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浪漫主义

作者:春已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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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柔小镇·岁月


      时间线:2016年陈遇高考毕业后(正文有提到两人当时回了一趟小镇,所以填补这段岁月)

      ——

      夏日暑气甘烈,香樟木混着青草泥土的气息,阳光暴晒枝桠,日光漫上树梢,岁月在指尖里温柔流淌。

      去往粤西城镇的林村高速公路上,炙热难闻的味道充斥鼻间,大巴里坐满了人,熟悉的方言萦绕在四周,大婆大妈你一言我一句简直能吵出五百人议事会。

      后排车座,沈舒舒夹坐在陈遇和另外一位女生其间,舟车劳顿过后,陈遇已经靠着沈舒舒的肩膀浅浅睡着了。

      乡下的路颠簸坎坷,时不时摇晃一下,陈遇睡得并不安分,他紧紧抱着沈舒舒的腰,像个三岁小孩似的寻找安全感。

      窗外青山悠悠,白云飘飘,日光穿透玻璃窗,滚烫的夏风从缝隙里偷偷钻进来,吹拂起陈遇淌着汗水的刘海发梢,沈舒舒拿出一包纸巾,指尖温柔,细心地替他擦拭汗水。

      陈遇在睡梦里悄悄扬起嘴角。

      旁边的两位女生应该是刚放学回来的学生。六月高考完了之后,高一高二还在上着课,两位女生穿着某所普高校服,书包里装着一箩筐作业,正在闲聊娱乐圈八卦。

      这个年纪的女生心思单纯,脸上洋溢着纯洁干净的笑容,嫌弃完某塌房明星之后,话题又回到了段考试卷的难度上,又吐槽了一阵之后,一名女生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好闺蜜,悄咪咪地说:“你旁边的姐姐长得好美啊,她的男朋友也好帅。”

      “我从上车就注意到了,姐姐超级喜欢她男朋友,一直在替他擦汗。”一位女生交头接耳说。

      “天呐,也不知道是哪所高中的学生。”

      “应该刚高考完的吧,你看他们都没有穿校服。”

      “我慕了!”

      沈舒舒失笑,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半个小时之后,陈遇迷迷糊糊从怀里醒来,他半睁着眼睛,用浓浓的气泡音问:“姐姐,到哪儿了啊?”

      “溪水镇,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沈舒舒安抚他的情绪,低低地说。

      “唔,你的家乡好远啊,坐太久了我有点晕车。”陈遇又重重眯着眼睛,咕哝了一句,人倒是安分了许多。

      沈舒舒的家乡坐落于一个依山傍海的小城镇,家里有爷爷奶奶一块儿生活,在她没有被亲生父亲领回大城市里的那些年,她就是住在这片温柔亲切的小镇里,跟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

      “张嘴。”沈舒舒刨开他的嘴唇,一枚话梅塞进他嘴里。

      “姐姐抱我。”陈遇乖乖把话梅含进舌腔。

      “你贴着我,我很热啊。”沈舒舒推开他湿漉漉的脑袋,陈遇小声嘀咕了一句,如同孩童梦呓般,沈舒舒在哄闹的嘈杂声里听不真切,陈遇整个人黏在她身上,死活不肯放开手。

      沈舒舒没办法,她掏了张纸巾,擦了擦自己脖间咸湿的汗水。

      下午两点多的太阳毒辣,大巴的窗帘早就破烂不堪,交通公司也没舍得换上新的。

      陈遇半张脸在长时间的暴晒中红扑扑的,耳根通红一圈,指尖一探,滚烫得很。

      这个位置偏阳,沈舒舒心疼不已,陈遇从小到大娇生惯养,长得白白净净,一看就是家境极好生活幸福的少年,又怎能受得了这等苦头,她后悔让陈遇跟着一起回家。

      “睡在我腿上,太阳就晒不到你了。”沈舒舒捂着那只晒红的耳骨说。

      陈遇含糊着应了声,整个人顺势滑落下去,他小心翼翼枕着沈舒舒的大腿,手指和她十指相扣,抵在上脸侧,脑袋毛绒绒的,像一条乖顺的小狗。

      那位女生主动挑起话题,看着沈舒舒的表情透露着这个年纪里的天真和羡慕:“学姐,你是哪个学校的呀?”

      “宜城一中。”沈舒舒谎话张口就来。

      “哇哦。”小学妹套起近乎,眼睛亮晶晶的:“我也是宜一的,今年高二,学姐是刚高考完吗?”

      “……”沈舒舒眼神闪烁了一秒,非常不要脸地回:“嗯。”

      她似乎听到陈遇在大腿间低低笑了。

      “姐姐今年的高考试题难不难啊?我下学期就升高三了,心理压力有点大。”另一位女生侧着头询问。

      沈舒舒心想:我又不是学霸,问我没用。

      “还行,正常发挥。”

      “学姐的男朋友也是同一个学校吗?”女生支着脑袋好奇道。

      “……不是,他是七中的。”沈舒舒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啊?哦……七中……七中也不错啦,升学率挺高的。”

      众所周知,七中是宜城最烂的普高,能考上二本的人没几个,沈舒舒果不其然笑出了声音,陈遇不服气,捏了把她的膝盖。

      汽车驶入总站,沈舒舒拍了拍陈遇,俯在耳旁:“到家啦。”

      陈遇悠悠醒来,他抬起头,左脸留了一道红印子,直把沈舒舒逗乐。

      “陈遇,你可爱死了。”

