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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子 II
最新一条日志:今天舞蹈课心血来潮教了一段地板舞,意外发现大部分同学虽然觉得难,但却不排斥,学得认真,我很开心。
居夜莺找到了黎云恒的私人脸书,想要一探究竟。她反复斟酌了好几晚,先不论黎云恒究竟是谁,如果真是名草有主,还是让李子非尽早断了念想。暗恋的滋味她比谁都清楚,她怎么能让李子非也深陷其中。
居夜莺选择性略过了第一条日志,手指继续往下滑。
今天,和球球去了哈勒森林,这是一片开满蓝白风信子的私房秘境。球球很喜欢,只是蚊虫有些多,一路上,她有些抱怨,最后还有些不开心。无奈我们只能提早离开,没有找到贩售风信子风味小食的白木屋餐厅,有些可惜。
今天,我们迎来了一个新成员,一条金毛犬。它小小的,看着还有些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成大大的、帅气的样子。
今天,是我们一起度过的第十个情人节… …
一张逆光纱帘中恋人相依的照片映入居夜莺的眼帘。落日微光透过窗纱,将男人赤裸的上半身雕琢得更为立体。那人体态健硕,肌肉线条流畅,肢体舒展温柔,将身前的女人紧紧揽在了怀里。男人含胸低头,抵着女人的额间,目光下有一张冷艳的侧颜,也正含情脉脉回望着男人。那女人身姿修长,在一袭白色芭蕾舞裙中宛若天鹅,她静谧栖在男人结实的臂膀中,高傲的姿态中不失优雅。
这也太欲了吧,居夜莺看着竟然红了脸。
而且,那个名叫球球的女人,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她是新晋华裔芭蕾舞蹈家,叶沐言。
这… …李子非哪还有什么机会呀。
只是,倘若云天学长真有个弟弟,那弟弟交往十年的恋人,不是应该和自家人差不多了,怎么会有他在天台上那般似是而非、言辞闪烁的冷漠态度。
反科学,矛盾,疑点,这太诡异了。
居夜莺看着照片,眉头微蹙,再次陷入了沉思。
“咳咳,这位美丽的女士… …”
一记听着温文尔雅却又隐约透着不满的点名声从不远处传来,居夜莺知道是自己被当场抓包了。这可是刘未醒教授课题小组的第一次会议,她竟然走神了。
居夜莺缓缓起身,先是眨了眨深邃的眸子,后又俏皮轻吐了吐舌头。她的神态可爱中又带着一丝勾人的性感,这是她黔驴技穷时应付教授的无赖招数。
只是,这些装傻卖乖的伎俩在刘教授这里似乎并不奏效。这位五十岁出头的亚裔绅士只是缩了缩大腹便便的体态,装模做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最后微眯着那双轻蔑的小眼睛,表情十分漠然。
一片鸦雀无声中,刘未醒那微微下垂的嘴角终于抽了抽,这才勉为其难地扬了扬,以维持良师益友的完美形象。
“想请这位可爱的女士回答一下刚才的问题。”
呃。
居夜莺睁大双眼,打了个嗝。这一声失态如同一针强心剂,叫周围昏昏欲睡的年轻男士们纷纷精神了起来。
“抱歉,刘未醒教授。上课走神是我的过失,恳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刘未醒也搞出了一个刻意的打嗝声,像是在回敬居夜莺的招呼。等到全场窃笑褪尽,他才慢悠悠地开口道:“虽然我不知道表现出众的学生为什么会选择我这个平平无奇的研究课题,但这里绝不会成为他们偷懒打混的地方,我也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即使这类学生总能深受某些资深教授的喜爱,但在我这里,不光要有实力,还要有态度。”
在这段平铺直叙却泛着酸意的言辞中,居夜莺从上至下被一种看似正经却透着不屑的眼神打量了番。她下意识撅了撅小嘴,流露出一丝委屈,但嘴上却是谦虚至极,赶忙道了句:“教授,您说的是。”
刘未醒见这小妮子服软,也未再继续刁难,终于松口道:“亲爱的居夜莺女士,请和我们分享下选择《心衰外科治疗基础和临床研究》这个课题的初衷?”
