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河

　　92

　　其他人在正堂说话时，白露一个人忙着在住处安置东西。进入营寨总算能住进正经屋子，过冬的衣服被褥都要准备出来才行。不过营寨地方有限，没办法腾出单独院落，得和家仆住在一起，春铃和小侍女们也都挤在隔壁。

　　小侍女们只要聚在一起，无论多忙嘴也不曾闲下来。
　　“咱们要在这里住多久？”个子最小的侍女唉声叹气地问。
　　眼角有痣的侍女接话道：“崇叔不是告诉外院的人少动大件家什？应该不会太久。”
　　个子最小的侍女这才有点精神：“那就好，一想到王爷在隔壁，我就心慌。”
　　丰腴的侍女问：“你不是不怕王爷，怎么忽然心慌了？”
　　“不怕是不怕，也不想挨骂。”
　　纤瘦的侍女思虑最周全，趁机嘱咐道：“记得多动手少张嘴就行，这边住得挤，咱们不能像平时那样什么都聊。”

　　其他侍女纷纷应承，丰腴的侍女又道：“说起住得挤，我有点儿担心潘煜。”
　　个子最小的侍女问：“他一个大男人，又会武艺，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丰腴的侍女支吾起来。
　　“莫非你怕他找王爷寻仇？”
　　“不是。”丰腴的侍女否认道，“我是听说吕先生他们和外院的人都住在一起……”
　　虽然话只说到一半，眼角有痣的侍女还是听出端倪，小声问：“你是不是也发现吕大叔和吕先生很在意潘煜？”

　　“真的假的？”个子最小的侍女显然不知道，“我怎么没发现？”
　　纤瘦的侍女道：“不是很明显，而且我觉得吕先生他们没有恶意，就是偶尔远远看着，也没有特意打听过潘煜的事。”
　　个子最小的侍女想不通：“可是为什么呢？潘煜再怎么好看，也是个男人，叔侄俩都盯着看不好吧？”
　　丰腴的侍女又替叔侄俩辩解：“吕大叔和吕先生都很好，不像是有坏心的人。我只是担心他们住在一起难免碰上，让潘煜有所察觉。”

　　“你们说……”眼角有痣的侍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自己的猜测，“吕先生他们在意潘煜，会不会是因为认识和潘煜长得像的人？”
　　个子最小的侍女反应过来：“那不就是他娘？”
　　“嘘——”纤瘦的侍女示意大家噤声，“这种事别乱说，小心被人听见，反而给他们招来麻烦。”

　　白露本打算到隔壁问小侍女们去找暖帐，无意间将这些话听进耳朵，待到元念卿回来，便偷偷将这件事告诉对方。
　　元念卿虽然了然点头，但房前屋后往来的人实在太多，只能暂且按下此事：“你准备一下，等会儿一起去爹那边吃饭。”
　　他点点头，摇响银铃唤来春铃帮自己梳妆。

　　晚上元锋在营寨中设宴，不仅是为他们，还为一起前来的所有军士和家人。尽管饮食相较家里宴会朴素许多，但诚意十足，场面也十分和乐。
　　酒酣耳热之际元念卿让小侍女们陪白露先回去，自己则留到最后，送醉眼朦胧的元锋回住处亲自照顾。

　　待到仆从退下，屋中只留父子二人时，元锋便立刻褪去醉意恢复清醒：“念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邑王一起过来？”
　　他掏出任书交给对方：“邑王孤身和元崇他们去安陵时给我带了这个。”
　　元锋打开任书只看到重栾道几个字便脸色大变：“陛下这又是何意？”
　　他小声道：“我觉得陛下有意让咱们父子帮邑王立足。”

　　元锋半晌没有说话，认真看完手中任书，忍下心中不忿问道：“你怎么想？”
　　“我觉得最好还是顺势而为。”元念卿道出自己的理由，“解决了宗亲那件事之后，京城已经盛传太后是死于我手。关伯伯也说太子如今视我为眼中钉，我想他未来必会发难。”
　　元锋并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只听说宗亲率大军入京，怎么会和太后的死扯上关系？”
　　“这件事我只能挑能说的跟您说。”元念卿简短交代了静龙山那晚的经过，“事情就是这样，我知道肯定还有许多疑问，但无法帮您解惑。”

　　元锋明白他的顾虑：“知道这些已经足够，毕竟我和其他宗亲向来疏远，他们只要还维护朝廷，我便不会在意。只是你的处境，该如何是好？”
　　“正是考虑到自己的处境，我才认为有必要帮邑王立足。今天您也看到了，觉得他如何？”
　　元锋仔细回想：“莫名觉得他和你有点儿像。”
　　“那是自然，从他到安陵之后，我就一直在教，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独当一面。这次文州之行也是我有意为之，希望他能从中领悟到一些东西。”

　　“你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元锋忧心道。
　　他泰然道：“我不涉险，也必会被险所犯，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置身事外。与其受制于人，不如棋快一招占尽先机。”
　　“但听你所言，邑王可以说是毫无根基，就算是咱们父子二人保他，也未必能与其他皇子，尤其是太子抗衡。”
　　“能否与其他皇子抗衡是其次，我最主要的目的是让陛下看到他。若他能展现才干，陛下不会视而不见。当初能力排众议封我为王，现在就能委邑王以重任，毕竟是皇嗣，有些事交给他总比交给外人放心。”

　　元锋没想到他已经算得如此明白：“难道文州是你主动设局？”
　　“那倒不是，您调任文州的时候我还没进京，再说卧虎寨截断重栾道的时候还没有我，哪可能是设的局？我只是知道陛下有意解决文州祸患，顺水推舟让邑王参与进来，如果能够借此机会立下大功，即便京中没有任何靠山，他也能名正言顺地进入朝堂。”
　　元锋恍然大悟：“难怪关兄说邑王是此行主帅，你这一路都没怎么露面。你是想把功劳都留给他，对吗？”
　　他承认道：“文州这一功，对我来说用处不大，对他来说却至关重要。而且他在明处我在暗处，如果配合得当也更容易成事。您在此镇守应该有所察觉，文州的祸患盘根错节，已经不能再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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