      “姐姐……”

      “乖,姐姐带你回家。”

      两人收拾匆忙,只带了一个行李箱,陈遇一手拖着行李,一手去牵沈舒舒,出了总站。

      县城里的空气比不上大城市,草木稀疏,青山环抱,尘土和水泥在空气里漂浮,大街上垃圾随处可见,高矮错落的危房建在旧城区,不孕不育美女上门的各种广告随意贴在电线杆上,黑色粗大字体底下是一串拨打电话。

      这里摩托和三轮车成了主要的交通工具,人们出行穿着烂拖鞋,大裤衩,光着大膀子,丝毫不注意形象和文明,陈遇看到此情此景,眉心不由得蹙了一下。

      “不舒服吗?”沈舒舒观察他的脸色。

      “不是,有点不太适应。”陈遇说。

      沈舒舒停下脚步,一字一顿:“陈遇,我先跟你说好了,我爷爷奶奶住的家比不上你的家,环境差,条件艰苦,没有空调热水器,睡的木板床,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如果你受不了了我可以陪你去住酒店。”

      陈遇眼神急切,低低恳求:“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我适应力很强的,你不要抛下我或者赶我走。”

      “那就行,你就当下三乡体验贫穷生活。”

      沈舒舒领着陈遇走在尘土飞扬的大马路,穿过腐气浓重的巷子口。这里的环境是陈遇从未见过的,路边种植芭蕉,阡陌小路在绿油油的稻田里弯弯绕绕,夕阳镶嵌绵延起伏的山岗,傍晚蝉鸣声悠长。

      他第一次来到沈舒舒土生土长的城乡环境,去走她走过的路,感受那年她吹过的清风,听见大自然美妙的声音,似乎这样就能走进沈舒舒的生活。

      一路辗转颠簸,两人终于在一家二层式水泥房前停下,院子门口摆放着一张摇椅,摇椅上是沈舒舒心心念念的年迈爷爷。

      他手摇蒲扇,闭目养着神,一群亲自喂养的小鸡仔正窜在脚边,互相争抢吃食。

      “爷爷。”沈舒舒走了过去。

      爷爷有点耳背,第一声没有反应,沈舒舒又喊了两声,鸡都被吓跑了,爷爷终于被鸡的动静吵醒,心想家里来贼了不是,猝然睁开一双饱含沧桑的浊眼。

      “舒舒?”

      “爷爷,我回来了。”

      “哎哟,多少年过去了啊,你终于回来喽,那谁啊老太婆,孙女回家嘞!”爷爷朝厨房里大喊。

      “啊?隔壁老孙家的鸡又来偷食了?”是奶奶充满穿透力的声音。

      “你耳朵聋了?是孙女回来嘞!”爷爷穿着老年人短袖,步履蹒跚打开院子大门,为了不让小鸡仔窜进门去,院子门平时会关上。

      沈舒舒看着爷爷骨瘦嶙峋的背影,眼眶微湿。

      “谁入魔啦?”奶奶圈着围裙,手举锅铲蹭蹭从厨房里跑出来。

      “我说,舒舒回来啦,你耳朵比我还聋!”爷爷赶走溜进院子里的小鸡,一字一顿地说。

      沈舒舒忍俊不禁,她转过头,朝陈遇伸出手。

      陈遇笑了笑,回握上去。

      “哎哟,舒舒啊,你回来也不跟我们打个电话,你看我们今天都没买什么肉,最近猪瘟严重啊,肉都上涨了,黄瓜是自己家种的,酸豆角也是我自己腌的,你以前可爱吃咧。”

      饭桌上,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奶奶使劲儿往沈舒舒碗里夹菜。

      “够了奶奶,我自己会夹。”

      “小伙子,你也吃啊,不要跟我们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啦。”奶奶慈眉善目,转向陈遇,深刻的皱纹随着裂开的笑容不断加深。

      “奶奶叫你吃多点。”沈舒舒当在线翻译官,因为爷爷奶奶说的是不伦不类的方言,陈遇完全耳盲。

      “噢,谢谢奶奶。”

      “不用系不用系,小伙资长嘚真俊俏,你看咗小白脸哟,嘻嘻。”奶奶用蹩脚的普通话笑着说,还捏了捏陈遇的脸蛋。

      陈遇耳根染上一层薄红,腼腆一笑,羞涩又纯粹,他端着饭碗卖力扒着饭,筷子一扬,用行动力在说奶奶家的大米真好吃。

      “对嘞,小伙资雷叫什么名资嘞?”奶奶又问。

      “奶奶问你叫什么名字。”沈舒舒转达。

      “奶奶,我叫陈遇,是舒舒的男朋友。”陈遇郑重其事地说,仿佛课堂被老师点名的学生。

      闻言,沈舒舒垂下眼睑,低低地笑了。

      “蓝朋友啊,挺好的挺好的,小遇你多呲点,呲多点长身体哟。”

      “谢谢奶奶。”陈遇快速把碗递过去,奶奶笑盈盈地夹了一大筷子空心菜往他碗里。

      “等等,奶奶,你是不是往空心菜里放辣椒了?”沈舒舒止住陈遇的筷子。

      “对嘞,老头子自己酿的辣椒,很好呲很辣德。”

      “陈遇辣椒过敏。”

