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师兄，那我到时候整理好所有照片再一起给你。”
　　柏青将自己的包拿好，背包的重量让他想起了一件事。
　　从包里将三个果子掏出来，柏青的神色略显淡定。
　　“？”
　　程默自然看到了那几个橘子，自己昨天还吃了很多，只是，似乎柏青手里的这几个，为什么比他昨天吃的那几个要大些……
　　“吉克大叔家种的水果确实有很好的品质。”柏青将黄绿色的果子放在桌上，语言认同，“我倒是觉得师兄你的眼光是极好的。”
　　程默不止一次觉得小师弟说话的习惯有趣。
　　“柏师弟的眼光也不错。”
　　他笑说着，屋子的门被人扣响。
　　“请进。”程默将背往后靠了靠，里侧的手扶了扶腰，眼角的笑还没退散，在见到进来的人时又浓了起来。
　　“怎么了？”
　　师兄的目光渐渐柔和，柏青自然注意得到。
　　“给你热了一杯牛奶。”许珂进门时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屋子里那个陌生面孔，缓步走到程默的另一边才将那个玻璃杯放下，“还没结束？”
　　男人的声音醇厚而温柔，眼里也像是只装得下一个人。
　　柏青耳尖一动，他能够敏锐地捕捉到并猜测到，这个声音是熟悉的，那晚与程默通话的人。
　　程默这才恍然，时间已经不早了。
　　“师兄，我先走了。”
　　他拿好自己的东西，转身时还特意看了许珂一眼，轻轻颔首。
　　“要是忙不过来记得跟我说。”
　　程默起身打算送他，“不然我可是会被蒋老师投诉的。”
　　“好。师兄你就别出来了，外面风大。”

　　“这就是那个给你煮粽子的师弟？”
　　许珂冷不丁问了一句，而后又眼神淡淡地瞥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对你还挺好啊。”
　　程默满含深意的眼睛里是清晰的笑意，他侧身，面对他坐着，仰脸时才发现对方一直在看他，程默微微讶异，故意说：“你还是那么喜欢吃醋。”
　　许珂眯着眼，倾身而下。
　　两张脸越来越近，程默也没有躲开。
　　“所以啊，程老师。”他尾音刻意拉长，满眼柔情，“我只给你一次追我的机会。”
　　程默蹙眉。
　　许珂抬手，曲起的指关节静悄悄地碰了碰面前人的鼻尖，他短暂地笑了一声。
　　“反正都是我的。”

　　男人的眉眼逐渐与那个少年重合，许珂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信。
　　尽管心头再多动摇，程默的笑容也毫无破绽，他拿出一根食指抵在他的额头上，没什么力度地点了点。
　　“你也还是这么烦人。”
　　他皱了皱鼻子，转身就打算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回去休息吧，我忙着呢。”
　　程默的手脚一向冰凉，许珂曾经捂了许久才能捂热一些。
　　许珂的注意力散开，然后又被他吸引，然后才看清他电脑屏幕上的内容。
　　“你对这些感兴趣？”
　　他很不解。
　　“总会有趣的。”
　　程默将几张Logo图片放在屏幕上，顺手想去拿一颗橘子。
　　“因为什么？”许珂挨着倚靠在桌边，动作自然地从他手里将橘子拿了过来，剥开时将一瓣放到他的嘴边。
　　程默有片刻怔愣，而后才张了嘴。
　　“你觉得呢？”他反问。
　　许珂低了低头，若有所思，可手上还是捏着一瓣橘子往他嘴里送。
　　程默推了推他的手，将那瓣橘子反送到他嘴里。
　　“甜吗？”他问。
　　许珂不明所以，只是点了点头。
　　程默笑了。
　　“这样的水果，郦庄每年能产好几轮，每一个季节都有。”他轻叹，“可惜，没能好好经营。”
　　许珂好像懂了。
　　但是他又像是没完全懂。

