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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即合理
鹅毛大雪。
夏苍没有直接回宴会现场,而是一个人在区内的大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没被踩过的雪,光秃秃的巨大梧桐树干,昏黄道旁路灯。静静的,这么冷的天,的确没有人会跟她一样无聊,跑出来散步。
咯蹦——咯蹦——
单调的声音。刚刚站在那里看着何兴柯曾经住过的房子。独自一人的话,房子越大会越显得寡清无依吧。
虽然出门的时候加了一件夏栮的大绒袄,森森的冷气还是让人无法忽视。
感觉腿有些冷,她蹲了下来用双臂护住膝盖。愣愣低着头,脑袋里空空的。直到自己被罩在阴影里才又呆呆抬起头。
“明知道冷,为什么不多穿一点。”
背着光,这样看来他真的好高。白雪簌簌,暖黄的灯光在周身投射,让雪花的影子更加稠密,有种快要被湮没的压抑感。
“你姐姐结婚,应该高兴才对的啊,眉头皱这么紧。”
他蹲下身,退了黑色皮手套,用温热干燥的修长指头屡屡夏苍蹙紧的眉目,面带微笑。
“还是说,见到我让你很不开心。”
夏苍没有回答,但皱着的眉却舒缓了一些。
“好像也是下大雪来着,那大概是今年天津的第一场雪。算算简直比咱们省早了一个多月呢。”他把她的脸用双手捂着,半带微笑半带回忆的说,“你那天真的很好看。”
真的,足够好看了。如果他喜欢你的话,他一定会这么说。
但那个时候,在初雪放晴的早晨,我只能默无声息的躲在一颗秃光的梧桐干后生怕被你发现,也同样是这样一个姿势蹲在你身前,你失落而委屈的目光终于让我不再成人之美的止步退却。
“当然,你今天也同样很美。”他好看的眉目静静的对着夏苍,缓和的如同慢慢飘落的雪花,找不到一丝压力。轻松自然。“可是为什么总是要背着我装扮的这么美丽呢?”说着他露出了无奈又可惜的表情,但倏尔转冷的眼神让夏苍知道,他要说的远不止这些。
“何兴柯。”挣了他捂在脸上的手,夏苍缓缓站起身来。
他也缓缓起身,目光定定锁住夏苍的一举一动,如同解决一道难题而不愿放过任何细节一样,他谨小慎微。
“夏栮结婚,所以我走的比较急。”
闻言何兴柯咧嘴一笑,“这是在解释?”
“不,其实我想道歉。”她深吸一口气,淡笑道,“明明答应你会等你一起跨年的,一个人走掉确实很没品。所以——”停顿很久,她慢慢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不识好歹,辜负你这么厚重的期望所以很对不起。
目不识丁,担不起一点责任的懦弱所以很对不起。
见识浅薄,稍微遇到一点挑战就叫苦不迭的落荒而逃所以很对不起。
可是,正因为我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百般不足才敢向你低头认错一样,我也同样清楚的明白,即便纠缠很久很久,但后来弃甲曳兵的一定还是我。比起那时候要狼狈不堪遍体鳞伤,我宁可现在无所牵挂主动声明,对不起。
没有酿成大错之前的道歉是最明智且诚意之至的,最重要的是,不用负任何责任。
更何况对象是你,我更加负担不起任何责任。
“Amy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他讨厌极了夏苍动不动就寓意不明的对不起,对他。
她笑了笑,“这么说都是真的咯。”
终于平复了紧蹙的眉头,何兴柯回归自然平和的语调开口:“夏苍,你要知道,这根本就不足以构成阻碍我们的理由。”
“我也没觉得它阻碍到我们啊。”
“那你留下公寓钥匙是什么意思。”何兴柯的声音陡然的一冷。
夏苍平静的看着他。“我是说,它的确不会阻碍到我们。”她笑了笑以示平和,“它只是恰如其分的制止了我。”
何兴柯一怔,细长凤目突然瞪住面带微笑的女生。她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就说出这样残酷的话。