      “啊?那你别吃喽,快尝尝奶奶煮的鸡蛋汤,这个不辣德。”奶奶给陈遇倒了一碗鸡蛋汤,又夹了两颗水煮蛋进去。

      “谢谢奶奶。”陈遇颔首道谢,沈舒舒筷子一伸,把他碗里的空心菜全夹了去。

      “行啦行啦,你别打扰他们呲饭啦。”爷爷扯了扯奶奶的袖子,在一旁开口。

      “霍。”

      傍晚,夏夜微凉,院子寂静,爷爷奶奶出门乘凉去了,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二楼的客厅灯亮着,沈舒舒打开行李箱,简单收拾两人的行李,陈遇负责打扫落灰的卧室。

      “完了完了。”

      “怎么了?”陈遇从房里急急跑出来。

      “我没有带内衣。”沈舒舒原地叉着腰,望着行李箱一脸懊恼。

      “你看看房间的衣柜里有没有?”

      “……”沈舒舒露出看白痴的表情:“那都是我初中的尺寸了,我的胸多大你不知道?”

      陈遇看了眼少女饱满的胸脯,心想,好像也是。

      “那我们现在去买?”

      陈遇记得镇里的街离这儿不远,十多分钟就能到。

      “你也不嫌累啊,先休息吧,明天再说。”沈舒舒撇了撇嘴,继续收拾东西去了。

      两人洗完澡,又洗漱完毕,才九点多已经双双倒在床上。

      沈舒舒的房间占地面积不大,在二层小阁楼,一米九的床勉强容得下两人,床头柜用不锈钢架着,床板上摊着一张竹制凉席,摇式落地扇吹着他们。

      沈舒舒像一条游动的小鱼儿,她游到陈遇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吻着陈遇的嘴唇。

      “舒舒,困困。”

      “乖乖,睡睡。”

      繁星满天,夏风悠扬,这里是温柔的小镇。

      第二天两人齐齐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浑身难受又没劲,骨头烙在硬木板一整晚,像被摁在板子上打了一顿。

      沈舒舒好说歹说睡了十几年,她以前早就习惯了,而陈遇不同,他第一次发现人是可以睡在硬木板上的。

      她给陈遇活络筋骨,捏肩捶腿斟茶递水一条龙服务,“好些了吗?”

      “嗯。”

      陈遇坐在沈舒舒以前写作业的书桌前,目光四周环顾了一会儿,最后落在沈舒舒被锁着的抽屉上。

      “里面是你的秘密吗?”陈遇摇了摇黑色老式挂锁。

      “差不多吧,你想看?”

      “想。”

      “我去找找钥匙。”沈舒舒在掉漆月饼盒里翻找了一会儿,终于找着,她坐在陈遇大腿上,阳光落在书桌上切割出几何图形,尘埃在光阴里漂浮,覆盖了泛黄的书页。

      沈舒舒也在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她对初中的记忆很遥远,偶尔回想,有一种从未经历过的错觉。

      所以看到当年流行的同学录,偶像贴纸,偷星九月天连载漫画,薄薄的日记,橡皮擦首饰品各种五花八门的“秘密”时,油然而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陈遇随手拿起那册惹眼的同学录,他翻开第一张,自称沈舒舒全世界最好的闺蜜——来自初一一班的刘一梅同学,扣扣邮箱地址一个不落,座右铭是你若折断我闺蜜的翅膀,我一定毁了你整个天堂。

      “………”

      “你还记得她么?”陈遇问。

      “有点印象,但不多。”

      陈遇又往下翻看了几页,他对沈舒舒的一切事物感到新鲜,看完一整本同学录之后,他抿了抿唇,淡淡评价一句:“你的异性缘挺好,除了刘一梅小闺蜜,其他全是男生。”

      “……”

      “还有一个叫瘦虎的,留言说待你长发及腰,我来娶你可好。”

      “………”沈舒舒摆摆手说:“小孩子的话,不能当真。”

      “你当年也是招人喜欢的小孩子。”

      沈舒舒一副我知道的表情,挑逗他下巴:“你吃醋了?”

      “不够明显么?”

      “谁的青春没点二逼的事情啊,再说了,以前的人我早就忘的七七八八了,弟弟醋劲可真大。”沈舒舒笑了笑,她瞟了眼抽屉里的日记,忽然想起了些什么羞耻的事情,猛地错开视线,想把抽屉关上,陈遇把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

      他二话不说拿起那本日记,沈舒舒立马抢了回去,“不许看!”

      “为什么?”

      “我的私人秘密,不能别人偷窥。”沈舒舒紧紧护在怀里,陈遇默了半晌,伸手去抢。

      “强盗?”

      “做贼心虚?”

      “我心虚什么?”

      “那你遮掩什么?”

      “我说不能看就不能看,你少来!”

      “是不是你的少女暗恋感情史?”

      “不是,我发誓!”沈舒舒大声反驳,无功。

      “我倒是要看看哪个狗崽子入了我女朋友的法眼!”

