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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去
1936年11月23日,国/民政府以“危害当局”的罪名在上海公共租界逮捕七位救国会领袖,“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显然绝对不可被挑衅。
1936年12月12日,晨雾未散,张学良的卫队冲进华清池行辕。枪声惊飞寒鸦,□□披着睡袍被“请”出房门。在雪地上,留下一串狼狈的脚印。
翌日,陕北窑洞里,□□捻灭烟头,对□□说:“张杨二人给了我们一步活棋。”
而几千公里外,上海的木桌上《申报》头条被红笔圈出——西安突发兵谏,全国震动。
林昭然挤在沪江大学的学生队伍里,收音机里传来张学良兵谏的消息。
“国共合作,一致抗日了!”同学们欢呼雀跃,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希望的光芒。
十二月,上海滩的阳光不够暖,但这个消息暖的众人心花怒放。
中国人的家里洋溢着喜悦,可留给日本人只有无限隐忧。
六三园内,冈村孝直与日本驻沪总领事北野平次郎、满铁调查部特务柄泽健一、三井洋行董事增子久作跪坐其中,低声交谈。
北野平次郎喝了一口清酒,冷笑道:“□□人内斗百年,怎么可能轻易团结?”
冈村孝直怀里抱着的正是之前陪他参加宴会的日本艺伎,名叫内藤秀子,较之去年,她多了几分妩媚,可没了灵魂,她软塌塌的倚在冈村孝直身上,且予且夺。
纸门外,先前那名朝鲜籍侍女端着獭祭酒,她的手腕上的青紫更加深了,许是已经刻进了皮肉,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姗子,倒酒!”柄泽健一在唤她,他是个有无数情人仍要开屏的疯子。
“大人,酒来了。”佐藤姗子微笑着进入雅间,她将酒斟入酒杯中,又起身退出去。
佐藤姗子在走廊暗处从发髻中抽出一根普通的发簪,她的每根发簪的簪尖都淬了毒。
今夜,是收获的时节了!
“姗子,来陪我喝酒!”
闻言,佐藤姗子将发簪攥在手心,再次微笑着进入了包间中。
等待,耐心的等待。
终于,六三园外传来枪响,佐藤姗子迅速将发簪插进了抱着自己的柄泽健一的喉咙,又倒转簪子划开了手已经伸进她身上和服里的增子久作。
冈村孝直拔出手枪,佐藤姗子身子轻盈翻起,抬脚掀翻了烛台,火焰瞬间点燃了和纸屏风。
火势骤起,烟雾弥漫。
佐藤姗子瞬间消失,又鬼魅一般出现在冈村孝直身后。
冈村孝直随即反应过来举枪去射,佐藤姗子翻身而起,手掌死死扼住冈村孝直的咽喉,她的手掌像是鹰爪,掐的他近乎晕死。
枪掉落在地上,佐藤姗子抬脚将手枪踢起,伸手接住,上膛送走了冈村孝直,再次上膛抬手送走了跑到门口连鞋都来不及穿的北野平次郎。
“朝鲜人从不是日本的狗。”
横七竖八躺在“樱之间”的尸体们若有灵,一定会惊叹佐藤姗子一个朝鲜人竟然会说日语。
“姗子!”内藤秀子早吓得缩在了角落,捂着嘴巴,她黑宝石一般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我叫尹秀妍。”佐藤姗子将枪指向内藤秀子的心脏,扣动了扳机。血溅在墙上的《富士山图》上,像片片凋零的樱花。
感谢“樱之间”的隐秘,当日本宪兵冲进六三园时,尹秀妍已换上客人遗落的和服,混入逃窜的人群。
接应尹秀妍的人不见了,许是被人群冲散了。她也没有心思考虑那么多,现在她需要找个落脚地,若是被日本宪兵盘查,她身上的旧伤会暴露她的身份。
尹秀妍正在巷子里准备扔掉和服,就听到很微弱的一声,“姐姐。”
尹秀妍立刻警觉起来,她拔下头上的一根发簪,侧身回视,一个看起来只十几岁的女孩从巷口走近。
“你是日本人吗?”来人正是香子,她本来是要去霞飞路给姐姐制作旗袍的,小五哥哥还让她也给自己做一套,可霞飞路要价太贵了,她舍不得,就来了南京路这面买了一套常规的旗袍。
香子看尹秀妍不回答,用日语又问了一边,还说:“你听不懂汉语吗?”
