岗,好像永远也不会变似的。
也不是,他还是有不一样的样子。就像她逗他的时候,他被夸的时候也会红了耳朵,还有……月下,他微微弯起嘴角的样子,还有他烦恼、愁苦却不得不承认有过私心的样子。
她都很想念。
若是那皇帝待他们不好,又要他们把罪责揽到他们自己及至所有僧人身上,他或许也会挣扎、也会憔悴。
“他与平常没什么两样,施主不必担心。“玄澄说。
像是看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察觉。
不知道。
陈由己却没注意,她只想,等皇帝放了他,她到时候远远地看一眼,看看他有没有变、是不是还好。
这或许会被他发觉。
但她还是想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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