      “你给我滚啊陈遇!”沈舒舒挣扎无效,日记本被某人抢了去。

      沈舒舒双手合十,求饶:“求求你了,别看……”

      “姐姐,暗恋人家没什么可羞耻的,毕竟不是所有人的暗恋都能得偿所愿,我能理解你当时悲痛的心情。”陈遇皮笑肉不笑地说。

      不对,陈遇咬牙切齿地说。

      “………”

      紧接着,陈遇翻开日记第一页,前面几章记录着少女的碎碎念念,比如丢了小钱被奶奶追着扫把臭骂一顿,因为吃不到五毛钱的糖果伤心了一整天,考试考砸被老师指名道姓地骂,还有各种阴晴云雨的少女心事。

      陈遇津津有味地看着。

      直到日记的时间延伸到了沈舒舒上初中,叛逆期。

      2012年4月21日
      初二七班的XX梁居然暗恋我,完蛋了,现在全校都知道了,我出名了!
      长得太美也是一种罪啊,沈舒舒你怎么可以这么美,你已经每天沉迷于自己的盛世美颜里无法自拔了吗?
      XX梁我想对你说,我是不会喜欢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会悄悄退场,我只是你的路人甲……

      2012年4月30日
      XX琪真的太讨人厌了(背后说我坏话),每天都跟我作对,我又没招惹她,仗自己的哥哥是整条街老大就拽上天,哼!呜~我没有哥哥罩。
      我好矫情。

      2012年9月1日
      开学新人设,高冷女神,注意眼睛要目空一切,让所有人都害怕你,你是永远的美少女战士,黑魔法无法伤害你!

      2013年1月15日
      谢霆锋你是我生命里的一道光,我要把你的名字刻在手臂,写在烟上吸进肺里,我要喝最烈的酒,爱最帅的男人!!!

      ………

      陈遇合上日记,目光躲闪,他垂下脑袋,嘴角狠狠抽动着,像极力隐忍着爆笑。

      “陈遇,你完蛋了。”沈舒舒平静地说,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姐姐,求放过。”陈遇眨巴着眼睛,故作委屈。

      沈舒舒不为所动,铁了要杀他的心:“自杀还是他杀,我给你选择的权利。”

      “姐姐,可以换一种温和的方式吗?”陈遇语气试探,眉眼清澈:“比如,用黑魔法抹去我的记忆。”

      “陈遇!!!!”

      “哈哈哈哈哈!”

      这坎过不去了。那天,陈遇被揍得很惨。

      下午,沈舒舒去镇里买了几件内衣,回到院子大门的时候,撞见陈遇趿拉着广式人字拖,搭配白色无袖上衣超大号短裤,整个人神清气爽,有精神小帅的范儿。

      “你去哪里?”

      “爷爷说带我去摘龙眼。”陈遇提着一只家猪饲料专用麻袋正准备出门。

      沈舒舒怔在原地捧腹大笑,陈遇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陈遇,你这个样子太搞笑了哈哈哈哈,你是去喂猪吗哈哈哈。”

      “你站着别动啊,我给你拍张照片,发给顾希晨他们认识一下哈哈哈哈!”

      “摆一个pose嘛,脸别僵着,噗哈哈哈哈!”

      院子里的天空飘出一连串哈哈哈几个字,整栋楼似乎都震动了,响亮的笑声惊醒邻居家系在门口正酣睡的黄毛狗和蜷息在树梢的夏蝉。

      “陈遇,等农忙时节我带你去下田插秧,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陈遇扯了扯冷淡的嘴角:“扎心了老铁。”

      夏日炎炎,繁茂的枝桠遮蔽整片天空,撑起一把巨型绿伞。沈舒舒陪着陈遇去摘龙眼,今年的龙眼树迎来大丰收,硕果累累,沉甸甸吊在枝叶。

      傍晚,院子里灯火通明,夏夜暑气炙热,蚊虫飞舞,奶奶在木制桌椅旁边点上菖蒲蚊香驱赶蚊蝇。

      桌上放置了好几个簸箕,龙眼壳剔除,果核抠去,剩下的果肉在阳光底下暴晒一周,可制作煲汤的桂圆,有益气补血,安神助眠的作用。

      沈舒舒刚从冲凉房洗澡出来,毛巾擦着头发。家里没有吹风机,她搬来一张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等待头发自然晾干。

      陈遇趿拉着那双醒目的人字拖走过去,他给沈舒舒剥了十几颗龙眼,自然而然蹲在沈舒舒脚边,亲自喂在她嘴里。

      “好甜。”沈舒舒吐出一颗果核,陈遇用手接住。

      “奶奶说,龙眼可以泡酒,还可以煲汤熬粥,她说等龙眼晒干了后给我们煲桂圆粥。”陈遇笑着说。

      “你没喝过吗?”沈舒舒往嘴里又塞了颗果肉。

      “没有。”陈遇摇了摇头,他仰头看着沈舒舒,露出孩子气般天真的笑意:“小镇好温柔啊。”

      “哪里温柔了?”

      “山峦,白云,稻田,夕阳,龙眼,还有院子里的人和狗,都很温柔。”

      沈舒舒忽然说:“还有一个更温柔的地方。”

      “什么地方?”陈遇双眼明亮,如同仲夏夜里的繁星落入眼眸,舍不得走。

      “海。”

      凌晨两点,路口几声狗吠映衬着漆黑的夜暮,小镇路灯幽幽泛着冷光。

      深夜公路上驶着一辆小电动车,刚好能载两人,沈舒舒驾驶,陈遇从车后座抱着她的腰。

      凌晨的小镇陷落深不可测的安宁,万家灯火熄息,街道冷冷清清,空无行人,小镇的星辰永不掉落。

      沈舒舒骑着电动车穿街走巷,静谧的晚风一遍一遍抚摸着温柔的小城镇,这里有陈遇从未见过的山和海。

      四周静悄悄的,陈遇看着平面镜里的两人,他托着下巴抵在沈舒舒肩上,轻嗅女孩身上的柔软。

      仲夏夜的繁星是最动人的。眼下是夏天,只要沈舒舒还在身边,他的夏天永不停歇。

      出发海边的路程约莫一个小时,两人抵达海边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半,沙滩上只有他们两人,沈舒舒穿着短袖短裤,一身清爽,身材有致,她展开双臂,往黑暗里的大海狂奔而去。