这是每位组员的例行问题,却也是刘未醒特别好奇的私人问题。毕竟,这个品学兼优的小妮子可是拒绝了众人挤破脑袋想要巴结的居淑敏教授的橄榄枝——要知道,那位鼎鼎有名的资深教授所报备的心脏肿瘤学术研究课题,只要随便研究出些什么,便可以跻身世界一流医学学术杂志。
“心力衰竭是全球唯一呈现急速增长趋势的心血管疾病… …” 这时,一声如夜莺歌唱的清脆啼音响起。
“也就是说,越来越多人,甚至是年轻人都有可能深受其困扰。” 在那张五官立体的白皙脸颊上,一抹狡黠的浅笑逐渐消退,取而代之,泛起了另一种冷冽的坚毅。岁月像是快进了数年,为居夜莺平添了几分不符年纪的沉稳。“虽然引起心力衰竭的原因多样,但最常见的仍是心源致因,包括结构异常,如瓣膜狭窄、逆流、分流,原发或继发的心肌功能失常。”
居夜莺见刘未醒面露惊喜,唇角微微一勾,继续说道:“若患者生理机能允许,通过外科治疗手段来重构心室、辅助甚至替代受损心脏的功能,将成为未来治疗心力衰竭的最佳方案。根据病例特性,选择合适、先进且预后效果理想的外科手术方案将极大程度改善患者的生活质量,摆脱长时间倚靠药物控制及定期诊疗监测的困扰。”
“刘未醒教授,我想您一定好奇为什么我会拒绝加入居淑敏教授的课题小组。而我想说的是,三十五岁以上,心力衰竭的病发率为1.3%,而心脏肿瘤却极为罕见。我居夜莺不甘只追求学术成就的高度,而是更愿意为福泽苍生尽一份绵薄之力。毕竟您的课题,若真研究出个什么来,能造福的可是那1.3%,而不单单是学术论文中一辈子都不一定能遇上的罕见病例。”
居夜莺的语气渐渐回复到了先前俏皮的口吻,就仿佛她刚才讲了一个笑话一般。一阵赞许的目光投来,叫她露出了灿烂的微笑,她高挑的身姿站在了洒满夕照的暖光中,璨璨生辉。
高傲的美丽,动人,却也总叫人望而却步。
散会。
居夜莺拨了通电话。
“你知道黎云恒是有女朋友的,不,是未婚妻。那你还暗恋他,你是不是傻!”
李子非一脸疲惫,居夜莺突如其来的质问叫她一时间不知所措。
“我看了黎云恒脸书,上面有他求婚时的照片。他是在舞蹈教室里求婚的,照片里有你。” 死寂般的沉默中,居夜莺拧紧眉头,仿佛心中油然而生某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慨。片刻,她才又无奈道:“李子非,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夜莺,我… …”
电话那头深深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黎云恒,从头到尾我喜欢的,就只有你。
李子非的唇动了动,默念道。
又一阵鸦雀无声,一人怕伤了另一人,一人怕吓了另一人,两人都没有再继续说话。
“我们改上其他人的课,好吗?你要喜欢跳舞,我陪你一起。”
“恐怕不太行。” 李子非眉眼忽闪,遗憾地笑了笑。“昨晚,我为了练那个地板舞动作,受伤了。腰部韧带拉伤,可能未来几个月都没法跳了。”
李子非带着一份隐忍,也不知是身上的病痛,还是心中的郁结,她灼心难受着。她为了让居夜莺刮目相看,竟然连地板舞都自不量力地练了,活该自己受伤半夜挂急诊,彻夜未眠。
她说完,苦涩一笑。
“你怎么… …怎么还动真格了。不就是个男人,你干嘛要逞能?要不要紧,看诊了吗?你工作怎么办?”
居夜莺甜腻而霸道的口吻令李子非有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幻想,如果那些关切是出自于那个人对自己一丝丝的喜欢,那就算是自己受尽伤痛,也会心甘情愿。
李子非又笑了,那笑意如浮空的寒流,虚无缥缈。她垂眸摇了摇头,却继续道:“我不要紧,不过,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居夜莺答应了李子非,替她上完剩余的舞蹈课,然而,学舞竟然是其次。
过去一周,居夜莺无数次尝试说服自己去接受基因学上的复制黏贴,然而,心里却始终摆着一本教科书,它时刻提醒着自己,双生子长成这样怎么可能符合基因学理论,他们又不是克隆人。
脑海中还有另一种不切实际的推断,猜测黎云天会不会是借用了黎云恒的身份去过一种他真正想要的生活。他如此大动干戈打造两种不一样的人生,会不会是对世俗价值评判标准的一次实践性反抗?毕竟,虽说职业无贵贱之分,但医生和舞蹈老师的差距在世人眼里却是显而易见的。
他真正想过的其实是恣意的舞蹈生涯,却因为某种世俗约束,需要用医生的身份来作伪装。
可他以黎云恒的身份有着一个十年的恋人,却还以黎云天的身份暗恋其他女人,啧啧啧,男人啊,男人。
也不知是好奇心多些,还是求知欲更强烈些,居夜莺满怀求真之心,戴上了黑色口罩,顶着黑色鸭舌帽,一副黑衣人行头,成了舞蹈教室的常客。
因为有过那些不堪回首的出洋相经历,居夜莺不想和黎云恒正面交锋。她那双闪躲的明眸只敢藏在压低的帽檐之下,无时无刻寻找着黎云恒的破绽。
她一边学舞一雪前耻,一边当侦探研究双子,她最近一定是太闲了。
“老师,今天怎么戴上头发绑带了?” 课后,三两少女学员倚着储物柜热火朝天聊着八卦,顺带截住了正要离去的黎云恒。
居夜莺小耳朵一竖,佯装喝水,慢慢也挪了过去。
黎云恒止住匆忙的步伐,在微喘中掩面轻咳了几声,礼貌道:“头有些疼,可能是没睡好,有些感冒。”
居夜莺微微仰头,瞄了一眼,见黎云恒气喘不止,脸上渗着汗珠。居夜莺眉头皱了皱,别过头去,她拽下口罩喝了一口冰水,待冰水入口后,又赶紧拉上。
“是不是老师晚上太卖力了?”
