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织梦

　　临湾市初秋那天，华信集团总部大堂的旋转门转出一阵冷风，像有人把刀背贴在脸上。

　　季执从电梯间走出来，一身炭灰西装，左胸袋插着一支白玫瑰

　　——那是集团年会留下的惯例，只给“年度卓越管理者”。

　　他今年二十九，是历年来最年轻的得主。

　　传闻他坐电梯的工夫就能签下千万订单，酒桌上温和一句"失陪"，合作方反倒先起身给他递茶。

　　父母早逝，留下丰厚遗产，他却只用那笔钱在新区买下一套小房子，其余尽数封存在低风险的理财里，像把旧钥匙放进抽屉——不提、不动、不碰。

　　身形颀长，肩线平直，穿衬衫仿佛给布料划定经纬，黑短发永远干净利落，眸色偏浅，看人时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既不生硬，也不亲昵。

　　前台的两个姑娘屏住呼吸，目光追着他，直到那道肩线消失在自动门外。

　　“完美先生”——她们私下给他起的绰号，在内部论坛搜关键词，能跳出两百条帖子，全是“今天季总对我笑了！”“他刚刚替我扶了门把手，好绅士！好温柔！好想嫁！”“前面的姐妹别想了，这么好的男人肯定名草有主了。”

　　确实“有主”，这"主"便是那位偶尔出现在大厦长廊口的"未婚妻"。

　　没人说得清她的来历，只在传闻里拼成一幅画：气质、明艳、大美人。

　　她来接季执下班时，开着一辆灰绿混电小车，风衣腰带系得轻盈，细跟鞋敲在大理石地面像雨点落玉盘。

　　墨镜遮了她半张脸，唇色是熟透的桂，颈侧却露出分明平直的线条——像一幅留白恰到好处的仕女图，叫人忍不住遐想，又不敢贸然靠近。

　　有人猜她是混血，有人猜她做过微整，关于对方的真实身份，五花八门的猜测都有，却唯独没人敢猜，“她”其实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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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新生报道日。

　　江雾混在乱哄哄的操场，像一抹误闯的灰蓝。他刚把行李塞进宿舍，就被学长们拽去当免费壮丁——抬画架、搬颜料、给迎新海报打下手。

　　太阳把柏油烤成软糖，他仰起脖子灌矿泉水，水珠顺着锁骨滚进领口，留下一道即兴的闪光。

　　就在那道闪光尽头，他看见了季执。

　　人群自动分流，像给一把无形的尺子让路。季执站在树荫与阳光的交界线，白衬衫的袖口折得笔直，低头给新生办登记。

　　声音不高，却带着天然的降噪功能——四周的蝉鸣、喇叭、笑闹全被调成背景底噪，只剩他一声“下一个”干干净净地浮在空气里。

　　江雾手里还捏着被捏扁的矿泉水瓶。

　　塑料“咔哒”一声，被无名之力再掐扁几分。

　　那截声音像开关，把他瞳孔里的光圈瞬间调到最大。

　　无需更多数据，仅凭视网膜到肾上腺的直线距离，他就确定——

　　“我要他。”

　　于是他低头，随手把空瓶抛进垃圾桶，抛物线精准得像提前画好的贝塞尔曲线。

　　再抬头，他把自己调成最无害的灰度模式，半湿的额发，被汗黏成乖巧的刘海；领口扯开两度，露出少年尚未锋利的锁骨；

　　声音压低压软，像被太阳晒化的冰可乐。

　　“学长，请问注册点在哪里？”

　　季执抬眼。

　　那一秒像有人把空调调到最低，蝉鸣瞬间失声。

　　瞳孔是冷泡黑咖啡，表面浮着一层极薄的油脂光，礼貌得近乎温柔，却把所有探照灯都反射回去——让人看得见自己的倒影，却找不到缝隙钻进去。

　　那道视线没有温度，也没有重量，

　　却让人忽然怀疑自己领口是否沾了颜料、声调是否劈叉、呼吸是否越界。

　　“这边。”

　　指尖在桌面上轻敲两下，像给世界标下一个临时坐标，随后收回。

　　江雾顺着那截指尖走过去，步伐故意慌乱半步，好让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多停两秒。