      “啊——”

      “陈遇,我太开心了!”沈舒舒光着脚丫踩进冰凉的海水里,温柔的海浪冲刷着海滩,她回过头去看陈遇。

      只见他也脱掉鞋子跑了过去,一把抱起沈舒舒转了好几圈。

      沈舒舒抱着他的脖子,双腿牢牢挂在少年的腰上,两人在漆黑的大海背景里四目相对,唇齿纠缠,整片海洋包容且拥抱了他们。

      玩累了躺在沙滩上,沈舒舒从他身上爬起来,望着他一会儿,两人又细细密密接着吻。

      陈遇抱着她的臀往自己身上托,手指把玩少女柔顺乌黑的头发。四点半的天光已经微微亮,深蓝色的云渐渐浮现。

      “舒舒,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季节吗?”

      “冬天?”

      陈遇在冬天那年出生。

      “不是,我喜欢夏天。”陈遇把手挤进少女的衣领里,食指勾起内衣带子。

      “为什么喜欢夏天?”沈舒舒配合他的动作和问题,勾着唇问。

      “因为夏天让我遇见了你。”

      “就因为这个?”

      “嗯。”陈遇掐着少女细嫩的后颈,往自己身上压,他重拾刚才的话题:“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浪漫的瞬间,而最让我心动的,只有你了。”

      沈舒舒静静地看着他,久久不说话。少年的心动炙热赤诚,灼烧万年冰山。

      “舒舒,我希望小镇的时间走得缓慢一些,你在我身边的时间变得很长很长,你已经很久没有好好陪我了。”陈遇哽咽着喉咙,用清澈的眼神乞求她。

      “我以后都会好好陪着你的。”沈舒舒应道。

      过了许久,陈遇咽了咽,才低低地回:“嗯,你最好了。”

      他又伸出小手指,屈着指关节,迫切地想从她身上得到一个承诺:“那我们约定好了,下次还要一起在夏夜里看海。”

      沈舒舒矢口一笑,和他拉勾。

      浪花形状合适,靛蓝色的海上泛起鱼肚白,晨光摇曳,撒下砂糖。

      晨与昏在交界线相交,他们在海里翻滚,如同海与浪的契合,风与雨的缠绵,赴往远方的轮船奏响鸣笛,繁星抛入海底。

      沈舒舒积累已久的负面情绪在顷刻间消失殆尽,她就像漂泊无依的小伶仃,猝不及防跌入一个温暖长久的怀抱,陪伴她,治愈她。

      终有一天,我们会在遥远的某一刻恍然发现,最浪漫的不是凌晨四点的海,而是陪你看海的那个人。

      两人回到市里,六点钟的早餐店准时开张,第一炉麦香包热气腾腾的摆上摊,烟火气聚拢在熙熙攘攘的街巷。

      早餐店外观简陋,沈舒舒和陈遇点了豆浆油条,一屉小笼包,一份煎饺。

      陈遇的胃口很大,干饭第一名,他又跟老板娘点了份鸭血粉丝汤,沈舒舒看着他食欲大振的模样,愉悦地笑了。

      “陈遇,你是我见过最能吃的男生。”沈舒舒支着下巴说。

      陈遇咬了一口肉包,含混着说:“奶奶说了,让我多吃点,长身体呢。”

      “你都一米八几大高个了,不会还在生长期吧?”沈舒舒讶然。

      “生物学上说男生21岁左右骨骼线就会处于关闭状态,我才十八岁,还有三年的时间创造奇迹。”

      沈舒舒“切”了一声,垂下了手:“我不喜欢太高的男生。”

      陈遇一噎,手里的包子瞬间不香了:“为什么?”

      “男朋友太高,抱又抱不到,亲又亲不到,还降维打击我,出门都没信心,别人觉得身高差很反差萌,在我眼里反而很尴尬。”沈舒舒随口一说,陈遇却信以为真,他默默放下了包子,“我不吃了。”

      沈舒舒瞬间爆笑如雷,“陈遇你真好骗!”

      “其实吃多点也不一定竖着长,还有横着长,你快吃多点,长点肉。”

      沈舒舒往他嘴里夹了一块煎饺,陈遇抿了抿唇,张开嘴巴。

      与此同时,鸭血粉丝汤端上了桌,沈舒舒看见陈遇的脸上精彩纷呈。

      各种情绪都有,可爱进了心坎。

      “姐姐你真的太难伺候了,竖着长又不行,横着长你又嫌弃,我去哪儿给你找一个定制款陈遇。”

      “哈哈哈哈。”

      吃过早餐,沈舒舒载着陈遇在小县城里兜兜转转一上午,沈舒舒回了一趟初中母校,却被守门教官拦住。

      校园里传来操场的嬉闹声,夹杂着朗朗读书声,两人泄了气坐在校门口的圆石墩上,沈舒舒泄气也就罢了,哪想陈遇比她更加失落。

      “我以前就很想经历一遍你走过的时光,你接触的一草一木,很多很多我从未介入的东西都想全部参与,现在进不去真的太遗憾了。”陈遇手肘撑在膝盖上,弓着背,露出清晰干净的棘突,脑袋耷拉,神情恹恹的。

