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萤

　　舞蹈动作越来越难，对神情的要求也越来越高。楚老师的要求严格而精细，一个眼神，一个眉动，都精心地雕琢，两人练习的进度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对于轩怡，楚老师似乎找到了解决她跳舞问题的办法，每当轩怡的舞蹈达不到效果，楚老师都会让她停下来，要她做同样的体验。
　　只是。。。这种体验所产生的状态并不总能出现。
　　就像动月现在正在做的动作，屈膝跪于地上，俯身贴近地面，双手平展，如波浪般抖动。这是极具美感的动作，用手的动作表现出孔雀展开双翅戏水的欢愉。对于群舞的同学来说，只需要手掌伸平，手臂平缓地摆动即可，可对于她俩来说，动作便精细和复杂了许多，波动从手臂开始，大臂带动小臂，小臂带动手掌，最后传导到手指，通过手指的变化，将那波动传导到指尖，接着那波动又从指尖传导回手臂，如此来回。动作从轻柔开始逐渐加快，复又减缓逐渐轻柔，在快与慢之间，还要表现出波浪的来回涌动，即要体现出波动时的轻柔与连贯，又要有停顿时的力度与雕塑感。
　　轩怡做了几回，都无法让楚老师满意，快与慢的变换之间，轩怡要么轻柔得失了力度，要么因定形而失了连贯。轩怡的心总是不定，倾身而下时胸前自然的拉扯，总让她脱离于状态，一种失了依托的感觉，将她拉回了现实。
　　轩怡想着忘却，忘却身上的感觉，可愈想着忘却，那感觉便愈加敏感，随着衣服的拉扯，牵引着全部的注意。楚老师眼中那无可奈何的眼神又浮了起来，轩怡更加无奈，这扰乱心神的缘由，又有谁会相信？又如何与外人说清？
　　就在轩怡为无法投入状态而烦恼的时候，动月也在为她的动作而苦恼。
　　动月的舞跳得极有感觉，一些灵动的动作神情，即便是楚老师也未必能跳得如她般的好。平常的时候，楚老师只需稍加讲解与演示，她就能很快地领会，再稍加练习与纠正，便能达到效果。就比如这手波浪的动作，楚老师只纠正了几次，提醒着她动作的要点，她便能将动作做出，剩下的便是反复练习，逐渐熟练的过程。可以说，在舞蹈的表现力上，动月有着特别的天份，一般的舞蹈动作，她都能很好地完成，诠释出它的韵味。
　　只是眼前的这一组动作，却让动月犯了难。这是一组连续旋转后原地后抬腿单脚站立，表现的是孔雀梳洗后的欢喜和俯身照溪后开屏的自顾自盼。这组动作十分地漂亮，也是这一舞蹈的高潮部分，舞蹈将在舞者缓缓的俯身中定格结束。这组动作亦十分考验舞者对力量的控制，旋转后的站立要稳，更要定，容不得半点的摇晃，更不容得半点的拖沓。
　　动月试跳了几次，都不能很好地将自己定在楚老师面前并及时地将脚抬起来。动月心中焦急，越练越乱，一次旋转后的用力停顿，换来“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吓得楚老师和轩怡赶忙围了上去。动月瘫坐在地上，挥手拒绝了他们要扶她起来的帮助，双手捂着扭伤的脚踝，默默地擦着眼泪。
　　还好动月只是轻微地扭伤，稍事休息上药按摩后，并无大碍。
　　楚老师却是吓了一大跳，心中更是叹息，虽然早有预料，加强了动月的力量训练，可这动作对她来说，还是超出了她的能力。只是比赛的日期临近，楚老师更担心他们俩的身体状态，千万不要在比赛前受了伤。
　　轩怡的表现力和动月的力量都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问题，楚老师冷静下来，不得不重新考虑起自己设计的舞蹈动作来。预想中的双人同舞，可以充分地利用舞台的宽度，舞蹈的场面也会大些，可如今的状况，这个预想恐怕是无法实现了。
　　楚老师看着正在场边休息的轩怡和动月，连日的辛苦训练，效果却不尽如人意，两人的心情都不好，各自坐在地上，阴着脸不说话。眼前的女孩，一个身材姣好，领悟力强，极具美感；一个身材高挑，技巧熟练，富有力度。若是将两人的优点结合起来，那真是最好不过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楚老师有些气馁，在心中抱怨。
　　这套舞蹈动作的编排，她花了不少心思，还特意请教了省里专业的舞蹈老师，在舞蹈的表现力和动作的难度上，已然达到了专业的水平，若没有多年的舞蹈功底，是不能将它跳出来的。将这支舞用于中学生的舞蹈比赛，楚老师的心里十分地清楚，是为难了这群孩子，但她也知道，如果能顺利地表演出来，他们必将一鸣惊人。

