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

　　【致尊敬的尤里安会长，
　　早上好。
　　柠檬草疗养院的世界线病毒已被找到，这牵扯二战时的一起间谍案，据调查，有杀人倾向的“病毒”是一位前西伯利□□报站的密码破译员，维克托·尤利西斯。
　　至今为止，他已经被囚禁在疗养院整整三年。
　　昨天我去了小镇上的警署。警方目前相信了维克托的证词。我给出的建议是，先为维克托安排心理医生，三年里他在疗养院里经历了严重心理折磨，医生将为他治疗抑郁及相关心理障碍。
　　鉴于最终他并未杀人，我在此申请，免除维克托·尤利西斯牢狱之灾。并在心理治疗之后，为他办理疗养院出院手续，给予他真正的自由。

　　另外，请原谅我的不及时。我耽误了一些时间。我本该昨天就写信给你的。但我被一位年仅十二的男孩利用了。
　　他是我在这里认识的一位男孩。相信我，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三个月前我绝对不会从一堆烂泥里捡起那个皮球。

　　您的薇薇安
　　1948年3月29日
　　于柠檬草山谷，112号蔷薇旅社】

　　清早，蔷薇旅社二楼的一间客房内，身穿睡衣的金发少女正在桌前低头写信。房间比较小，家具都是木制的，比起抠门的柠檬草疗养院，这里的壁炉里的炉火至少烧的很旺，意外地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写完最后一个字母，少女放下了笔，活动了活动手腕。

　　她看了一圈桌子，开始弯腰从抽屉里扒拉邮票。伴随门被推开的响声，一阵冷风长驱直入，刺中了她的后背。

　　“早上好，警员先生。但是如果你先敲敲门，我会更开心的。”少女蹲在桌子下，埋头寻找邮票，头也不回。

　　“我是想这么做的。但是你没有发现，你没关门吗？一敲就开了。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淡淡声音，不要告诉我，来自协会的调查员薇薇安小姐，半夜睡觉从不关门。”

　　“……”翻找动作停了片刻。回忆片刻，她不是很想承认，自己昨晚确实忘记关门了。

　　“维德，你有邮票吗？我想现在寄一封信。”昨晚她烧得头痛，喝过退烧药就躺到了床上，好像确实忘记了关门。薇薇安默默皱眉，打算转移话题。

　　她从抽屉里抬起头来，摸了摸落在头发上的灰尘，回头看他。她看见他走了进来，表情有些不太对。

　　“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件事，薇薇安小姐……请不要吃惊。”维德沉默片刻，开口道，“他死了。文森特死了。”

　　翻找抽屉的声音骤然停止，房间陷入绝对的寂静。
　　薇薇安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耳膜旁模糊跳动的声响。
　　这段寂静只持续了十秒，但她却觉得似乎有十分钟那样长。
　　“……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今早护士推门而入的时候，就发现他躺在床头，闭着眼睛，已经没有了呼吸。经过法医检验，是自杀。”维德低低地说，“他有一颗牙齿是中空的，里面藏着毒药。氢化钠，不到一百毫克，足以成为致死剧毒。初步推测，昨晚夜深人静时，他一个人待在病房，咬碎了牙齿，服毒自杀。”

　　“他可能不想面对审判。作为前纳粹间谍，被遣返登上战争法庭，意味着将在监狱中度过漫长余生。”维德摇了摇头，淡淡叹气，“我其实也想过他会自杀。因此还建议警方，将病房里的所有利器，包括那把唯一刀具水果刀，都在天黑之前收走了。只是没能想到，他在牙齿里藏了毒。”

　　“……不想接受审判而自杀？”薇薇安轻飘飘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想要站起来，原地晃了晃，遂扶住桌角。“这听起来很合理，警员先生。”

　　“你在打包行李。你要去哪？”他扶了她一下，微微皱眉，看着桌旁的行李箱。

　　“我很快就要走了，维德。昨晚监护人给我发来了电报。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已经完成了协会里的任务。他命令我在两天之内坐火车回到伦敦。”薇薇安叹了口气，弯腰将桌子上的信纸与钢笔放进行李箱。“所以，很遗憾，今晚我就要走了。今夜十一点的火车。”

　　短暂的沉默。维德挑了挑眉，道。
　　“有一点我比较好奇，小姐。如果今天我没有来找你，你会再一次不告而别，对吗？”

　　“……不会的。我本想半小时后，就去敲你的门，告诉你我要走了。”薇薇安抬头看他。将桌子上泡红茶的一袋方糖放进皮箱。

　　二人对视片刻。阳光下，青年的眼睛是温暖的绿松石色，有一种玻璃般易碎的质感。
　　然后他弯了弯唇，似乎是笑了一下，
　　“那么，你现在是要去哪？我没看错的话，你似乎马上要出门一趟。”