      “没什么可遗憾的,我的青春平淡如水,毫无价值。从小到大不爱学习,年年考试倒数第一,老师们很讨厌我,他们只喜欢学习成绩好的孩子,对了,我以前还欺负同学,抢他们的橡皮擦和笔,打劫他们的零花钱,我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坏女孩,你如果认识以前的我,绝对不会看上我的。”

      沈舒舒看着紧闭的校门,眼底抹过一丝悲伤。

      陈遇抬起头,目光紧紧锁定她的眼睛,口气坚定:“不用他们觉得,我只要我觉得,我说你好就是好,我知道你以前受过很多苦,我以后会努力赚大钱,加倍对你好的。”

      沈舒舒一怔,“我什么时候说过以前受过很多苦了?”
      她不是那种容易吐露过往,倾诉自己痛苦的人,她活得没有软肋。

      “你说你暑假要去进厂,做流水线,拧螺丝,为了省饭钱,中午饭都是吃早餐店里的饼子加榨菜,一块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公交车两块钱十分钟就能到家,你宁愿走半小时,衣服还是八块八毛钱包邮的。”陈遇原封不动地把话还给她。

      “......”沈舒舒气极反笑,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混话了,高中虽然没爹疼没娘爱,倒也不至于沦落成这副惨兮兮的可怜样儿,也不知道陈遇什么时候从自己嘴里撬出的这番假话。

      “我这么差劲,那你还喜欢我?”沈舒舒自嘲一笑,扯了扯嘴角,她撕开糖纸,往嘴里叼了根芒果味棒棒糖。

      “我就喜欢你,赖着你不走。在没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喜欢任何一个人,哪怕一点点心动的感觉也没有,别人都说我没有七情六欲,我以前总觉得他们说的没错,可遇见了你,我才发现喜欢一个人仅需0.1秒。”陈遇看着她,漆黑的一双眼睛迸发出赤诚浓烈的情感,道:

      “无论你有千百个样子,但我仍然只爱一个你,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真诚的表达,姐姐,你不要怀疑我爱不爱你,或者足够爱你,足够不爱你,这都不是命题。”

      我遇见你,也注定会爱上你。

      二十来岁的沈舒舒对这番话不置可否,只当陈遇年纪还小,不懂爱与恨。她仿佛天生缺失爱人的能力,只是扯着嘴角轻笑了下。

      黄昏时分,两人回到自家院子,吃过简单的晚饭后,夕阳迷醉在院子大门,黄澄澄的暖光普照田野林荫,一家四口坐在院子前乘凉,爷爷兴致悠悠地躺在用了十几年早已掉漆蛀虫的摇椅,蒲扇握在手里一下一下扇着风。

      院子种植花草,又养鸡的缘故,容易招蚊子,陈遇敞露空气里的小腿难免遭殃,蚊子包遍布一整条腿,看了都觉得心疼。

      他正坐在篱笆旁,蹲在小石凳子上支着下巴看小鸡啄大米,眉目认真细致,似乎在做生物老师布置的课堂作业。

      作业的名字就叫——小鸡啄米记。

      沈舒舒找奶奶要了瓶驱蚊水,她穿着条宽松长裤走出来,无袖短衣,露出一截细嫩瘦小的腰,陈遇只轻轻一揽就完全包围,他很喜欢搂沈舒舒腰。

      “弟弟,伸腿。”沈舒舒在他面前蹲下,陈遇蹲在石凳上,比她高出很多个头,他逆着穿过篱笆透进来的夕阳光,覆盖下一层黑乎乎的阴影,刚好能替沈舒舒挡去刺眼的光芒。

      陈遇扑通一声屁股坐在鞋子踩过的石凳子,嘴唇弯了弯,眯着眼睛笑,还乖乖叫了声:“姐姐。”

      “我给你擦点驱蚊水,这样蚊子就不会只招惹你了。”沈舒舒往手里倒了点驱蚊水,掌心摩擦均匀,然后擦在陈遇受灾的小腿。

      陈遇垂下眼深深地看着她,她低头认真给自己擦药的样子特别美,小脸白皙肌肤细嫩,五官不失风情妩媚,垂在耳边的头发散落在脸颊,她只是头往左边轻轻一撇,长长绕绕的头发就被甩到脑后去了,发尾在金黄色半空中勾勒出一条好看的曲线。

      陈遇那一刻很想很想娶了她。

      眼前这个女孩明明有着这样那样的不完美,她也许脾性暴躁,很难通情达理,自我意识较强,无论做什么难免首先权衡利弊,哪怕权衡的对象是自己,哪怕自己被抛弃冷落无数次,可这么一个不被看好的一个人,满身缺点的人,陈遇却很想为她撑伞,为她做坏人。

      爱情本身就是一场自由意志的消沉,难怪爱神丘比特要蒙上眼睛,因为眼睛看到的东西太理智,内心会动摇,初心会易变,陈遇在此刻得出结论。

      那就永远爱她好了,消沉地爱着她,不需要一丝理智。

      “好了,”沈舒舒擦擦手,又去端详陈遇的肤色,笑:“弟弟,你晒黑了好多。”

      “真的吗?”陈遇也看了看自己的大腿,他的腿没有粗粗长长的腿毛,很白很干净,但肤色确实明显暗黄了几度,沈舒舒拍了拍他的小腿说:“你们城里人太娇弱了,从小到大喝漂白水长大,这才晒几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了一趟非洲挖煤,陈遇,你和这个小镇格格不入。”