　　两秒，足够他把对方的瞳色、眉峰角度、唇线厚度全部扫描归档。

　　阳光砸在地面，溅起滚烫的碎金。

　　江雾低头填表，唇角却悄悄浮起一点被晒化的、几乎透明的笑意。

　　开学第三周，江雾摸清了季执在图书馆的固定座位——三楼北窗，靠窗第二桌，阳光角度刚好不刺眼。

　　他提前一晚占了对桌，把两本《色彩构成》摊成“正在用功”的假象，自己却戴耳机画速写。

　　九点整，季执的袖口准时出现在书架尽头。

　　江雾低头，铅笔尖“啪”一声假装断芯。

　　——道具就位。

　　他弯腰捡笔，借桌板遮挡，把事先准备好的靛青颜料抹在指腹。

　　季执落座那一刻，江雾“不小心”把水杯碰倒，半杯冷咖啡顺着桌面爬向对方的笔记本。

　　“对不起！”

　　他声音压得低，尾音却往上勾，像回形针弹了一下。

　　季执眼疾手快抽走电脑，袖口仍被溅上几点冷褐。

　　江雾递去早就抽好的湿巾，指尖沾着那抹靛青，像无意的勋章。

　　“我赔你洗衣费吧。”

　　“不用。”

　　季执擦完，把湿巾折成规整的小方块，推到桌角。

　　江雾盯着那块小方块，心里给它打上 100% 对齐的网格

　　——洁癖、克制、边界感确认。

　　下次升级方案：制造“需要他帮忙”的缺口，而不是“赔他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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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室传言：金融系研二的季执，对求助的学弟学妹会有问必答，但答完就散，从不留联系方式。

　　于是江雾把“求助”磨成最细的鱼钩

　　——他查遍季执的课表、常看的书、咖啡里加几包糖；把自己调成“偶遇”的RGB值，一次次在走廊尽头、电梯口、打印室门口，以“恰好”的色差撞进对方瞳孔。

　　“学长，”第三次偶遇，他抱着一摞画稿，指尖因紧张而发白——一半是演，一半是真的亢奋，“我色盲检测图过不了，能帮我看看这组对比色有没有踩雷吗？”

　　季执停步，垂眼扫过稿纸，语气平稳得像给字体加描边：“饱和降 15%，冷暖拉 5% 就够。”

　　“谢谢，回头我请你喝饮料。”江雾笑得有点羞，把喉结藏在微微缩起的肩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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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次「巧合」——

　　江雾在教学楼自动贩卖机前，把硬币掉了满地。

　　季执正在旁边排队，弯腰帮他捡起。

　　“谢谢学长，我请你喝吧。”

　　“不用。”

　　季执把自已的硬币码齐，转身去按冰美式。

　　江雾抢先一步扫码付款，动作快到让机器“嘀”一声响。

　　季执垂眼看他，没再坚持，只把咖啡从出货柜中取出后再递过去。

　　用掌心托着杯底递出，避免手指相触。

　　江雾推辞无果后接过，却笑：“那下次我请你喝热的吧。”

　　“我不喜欢热饮。”

　　季执的声音像被空调吹散的蒸汽，没留下湿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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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执的社交距离就像一堵透明墙，看得见，推不倒。

　　江雾换了打法：不再用“小事故”换擦肩，不再以求助当借口，也不再假装偶遇。

　　他看出季执被学业榨干了作息，胃开始发出第一声求救，于是把心思悄悄煨进砂锅——
　　从晨起的紫薯小米羹到深夜的桂花酒酿圆子，

　　用一日三餐写一封没有署名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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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10，季执宿舍楼下。

　　江雾把保温袋挂在楼梯扶手，贴一张便利贴：

　　「今日套餐：紫薯小米羹＋溏心蛋」

　　字迹圆润，末尾画了一只秒表，指向 07:30。

　　他躲进对面自习室，窗帘拉一条缝，看季执 07:25 下楼，目光在保温袋上停 3 秒，提起，走人。

　　第一回，便利贴原封不动扔进垃圾桶；第二回，被撕成两半；第三回，终于消失，保温盒却空着被放在宿管台。

　　江雾洗净盒子，在盖内侧用铅笔写了一个极小的「√」，像是在完成每日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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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融实验室（机房）在地下一层，没有信号，也没有窗。