　　“为什么是郦庄？”
　　他抿了抿唇，目光一定，“只因为你写到了它？”
　　程默笑而不答。
　　“许珂。”他声音一轻，“你觉得，这样的郦庄有多少个呢？”
　　许珂指间的力在收紧。
　　程默摇了摇头，拿走了他手上的橘子皮。
　　“我其实也不知道。”他淡淡地回答，“我不是想改变什么，只是不想什么都不做。”
　　他想到了陈老教授。
　　手上拿着的黄绿色的橘子皮有着浓浓的味道，指腹越用力，挤出的汁水也越多。
　　他扬了扬，朝他笑得很开心：“晒干的橘子皮，也是一种药材啊。”
　　许珂忽然就觉得，程默才是一直都没有变的那个人。
　　就像曾经会义无反顾地帮助顾槐那样，他一直在随心，去做他想做的事。

　　——
　　因为网上销售的事，阿尔木古第一次与父亲起了争执。
　　“阿爸，不需要有外人来看，程默说了，会帮着我们拍照片放到网上，他们在网上下单就可以的！”高高黑黑的青年试图将自己的想法表述清楚，“阿爸，程默跟我说得很清楚，而且也有帮我们联系厂商，我们只提□□品就可以了！”
　　和程默设想的一样，吉克阿加没有被说服，但是他是有动摇的。
　　于是，他装作不知道阿尔木古拿出一批水果进行试验的这件事。
　　程默想得很简单，若是有了初步，看到了利益，郦庄的人或许会有所动摇，但是，他轻瞧了郦庄人骨子里不信任外界的本质。

　　程默将又一筐果子搬上车，整个人都快累趴下了。
　　顾槐这几天都在调侃他，说他本来是过来取景拍戏的，结果却顺便扶了个贫。
　　“程默，这个世界上最喜欢多管闲事的人，非你莫属。”
　　话有点难听，但顾槐确实感慨万千的样子。

　　“终于搬完了。”
　　他整个人瘫坐在草地上，累得直喘气，小弧度地摆了摆手，“好累。”
　　柏青递给他一瓶水，默默在心里盘算着程默今天跑了几次。
　　“师兄。”他如实说，“你今天只跑了两个来回，顾医生和阿尔木古搬的是最多的。”
　　程默真的对柏青这股子呆头呆脑心服口服。
　　“我知道你老实。”他无可奈何，“但是你先别那么老实。”
　　顾槐刚走近，听到两人的对话便笑了。
　　“终于从柏青嘴里听到了关于程默的不好言论了。”他走到程默旁边，蹲下身，“真是稀奇啊。”
　　“不是不好言论。”程默还没说话，柏青就急急地否定了，“我只是在给师兄提供正确的理念认知。”
　　顾槐爆笑。
　　程默：“……真是谢谢你了。”
　　“嘿！”阿尔木古坐在货车里，朝他们三个挥了挥手，“我先把这些送过去了。”
　　“行，路上注意安全！”顾槐大声回着。
　　程默则艰难地挥了挥手。

　　寺庙的戏份拍得差不多的时候，许珂就接到了夏弛的电话。
　　“老板，已经收到将尾款打过去了。”
　　“嗯。”
　　许珂疲倦地揉了揉眼睛，始终没有挂断的意思。
　　夏弛跟了他这么多年，看得出他有话说。
　　“老板还有什么吩咐吗？”
　　许珂仰躺在伸缩椅子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头顶助理举着的伞。
　　“夏特助，你觉得这个收购案前景如何？”
　　他突然这么问，夏弛也拿不准该如何回答，毕竟交易都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了。
　　前一几天许珂突然让他赶到C市去收购那边的一家水果厂，然后给了他一个联系方式说是跟他谈谈合作。
　　夏弛看过对方发过来的资料，看完之后又收到了对方寄过来的一箱水果，品种很少，但品质很好，但是……
　　“说实话，我觉得有点冒险了。”他如实说，“您不让我联系其他家，但是郦庄目前能够提供的原料太少，可能会连成本都赚不回来。老板，这家水果厂，您是特意为吉克果园收购的吗？”
　　许珂没有回答。
　　而夏弛的直觉一向敏锐。
　　“好的老板，我会争取让对方的利益最大化的。”
　　老板的本意不是赚钱，那一切就都好解释了，就像许舟说过的，许珂从来就不适合做一个商人。
　　“不只是吉克果园。”挂断之际，许珂突然才说，“是整个郦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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