      “可我很喜欢这里,有你的地方我都很喜欢,还有姐姐,我不娇弱,我可以好好保护你。”陈遇怕她不信,手肘弯曲折叠,拳头握紧青筋暴露,露出硬邦邦的肱二头肌,那神气的表情好似在说:看,我有肌肉,还不止一块。

      沈舒舒被他的行为逗笑了,站起了身,“幼稚。”

      晚上,沈舒舒怕他在家里太无聊,毕竟镇里的娱乐设施比不上一线城市,街道少去了灯红酒绿的热闹和川流不息的车流,整片地方都是宁静祥和的,柔软的谷风从青山田野吹来,吹绿了每家每户院子里的龙眼芒果树。

      所以沈舒舒开着小电驴载陈遇去不用两个小时就能逛遍的小镇里溜达。

      路灯泛着清冷幽亮,锦江河溯源关闭了水闸,因此下游干涸缺水,河堤露出浅滩,附近居民就地取材,在袒露出河岸两侧的河漫滩种植瓜果时蔬,类似于自家菜园子。

      小电驴在锦江桥上缓缓行驶,闯过无交警管辖的红绿灯,经过一座又一座桥头路口,最终在大商场的对面一条美食街停了下来。

      沈舒舒微微侧头,唇角擦过他的鼻尖,见陈遇乖乖地抱着自己,眉宇很柔很软,露出一双小狗似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她朝某一家烧烤店点了点下巴:“饿吗?”

      “不饿。”陈遇依旧看着她。

      沈舒舒又侧了侧头,双脚踮在地上:“你不是很喜欢吃烧烤么,以前吃完一顿饭还能撸几串,不会是在我家饿扁了食欲大减了吧。”

      “你也跟我说过,烧烤致癌,我要陪着你养生。”

      “陈遇,你怎么这么乖啊。”沈舒舒矢笑,再次启动小电驴。

      街巷灯火通明,风从巷子口吹来,沈舒舒的头发丝一直飘,前方又是红绿灯,她面色如常闯了过去,反正又没人抓。

      “我一直乖,你是不是一直在我身边。”背后忽然传来这么淡淡一句话。

      “啊?”

      红绿灯口摩托车和汽车鸣笛声交叠,沈舒舒听不真切,“一直什么?”

      “我说,”陈遇贴着她耳骨,提高嗓门,却在这时改了口:“我一直喜欢你。”

      少年干净的声音盖过躁乱的鸣笛,沈舒舒嘴角勾起一抹愉悦。

      “听见了。”

      那时候,少年患得患失的心情,只有风听得见。

      两人围绕着小镇兜了两圈,临近晚上十一点的时候,陈遇喊饿了。
      沈舒舒兜兜转转再次回到那条美食街,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张亮麻辣烫停了车。

      店门很简陋,露天经营,蓝色大棚撑在头顶,屋里是一对共同经营的中年夫妻,老板娘有点矮和胖,老板却骨瘦如柴,两人反差感极强。

      蓝色大棚底下坐着好几个身穿普高校服的高中生,不难猜到是趁着晚自习偷偷翻墙出来觅食的,这个年纪的男生最冲动误事,也最年少轻狂,会玩会花有勇有谋,关键时刻倒是嘴比鸭子硬死活不肯在老师面前承认错误,真如张嘉佳所说的那句,青春一词,听着就是团伙作案。

      畏罪潜逃,下次还犯。

      沈舒舒点了好大一碗麻辣烫,总共也就花了十八块零钱,两人一块夹着吃,陈遇明明就饿了,这会儿机械地往嘴里塞肉丸子,吃得真叫一个索然无味,低垂着一颗毛绒绒的脑袋,不知道在失落什么。

      “你怎么了,吃个麻辣烫生无可恋的,老板娘看了你好几眼了,估计想问你是不是味道不好吃。”沈舒舒歪着头看他脸,被陈遇不着痕迹躲开了。

      “舒舒。”陈遇叫她。

      “嗯?”

      陈遇抓着筷子,吸了一口气:“你会一直留在广州吗?”

      沈舒舒怔愣了一秒,微皱眉头:“为什么这么问?”

      “我是说,如果我北上念书了,我怎么找你呀?”沈舒舒居无定所,连屋子都是租的,一个月五千块钱月租,她能随时离开这里,因为最大的行李就是她自己,可陈遇最怕的就是沈舒舒一声不响离开,他会受不了。

      “不是还有手机联络么,你在瞎担心什么,快点吃,吃完回家。”沈舒舒给他夹了一块鹌鹑蛋,塞进陈遇嘴里。

      “那我去找你的时候,你记得给我开门。”陈遇认真看着她说,嘴巴嚼着那颗鹌鹑蛋,它是沈舒舒喂的,明明那么好吃,可陈遇吃不出甜甜的味道。

      “我不仅给你开门,还把钥匙给你,行了吧。”沈舒舒无奈。

      旁边那桌高中生不知道谈论着什么国家大事,声音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亢奋。

      “要我说,兄弟你就应该勇敢点,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我看那女的八成对你有意思,她收作业都把你的作业本放在自己下面,还给你数学题答案。”一位满脸青春痘的男生翘着大腿说。