“你放弃你母亲为你周全的雄厚家族资业,我可以自我安慰认为你是想用行动证明你完全可以自力更生。而你居然放弃金崇得力总裁助理的职务,就算我仍然自我麻痹说你是对职位本身有所不适,但事实却是你只是觉得任职过程中会对我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且发生几率微乎其微。”
雪越下越大。
“所以不是阻碍。简直是毁灭。你舍弃的东西让我觉得惶恐。舍与得如果必须制衡对等的话,仅仅用那些换来跟我在一起的话,我会愧疚难当,一直觉得欠你太多”夏苍扬起头,对着天空哈了口气,白色汽水在空气里舒缓散看然后消失不见,“光是想象一下都觉得累的不行。”她又宛然一笑,对着何兴柯,如释重负一般。
只有簌簌的落雪声,以及远处偶尔响起的汽车发动声,重新归于平静后又还是只剩单调空乏的落雪声。
“你觉得这样就触及致命点了?”良久,何兴柯低头敛眉轻声问道,声调平平没有情绪。
夏苍静静看着他的脸,目不转睛。
“我刚刚就说过,这些根本就不是问题。主意是我自己拿的,跟你无关所以完全不用觉得亏欠或是愧疚。”他抬起头看她,“我愿意。我愿意放弃那些对我而言无足轻重的东西,这或许在别人看来厚重不堪,但我要你清楚这是爱。别把它当成负担。或是,问题。”
“存在即合理。是问题换成多少种说法也还是问题,确实太厚重了,应该用沉重来形容才对。我没有顽强坚韧到,日后能毫无怨言的接受任何后悔变卦,我也没有恬不知耻到能容忍自己碌碌无为拖着别人后腿死抓不放。我更没有大勇无谓到堂而皇之的站在你身边任人点评不作深思不找因由。说道底,我还是承认好了——”她又谦和礼貌一笑,看似坦然道:“对你所做的一切,我并没有自信能够给予足够的回报。那么,浪费时间的事真是害人害己啊。你觉得呢?”
是这样么。原来。
见何兴柯没有反应,夏苍向前一步踮起脚尖环住了他的颈项,“都说事不过三。所以过了三的话一定有什么难以预料的事会发生的对吗?”
何兴柯不发一语,看着与自己四目相对的夏苍,不明所以。
微微一仰头,她吻上了他的唇。
路边的昏黄灯光在黯然的空茫黑夜里发散幽光,夏苍睁着眼睛,光线照进眼睛有略微的刺痛,不剧烈但确有其感且不容忽视。
事不过三。我们亲吻过三次,都是你在我完全不设防的情况下贸然做出的举动。
第一次我哭得稀里哗啦,第二次我惊得摸不着北,第三次我说了连自己都分不清思想感情的话。
都不是让人满意的感觉呢,对于亲吻这回事。
那超过三次呢?
夏苍用唇轻触了何兴柯的,事情发生不过三秒快的让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结束。
“趁人不备的时候偷袭果然比被偷袭要好受的多啊。”她已经迅速松开了环着何兴柯的双臂,神情爽利的看着茫措匪思的他,笑的灵泛机敏。
精灵一样的微笑,直让人觉得夜神真不应该放她出来。
“虽然有点于事无补,但我还是想很诚恳的说”,她用牙轻咬一下红唇然后出声,“真的对不起。”
“没关系。”平静的,跟落雪声一个频率的,从容不迫的说出,“我接受你的道歉。”何兴柯终于恢复往常随性轻痞的表情,从左唇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
夏苍静静的后退一步。
“对于刚刚你简单微弱的告别吻,勉为其难的,我也暂为接受。但有些东西,你终究还是得还给我。”他笑得高深。
让看着他的女生疑惑的蹙起了眉。
“这样的话,再见。”他的黑绒大衣上积了雪,长长了的柔亮黑发上被雪盖地有些发白。乍一看去会让人误以为染了时髦的发顶白。
何兴柯抖了抖身上的雪,迈开长腿与夏苍擦肩而过,不带一点犹豫。
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事似地突然定住转身对愣在原地没有行动的夏苍说:“我本来以为我们今晚要白头偕老,现在似乎不行了呢。”
因为你竖起了棉衣上厚实的毛绒帽,根本不会有雪落到头上。
没有白头又哪来的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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