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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后。
距离高考只剩一周,
教室里的气息并没有因为谁的缺席而改变,高考越拉越紧的弦,转眼就将那阵怅然与惋惜盖了过去,曾经18班标志性的两位少年,像一阵风似的从所有人的生活里消失,只留下张空座位,以及留给身边人的一串悬而未决的问号,与沉甸甸的思念。
六月的晚风中,渐歇的蝉鸣藏匿于枝桠。
教学顶楼挤满了人,雀跃的欢呼声连绵起伏地漫过这片黄昏。
向往未来的少年们踮起脚尖,将手中纸飞机用力掷向天空,五颜六色的机翼掠过树梢,承载着无数个隐秘的梦想飞向橙红色的夕阳。
短暂而炙热的青春在这一刻折叠成翅膀的形状,进行一场盛大而无声的告别——
广播里《起风了》的前奏突然漫开,混着此起彼伏的喧腾,在空气里交织成网。
程橙捻过飞机尖锐的折角,她松开手的瞬间,一阵热风掀起她的刘海,露出通红的眼尾。
粉色纸飞机藏着那个永远不可能说出口的秘密,笔直地飞向燃烧的晚霞,在抛物线的顶点,仿佛刺射穿了夕阳的心脏。
夏奈站在人群边缘,只是沉默地望着那些在天空中短暂划过的弧线。
周亦哲斜倚在柱子旁,目光落在陈嘉南手里多余的两架蓝色飞机上,很快又匆匆掠过。
四周的喧闹犹如潮水蔓延,有人嬉笑,有人抽泣,有人相拥,那些声音在滚烫的空气里绞成漩涡。
陈嘉南深吸一口气,第一架红色飞机从他指间腾空而起,“我要考上理想大学,成为超级厉害的人!”
他冲着天空大喊,声音在热浪里微微发颤,拼命滑翔的飞机投下一闪而逝的影子。
陈嘉南低头凝视手中的两架蓝色飞机。捏着机翼,突然抬手擦了擦眼尾。
“尧哥,大学霸。”
“在看不见的地方,你们都要自由自在。”他双手微微朝上蓄力,两架蓝色飞机同时被气流承托,冲向一望无际的云霭。
陈嘉南眼眶发热,突然抓着墙沿,对着那两道蓝点嘶吼:“希望我们所有人,还能开开心心再相见!”
“来日方长,谁都不准掉队!”
整个世界似乎安静了一秒,闷热的晚风卷着广播的音韵弥漫在校园每处角落。
周亦哲别过头,看见程橙的眼泪默默砸在栏杆上,夏奈的飞机还攥在手里,翅膀的被掌心压出折痕。
几道目光沉沉相撞。
周亦哲与程橙对视的瞬间,下意识地捏紧手中那架空白纸飞机,平整的机翼上未着一字,却突然映出记忆里那张摔碎的全家福。
他面向天空,纸飞机仿佛挣脱了某种枷锁,笔直地刺破暮色。
“那就祝我们——”少年的声音混着晚风扬起,“来日方长。”
飞机坠入墨绿的灌木丛,下课铃突然响彻校园。
一曲终了。
他们四个站在原地,同时望向那片天空…
青春总是在最炙热时戛然而止,留下永远无法弥补的轨迹 ,而他们被困在那片热烈而遗憾的时光里,终究没能飞向期待的远方。
—
七年后,京市。
初秋的夜色渐沉,汽车改装店的玻璃门透出大片柔黄的灯光,在水泥地上向前延伸,空气中里透着点机油和金属的气息。
打烊时间的店里寂静空旷,只有扳手偶尔碰出的金属轻响,谈尧钻在奔驰AMG GTR底盘下换零件,全然没留意休息区已经有人入侵。
他选择在京市落脚,或许潜意识里藏着点连自己都说不清的执念,当时在宜城复读一年后,他随便报了本地一所本科大学,念书时一直在汽修改装店打工,毕业后便一头扎进了京市,直到两年前在这家店里遇见周亦哲,才从对方口中得知,那人早就出国了。
所以,他并不会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偶然碰到谢书衍,可这种渺茫的幻想却像印在骨子里的魔咒,他既接受事实,却又在清醒的绝望里,固执地保留着一丝连自己都觉得不切实际的念想。
而这个自欺欺人的念想,让他熬过了一天又一天。
当初的不告而别,让身边人都憋着股气。周亦哲那会反应过来,揣起手机就冲谈尧挥了一拳,陈嘉南接到消息后,更是当天就坐高铁杀过来兴师问罪。
那年夏天掠过的长风,终究把所有人都吹散了。程橙考上京大,夏奈赴了江大,只有周亦哲和陈嘉南念了同一所大学,毕业后又聚到这座城市,其余人却再也没见过。
成年人各赴一方,脚下的路越走越远,再想重新聚到一起,机会更是寥寥无几。
“还没好?”周亦哲倚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陈嘉南正对着手机屏幕里的女友龇牙咧嘴,压根没理周亦哲,他边报备行程,边翻转摄像头,镜头晃过百无聊赖的周亦哲,再掠过角落整齐的改装零件,最后停在谈尧的改装车间门口。
“在等尧哥下班呢,”他语气轻快,冲镜头笑出虎牙,“看,就我们仨在这儿。”
电话那头,简舒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陈嘉南赶紧把镜头转回来对着自己,笑眯眯地问:“宝宝,你几号回来?”