噗——
这些女学员看着年纪都不大,倒是语出惊人,叫人浮想联翩。
一口水还没来得及下咽,就被居夜莺喷了出来。一阵刺耳的呛水咳嗽声响起,居夜莺又不得已将湿了的口罩取下。粘腻的微笑极力想要攀上她的脸颊,却又被一脸嫌弃的表情甩下。她偷偷瞥了黎云恒,见那人松弛斜靠在储物柜上,虽面向自己,却并没有朝这边看。
“嗯。有时候,晚上编课编得太入神,大脑会亢奋,会失眠。” 好一会儿,黎云恒才回复道。这语气听着活泼,却是极为得体。
“那老师什么时候会开男女双人舞蹈课啊?”
黎云恒微怔,起手整理绑带:“目前还没有这个计划。不过,你要有兴趣,可以去上其他老师的双人课,听说都不错。”
“是不是老师的女朋友管得严,不让你和其他女老师一起开课?”
这位女学员真没礼貌,居夜莺不禁啧了嘴。那不屑的感叹淹没在走廊的背景音乐中,未叫人察觉。
黎云恒似乎并不觉得被冒犯,脸色虽不太好,却依旧阳光:“双人舞蹈课都需要排在周末白天,而我想多点时间,陪陪我的未婚妻。”
面对女学员一连串含沙射影的问题,黎云恒总能应变自如,诚恳的回答中透着潜台词,将一切暧昧的调情拒之门外。以前,居夜莺总以为,常年与女学员打交道的舞蹈老师言语间不免随意轻佻,却没想到眼前这位男士倒是颇为正直。话不仅说得巧妙,还懂得点到为止。
这种正直,云天学长也有。
居夜莺出神想了会儿,全然没意识到不知何时,走廊里只剩他们二人。黎云恒怔怔望着居夜莺,似要说话,又似要离去。
片刻,黎云恒见居夜莺并未理会自己,便缓缓别过了头,却从余光中瞥见那女人像是回过了神,又望向了自己。然而,这两人的步调总不一致,节奏像是慢了一拍,在转头回眸间错过几个来回后,视线才算真正对上。
气氛略显尴尬,黎云恒硬着头皮打破了僵局:“觉得课怎么样?难吗?累吗?”
今天他自己,倒是看上去挺累的。
“还好。” 居夜莺答得简洁,却是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她嘲笑自己是不是太过诚实?学生觉得不累,自然是没有完全跟上动作,根本没怎么跳。
黎云恒并没有戳穿,身体离了储物柜,递出了一部手机。看着十分疲惫的他硬是挤出了一抹爽朗的笑,认真问道:“你有在课程群组里吗?每节课后,群里都会上传分解动作的舞蹈片段,可以拿来练习。”
竟然有分解动作影集!
手握视频,居夜莺像是走上了一雪前耻的捷径,这令她兴奋不已。于是第二天,她便起早摸黑钻进了夏利特医院的洗手间,反复研究起那些舞蹈动作。她总是这样的好胜,做什么事非要做到完美为止。
“夜莺,你这是走火入魔了。” 李子非一瘸一拐推门而入,望着神情专注的女人,不由叹了口气。
居夜莺摘下耳机,微微耸肩,嬉笑了一声。
“就不怕舞蹈染上厕所的味道?” 李子非见居夜莺似要上前扶人,忙作嫌弃状。
“难得啊,负伤退居二线当个住院护理师,我们的李大护理士都有兴致开玩笑了。”
“哼。原以为调到心外科住院部能经常遇到你,谁知… …员工休息时间,你都躲洗手间了。”
“因为这里有大镜子啊。” 居夜莺下颚一扬,露出了优美的长颈曲线。
“跳舞跳着那么勤奋,是要改行了吗?”
“之前在舞蹈教室出了那么多洋相,我总要挽回形象吧。再说课业实习,我可一样都没落下。哦对了,你可不能把这事告诉我妈啊?”
居夜莺闪着明媚眸光,半分傲娇,半分威胁,不禁叫李子非抿嘴泛出了赞同的微笑。
“居淑敏教授那,我自然不会说,可我真不敢保证你会在这里遇上她。”
居夜莺原本还想和李子非说一说有关黎云恒的事,谁料一个值班室电话,那小妮子直接被紧急召回。
洗手间渐渐人来人往,居夜莺瞄了眼时钟,觉得还有些时间。她想着要不要去天台继续练习,在那里又会不会遇上黎云天。
毕竟黎云恒病了,如果他们真是同一个人,会不会黎云天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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