　　省中学生舞蹈比赛年年都有，对于平山县高中来说，通常是不参加的。在校务会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楚老师其实并没有在意，在笔记本上只写了个序号，便将它从工作计划中划了掉。许校长也只打算知会一下，便按着往常的惯例回复。只是在会后，这件事却在她心中萦绕不散，多年的习舞经历，让她对舞者有着敏锐的觉察，脑海中便浮现出几个人的身影，高二（一）班的江动月，高一（一）班的陈轩怡。在平山县这样的高中，同时能有几个会跳舞的学生？楚老师的心里十分清楚，错过这次，也许便不再有机会了。
　　楚老师思量了许久，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省重点师范学院的高才生，年年学科成绩第一的获得者，即便被分配到这个偏远的县高中，教的是这样的一群孩子，她相信她也有能力将他们带出来，她要的不仅仅是成绩好，更是在其他方面也要好。
　　最终，她说服了许校长，以一种军令状的方式：校舞蹈队在这次比赛中至少进前三，否则相关的费用一概由她支出。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她的信心满满，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她会失败。

　　情况已如此，抱怨并不能解决问题。理想的舞者形象在眼前分化，还原回两个失意的小姑娘。他们已经足够优秀，比同龄的舞者要好上许多，又怎么能对他们如此地苛责。心念及此，楚老师紧绷的一股劲松卸了下来，才发现自己的脸颊已绷得有些生疼。
　　轩怡的力量和动月的表现力，这是她们的优势，她们热爱舞蹈，那么舞蹈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享受而不是让其惧怕。慢慢地，一些想法在脑海中生长，渐渐显形。
　　“起来吧，我们把动作改一改。”楚老师拍了拍手，招呼着她们。她的语气轻柔，笑容又重新挂在了嘴边，她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站在她面前的两个姑娘，给予她们鼓励，态度却是诚恳，“先前老师的态度确实是急了些，忽略了你们俩各自的特点，接下来，我会根据你们的特点做调整。你们俩的动作会有所不同，至于具体是怎样的不同，动作又如何编排，我现在只有大致的思路，这需要你们的建议和反馈。我们一起把舞编起来吧！”
　　那个会开玩笑，如大姐姐般充满活力的楚老师又回了来。
　　动月最先反应过来，反手挽着楚老师的腰，撒娇道：“楚老师，你这几天的样子好凶哦，你看看你的额头，都多了好几条纹。你这样一笑啊，立马就年轻了许多。生我们气是小事，可害你变老可是罪孽深重。”
　　动月一嘴的俏皮，三人间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
　　“你啊，这张嘴！”楚老师伸起手来，勾起手指，作势敲向动月的头。动月却是早有预料，楚老师还未出手，已是一声哀嚎。两人笑得更欢。楚老师转头看向没有出声的轩怡，见她带着浅浅的笑，盈盈的目光看着，向自己微微地点了点头。
　　没有了预先编排好的动作，排舞在三人的讨论摸索中进行，她们一边试着新的动作，一边根据效果进行调整，虽然做了许多无用的功夫，却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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