      “那是因为我坐她后桌,还有数学题答案是我替同桌问的。”另一位白白净净,身材高挑的男生紧张开口。

      “少找借口了,那网上最近不是有句话很火么,喜欢一个人就像在她身边点把篝火,她能不感觉到火的温度么,你那眼珠子整天挂在她身上去,她肯定知道你的心思,只是等着你主动出击。”

      “有道理哎!”男生一拍脑门,大彻大悟。

      “那我呢,我可愁死了,昨晚我在微信上跟梁某某表白被拒了,她说不想在高中谈恋爱,好好搞学习。”第三位模样清秀的男生一脸愁云惨淡。

      “你这个是没救了,你放弃她吧,她压根就是找借口,人家就不稀罕你而已。”满脸青春痘的男生啃了一块鸡翅,含混着说。

      “可我很喜欢她啊,我想和她考同一个城市,我不想失去她。”第三名男生仰天长叹了一声,又垂下轻飘飘的脑袋:“她成绩太优秀了,我追不上去,我连二本都悬。”

      “兄弟,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白净男生拍他肩膀,教科书式劝他为爱放手。

      “你不懂,如果非要在前途和她之间做选择,我一定选她。”第三名男生说。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

      陈遇听到这两句话的时候,心脏狠狠漏了一个节拍。他下意识去看沈舒舒,只见她低头玩着手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往下划,正在专心致志刷短视频。

      前途和沈舒舒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对于陈遇而言,沈舒舒永远排在第一位。可她不同,她眼里只有前途,陈遇永远只有被权衡之后再无情抛弃的份。

      沈舒舒一直如此。

      下一秒,旁边走来一个人高马大,身材发福的中年男性,穿着领导衬衣黑西裤,脚底却搭配一双凉鞋,气势汹汹地朝那群高中生大骂:“怎么又是你们三个,我都抓了好几回了,又逃课是吧,赶紧给我回去,留校观察!”

      “我靠,是老龙,快跑快跑!”三位男生一哄而散,纷纷逃命,杯盘狼藉。

      “你们给我站住,明天来办公室找我,给我站住!!!”恶龙咆哮。

      沈舒舒从手机里漫不经心抬起头,又莫名其妙和老龙对视一眼。

      “......”

      “你们两个哪班的?班主任是谁?校服也不穿,严重违反学校纪律,还早恋是吧,啊?”老龙指着两人,语气严肃得令人忍不住想笑。

      “老师,我们已经毕业了。”沈舒舒为难地说。

      “......”龙老师咳了咳嗓子,尴尬撇了眼老板,又看了看茫然无措的两人,他干笑几声,道过歉又负着手若无其事离开店门。

      “笑死我了,我长得很像高中生吗?”沈舒舒笑趴在桌上。

      “嗯,挺像的。”陈遇回答。

      沈舒舒还在笑:“真的差点把我笑晕了,我回去一定要跟爷爷奶奶讲。”

      两人吃完麻辣烫,填饱了肚子,沈舒舒带着陈遇去江边逛一逛,消消食。

      “这条江以前很大,水很多,现在变化太大了。”沈舒舒在路灯下走着,叹了口气。

      陈遇亦步亦趋跟在旁边,他知道沈舒舒不喜欢在大热天牵手,掌心很热,便指尖小心翼翼地抓着她的衣角。“下雨的话,河流会涨满么?”

      “会,能淹死人。”沈舒舒侧头看他一眼。

      “出门是不是很危险?”

      “嗯,我们下雨天一般不出门,也不过桥。”

      “那你会等我的吧?”陈遇问。

      “什么意思?”

      “大学四年,我们会熬过去的,对吗?”陈遇攥紧了衣角,生怕她下一秒就走人,不要他了。

      他在这个年纪里根本不知道如何在前途和爱人之间抉择,沈舒舒不会同意他放弃学业,家里人也不会理解,他第一次如此茫然无助,他只想一辈子和沈舒舒在一起而已。

      沈舒舒渐渐停下脚步不走了,她转过身,抬眼看着陈遇,眼神淡淡的没什么温度,陈遇还是受伤了一秒。

      “弟弟,谈恋爱不能许太多诺言,谁知道能否办得到,我们要珍惜眼前,就足够了。”

      一听她这么说,陈遇瞬间红了眼眶:“可我想和你有一个以后。”

      “以后太远了,我看不清。”沈舒舒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往前走,陈遇手指一松,衣角滑落,他的心脏似乎骤停。

      沈舒舒好会骗人啊。

      明明在床上说爱我,昨天做的时候还保证一直在我身边,可这些话都是她瞎说着玩的,她不会负责。

      陈遇又能怎样呢,一直缠着她好了,在她面前乖乖听话,做一条召之即来黏人的小狗。

      “陈遇,我现在挺喜欢你的,你不要想那么多,那么深,那么远。”沈舒舒停下等他,踮起脚尖在他温热的嘴唇留下一吻。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长,江水淙淙流向远方,陈遇深深回吻她,他希望这个夏天下一场好大的雨,河流涨潮,直到把他们淹没,这样沈舒舒就永远离不开他了。

      他的脸颊淌着几滴滚烫的泪水,晚风一吹还是滚烫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串成一条线。

      “希望夏天永远不会结束,希望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希望小镇的清风,白云,山海,路灯,河流,稻花,明月,小电驴,麻辣烫,还有沈舒舒,永远住在陈遇心里。

      我爱你,你也要爱我才行。

      小镇的夏天永不停歇,我爱的少年永远热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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