　　江雾把午饭时间调成 12:20——比正常点晚 20 分钟，避开人群。

　　他拎一只磨砂黑便当袋，轻敲实验室门，只探半张脸：

　　“学长，我顺路多做了一份，你胃不是不好吗？给你吧？”

　　季执正调参数，屏幕蓝光在眼镜上结冰。

　　“放着吧。”

　　江雾把便当摆在仪器台最远端，盖子掀一条缝，热气顺着缝飘过去。

　　季执没再说话，指尖继续敲键盘。

　　江雾退后两步，门合拢前，他听见对方极轻地叹了口气——

　　不是厌烦，更像对不可抗力的默认。

　　那天傍晚，他悄悄折返，发现便当盒洗净倒扣在窗台，水温还没完全蒸发。

　　他掏出马克笔，在盒底画了一颗极小的五角星。

　　集满五颗星，可以兑换什么？

　　江雾没想好，但游戏得先给奖励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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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三结课，季执连着三份报告要交。

　　江雾把实验室电闸时间摸得比保安还熟——下午 3:30，UPS电量见底，服务器会报警。

　　他提前做了无糖柠檬巴斯克，装进一次性纸杯，写上「补充能量」。

　　UPS准时开始滴滴作响，季执皱眉，保存数据。

　　江雾“恰好”出现，递上纸杯：“三分钟就可以喝完，不会影响你做事。”

　　季执接过，没道谢，却也没拒绝。

　　第一口，眉头松开；
　　第二口，喉结滚动。

　　江雾站在旁边，像等评审的乙方，目光落在对方青色的眼底。

　　“挺甜的，加糖了？”

　　“零糖，我用的赤藓醇。”

　　“嗯。”

　　对话到此结束。

　　江雾收拾空杯，转身时嘴角扬起

　　——那是季执第一次主动提问，哪怕只关于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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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末前，季执连续熬了四个通宵。

　　江雾把晚饭升级成两顿：

　　18:00 正餐——杂粮饭＋低温鸡胸＋羽衣甘蓝，保证血糖平稳；

　　23:30 夜宵——桂花酒酿小圆子，安抚熬夜的胃。

　　他把夜宵装进 250 ml 真空罐，标签只写「最好12点前喝完，放久了会坏」。

　　实验室门禁刷卡记录显示：

　　季执连续五天，23:55 前刷卡离开。

　　第六天，江雾故意没送。

　　00:30，（之前送饭时加上的）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季执：「今天？」

　　两个字，像冰川裂缝里漏出的第一滴水。

　　江雾盯着屏幕，指节因兴奋而发白，却故意等到 01:00 才回：

　　“搞忘了，明早补。”

　　对面再没下文，但第二天清晨，保温袋被提前挂在了实验室门把上

　　——真空罐，洗净，倒扣。

　　江雾把罐子放进背包，像捡起对方主动递来的钥匙。

　　下一步，让钥匙转一圈，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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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金融系办案例分析赛，季执的团队忙到很晚。

　　江雾在走廊尽头等，手里提着两层保温袋——外层是海鲜粥，里层是刚蒸好的桂花糕。

　　他靠墙蹲着，像只等人认领的猫。

　　季执出来时已近十点，教学楼外细雨连绵。

　　江雾迎上去，把伞倾向对方，自己半边肩膀淋在雨里，声音轻却执拗："粥还热着，吃完了再回去吧，不会耽误你很久的。"

　　季执抬眼，看见雨丝顺着少年发梢往下滴，落在锁骨，再滑进领口。

　　他沉默两秒，接过保温袋，说了声"谢谢"。

　　那一夜，江雾撑伞陪他走到宿舍区路口，再自行折返。

　　半小时后，江雾收到一张照片

　　空盒、洗净、盖子倒扣，旁边是一张黄色便签——

　　季执的字，干净得像尺规：

　　「下周一起去食堂？我请客。」

　　江雾靠在走廊窗口，夜风吹得耳膜嗡鸣。

　　他低头，给便签画了一个小小的勾，又把照片设成聊天背景。

　　屏幕顶端，对方的 ID 仍是一串原始字母，没有备注。

　　江雾却知道，冰川已经开始按时吃饭

　　——而喂食的人，终于拿到了第一张正式邀请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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