他望着屏幕里那张清冷艳丽的脸,忽然想起初遇时的那场追尾事故,简舒坐在驾驶座,手里还在打电话,什么话也没空说,留下串号码便扬长而去。
就因这小事故,两人借着赔偿话题慢慢聊起来,莫名其妙竟成了恋人。后来他才从周亦哲那得知,简舒父母早逝,年纪轻轻就接下庞大产业,整个商业版图都由她打理,那份家业的分量,远非他能想象。
“下周。”简舒应该在走路,背景音里有高跟鞋走动的声响,“我这边要忙了。”
她顿了顿,又淡淡补了句,“对了,明天杨洁的新项目你跟进下。”
“这么快啊……”陈嘉南尾音拖得长长的,明显带了点失落,却又很快打起精神,“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啧。”周亦哲挑了挑眉,“你都被训成什么样了。”
陈嘉南把手机往兜里一塞,冷哼一声:“这叫自觉!你个单身狗懂什么。”
“等会儿让迟哥给你张罗场联谊会,省得你憋坏了。”
“没兴趣。”周亦哲懒洋洋地闭了眼。
“诶,狗哲,”陈嘉南忽然眯起眼,带着点试探戳了戳他,“你当初毕业时,非死咬着要来这儿,京市到底有谁在啊。”
他思维依旧粗糙,可这些年看周亦哲的状态,分明是有意要来京市的,可惜至今猜不出来。
这时,里间的门被推开,谈尧刚换好衣服走出来,冷不丁瞧见沙发上瘫着的两人,愣了下:“你们来这儿干嘛?”
“等你下班啊!”陈嘉南跳起来,一把上前去勾住他脖子,“走,喝酒去!”
谈尧皱眉:“不去。”
他本就不爱凑热闹,更别提这几天胸口总有些没由来的窒闷。
周亦哲慢悠悠起身,双手抄兜:“别整天玩你那些破零件了,今天玩别的。”
谈尧还想拒绝,陈嘉南已经拽着他往外拖:“走啦!迟哥今天赛场赢了钱,咱们去跟他高兴高兴。”
谈尧被他扯得踉跄了下,最终面无表情地被推进门口那辆红色保时捷里。
车内装饰极尽浮夸,粉色的星空顶,粉色的真皮座椅,连窗前都排满了各种少女心摆件,花里胡哨,晃得人眼晕。
周亦哲瞥了一眼,凉凉道:“这是第几辆了?”
陈嘉南笑嘻嘻地系安全带:“第6。”
周亦哲点点头,语气带了点揶揄:“不愧是舒姐,拿豪车豪房当情/趣道具。”
陈嘉南苦恼地哎了一声:“我严肃抗议过,但她说花钱开心,那就由着她呗。反正给我的,始终也还是她的。”
谈尧扫了眼车内梦幻到刺眼的装潢,冷漠道:“恶趣味。”
陈嘉南一脚油门踩下去,笑得灿烂:“这可是我特意给她准备的惊喜,女孩子肯定喜欢。”
引擎骤然轰鸣,红色跑车犹如一道闪电融入夜色,朝着灯红酒绿的市中心疾驰而去。
保时捷随着车流在高架桥上拖曳出长长的轨迹,宛如一尾发光的红蛇,最终滑入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圈地带。
酒吧顶层的VIP包厢门被推开时,震耳欲聋的声浪瞬间扑面而来。
余迟大马金刀地陷在沙发里,长腿随意敞着,指间夹的烟燃着半截灰,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划着手机屏幕,眉峰微蹙,看上去耐心又烦躁。
“叙哥!迟哥!我们来啦!”陈嘉南嗓门敞亮,笑嘻嘻地挥手。
贺叙昀闻声抬头,笑着冲他们晃了晃酒杯:“来了?”
谈尧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径直走到角落坐下,神色惯有地冷酷。
这些人多是余迟在赛场和生意上的伙伴,这两年零零散散见过几次,算不上深交,却也是熟面孔了。
周亦哲瞥了眼余迟,见他始终低头盯着手机,抬脚就往他小腿上踹了一下:“收起你那破手机,叫我们来喝酒,不是来看你网恋的。”
余迟终于抬眼,漆黑的眸子扫过来,眼神又冷又厉,像黑暗中被惊扰的鹰隼,这张脸比少年时期多了层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吵什么。”他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尾音压着股气。
另一边的翟澈晃着酒杯,笑得意味深长:“迟少这会儿估计正忙着哄小情人呢~”
贺叙昀端着酒杯浅浅抿了一口,唇边噙着笑意,没接话。
翟澈挑起眉,语气挪揄:“什么时候带出来溜一圈,让我们大家见识见识?”
他们这群人站在名利场顶端,对玩伴或情人这类关系向来不放眼里。虽说余迟跟这只“金丝雀”耗了不短的时间,却始终藏着掖着,在众人眼里,不过是没腻的新鲜玩意儿罢了。
余迟终于放下手机,“关你屁事。”
他将烟咬进嘴里,火光微微朝上明灭,唇角勾笑:“藏起来玩儿才有意思。”
陈嘉南埋着头戳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跳跃:“宝宝,我到酒吧啦!都是熟面孔,保证乖乖待着不乱跑!”
谈尧眉头紧蹙,垂眸划着手机屏幕,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可耳旁的嘈杂却让胸腔的不适感愈发明显,莫名其妙地,一股窒闷感又突然涌了上来。
他拇指一动,点开首都协和医院的挂号页,扫了眼列表,随手挑了个明天有空的医生,按下挂号。
而周亦哲斜靠在沙发里,目光落在舞台中央晃眼的表演上,神色淡淡的,眼底平静得看不出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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