　　“现在……我要去找一个人。”这都被他看出来了。薇薇安摇了摇头，“海森家的小少爷。乔。”

　　两小时后。海森别墅。
　　铁栅栏大门依然紧闭，别墅内空空荡荡。
　　自从海森先生的第二任妻子凯瑟琳夫人死后，他本人也卷入一系列性质极其恶劣的丑闻中。战后包庇纳粹间谍，原来这位大名鼎鼎的富商是位战时右翼分子。
　　警方由此开始了对他的调查。海森先生一时麻烦缠身，日渐消瘦。他终于病倒在了医院的病床上，面色苍白，虽然据说这只是一种他不想接受调查的手段。

　　别墅的主人生病住院，海森家族分崩离析，连昔日的管家佣人也十分有眼色地纷纷辞掉了工作，一时间别墅里几乎就只剩下了一个十几岁的男孩。

　　海森先生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忘掉了给自己的小儿子继续缴纳疗养院住院费。于是小少爷乔·海森便从柠檬草疗养院回到了家。
　　据说自从他的生母死后，他就被父亲送到了那家位于偏僻山谷的疗养院，完美满足了海森先生眼不见心不烦的愿望。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重新回到自己的家。
　　老实说，他甚至此刻都没有自己的房间，只能去自己的哥哥房间里暂住。母亲由于不光彩的绯闻被枪杀，一向宠爱自己的父亲又开始冷落自己，十三岁的大少爷的日子可谓忽然艰难了起来。
　　眼下他也离开了这栋别墅，跑到自己母亲的哥哥处避难，由于争夺遗产的压力，隔三差五仍然频频出现在医院，十分尊敬地亲手给父亲端水送药。
　　别墅的大门并没有上锁，一推就开了。看来管家真的自己全都跑光了。薇薇安侧身走进铁栅栏门，踏上一片微绿草坪，在枯萎的花园里走了走，老远就看到了坐二楼窗台上的男孩，他坐在一片狭窄的阳光里，正低头摆弄几盆花花草草。
　　摇晃的阳光光斑透过树荫洒在男孩的白色小衬衫与他柔软的浅褐色头发上，他看上去像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天使。

　　薇薇安走进别墅，顺着巨大的木制旋转楼梯上楼。她很快就来到了天使所在的房间。
　　门没有关，她轻轻走了进来，大概是听到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他扭过头来。看到她后，他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天使的脸上并没有笑容，在光下还显得有点苍白，他微微皱起眉头。起初她还觉得他一脸苦恼，直到天使开口说话。

　　“我确实很苦恼，薇薇安姐姐。据说我的哥哥刚刚被移出了父亲的遗嘱清单。一周前，我又从疗养院回到了自己的家。”天使皱眉，啧了一声，看起来面容忧郁，“我实在不知道，这么多的家产，我应该怎么花。”

　　有一瞬间，薇薇安想掉头就走。

　　“……不如你把钱都给我。这样你就可以把钱都快速花掉了。”

　　“听起来不错。但是万一你骗我怎么办？姐姐，我觉得你是个很狡猾的人。”乔煞有介事地点头。

　　薇薇安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想打人。
　　一本正经地气完他后，男孩又扭过头去，继续摆弄那盆花。花盆里的花朵纤细而洁白，每片花瓣都像在跳舞，盛开的白百合。

　　在短短一周内，家庭都破碎了。很难想象这个十二岁的男孩的心里，是真的开心，还是苦中作乐。不过，对于自己的继母与她的私生子，他应该是没有什么感情的。
　　整个家庭中，唯一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只有父亲。然而，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忽视与冷漠，再浓的血缘也终将会变得无比疏离。

　　从第一眼看到这孩子起，薇薇安就觉得他像一面镜子。
　　无论你怎样观察他，永远也看不穿他的内心。
　　或许男孩早已将自己脆弱的心脏封锁起来。他浅褐色的眼中，有阴郁，也有天真，有烂漫，也有残忍。无论她怎样注视那面镜子，最终看到的只有面露疑惑的自己。

　　“请坐。尤菲小姐。”小少爷像模像样地伸手，看起来彬彬有礼。薇薇安深吸一口气，更加想要打他。

　　“……乔，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停顿片刻，薇薇安开口，“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母亲当年的死因很难调查清楚。但我想……应该是自杀。”

　　男孩的手顿了一下，白百合在风中轻轻摇晃。他扭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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