尹秀妍点点头,瞬时就掉下了眼泪。
“是有人欺负了你吗?”香子蹲下身,看到尹秀妍只套了一件外衣,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伤痕。
尹秀妍无声的哭声,却十分悲伤。
香子几乎没有犹豫,从包袱中拿出一件冬天的旗袍,那旗袍是给姐姐准备的新年礼物,不过她攒的钱还够再买一套的。
用光了攒下的钱也还可以再攒,不难的,只要每天买菜时走得远一点到便宜的大市场可以省下一些,每天少吃一些可以省下一点,帮隔壁的婆婆缝东西还可以赚一点钱。姐姐知道她帮助了需要帮助的人,一定会笑的很美很开心。
她这么想着,帮着尹秀妍穿上了旗袍,尹秀妍更瘦些,套在略大了点的旗袍像是逃难的妇人。
“你有地方去吗?”香子知道她不该收留她,毕竟那里也不是她的家,不过,她觉得若是姐姐,她会收留这个可怜的姐姐的。
尹秀妍摇摇头,又要掉眼泪。
香子拿出帕子递给尹秀妍,什么都没再问,带着她径直回家了。她们与巡逻的日本宪兵擦肩而过,香子温热的手拉住了尹秀妍冷冰冰的手,她还笑着对尹秀妍比了个口型,“别怕。”
“想吃吗?”弄堂巷子口有个举着芦苇杆子卖冰糖葫芦的老爷爷,香子想着尹秀妍可能会饿了,她就抬起脚,在她耳边用日语问了。
尹秀妍点点头,香子就买了两串,两串都是给尹秀妍的。
香子刚到家就给尹秀妍整理了洁净的床铺,找了自己穿着大一些的睡衣,让尹秀妍住在了家里。
尹秀妍狼吞虎咽的吃掉了一根糖葫芦,她没有说话,只看着另一根艳红的冰糖葫芦串。
“吃吧,都是给你的。”香子话音刚落,尹秀妍就拿着另一根糖葫芦望嘴里塞。
香子将包袱和还剩的钱都放到了柜子里,她没有防着尹秀妍。
年末时节,林惊鸿明面上一直没有回帮/派,赋闲在家陪伴“重病”的妻子。沈五只好接手了剩余的所有工作,忙的已经三四天没有回来了。
尹秀妍住在香子的床上,香子住在了客厅的硬红木椅子上,她铺了两床被子,还是睡的腰酸背痛,可总归是帮助了别人,她心里甜,小五哥哥教过她,叫甘之如饴。
香子不知道的是,尹秀妍几次在她睡睡熟后拿着自己的发簪阴厉的看着她。她总是在卧室门口站了许久,才慢慢回去躺在了床上。
香子每天都很忙,她去了霞飞路给姐姐再订了旗袍,还要收拾屋子,做很繁琐的中国食物,但总是乐此不疲。
又过了五天,香子看到了对门的沈骰玉,小五哥哥的兄弟,在中午离开了家。与第一次一样,她觉得小五哥哥会回来了。
“姐姐,我要出去买些肉,今晚我们吃红烧肉!”香子拿了钱,乐呵呵的出门了,买了很多东西才回来。
“红烧肉、糖醋小排、土豆鸡块、孜然羊肉,再炒一个白菜粉条!”香子自己嘟嘟囔囔的收拾着新鲜的蔬菜和肉类,她看着十分疑惑的尹秀妍,笑着解释道:“小五哥哥要回来了!”
“姐姐,你别怕,他是很好很好的人的,他一定会收留你的,你放心!”香子说完了,看尹秀妍还在厨房门口没有动,以为她还是不放心,“他把我从长崎救到这里呢,他很厉害的,是帮/派大英雄呢!”
尹秀妍点点头,仍是没有说话。香子也习惯了,若不是尹秀妍时不时会发一些简单的单音,她真的会以为这姐姐是个哑巴。
“你想吃什么呀,姐姐,我来做!”香子踩上小矮凳,挽上了衣袖,她的手按在冰冷的水中,丝毫不觉得痛,满心都是沈五要回来的喜悦。
“我饿了,我们先吃一点再做菜,我等下帮你。”尹秀妍用日语说了她来到香子家的第一句话,她轻轻抬起嘴角,笑着接过了对于香子来说明显又大又重的菜刀。
香子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她让开了位置,尹秀妍放下了刀,径直走到了锅边。
刚好有隔夜的米饭,隔壁的婆婆昨天还送了香子两个鸡蛋。尹秀妍笑眯眯看着香子,将鸡蛋打到打到了碗里,打散后倒进了化了猪油的大锅里。
金黄的鸡蛋被炒熟,散发着香气,香子连吸了两下鼻子,向尹秀妍投去羡慕的眼光,她做菜总是很手忙脚乱。
尹秀妍盛出鸡蛋,又舀了一勺猪油放到锅中,倒入了米饭,炒散后,倒进了鸡蛋,放了一点糖和适量的盐。
临出锅时,尹秀妍洗了一根不知名的蔬菜,连着切成了碎片,扔进了锅里,上下翻炒。
香子看着尹秀妍颠着大铁锅,震惊的张大了嘴巴,突然觉得她不像个缺衣少食的可怜姐姐,羡慕之余,她心里莫名觉得奇怪。
“我来盛吧!”香子从碗柜中拿出两只碗,不知怎的,地板上一块木头起了皮子,她被绊到,上面那只白瓷碗掉到地上,啪的摔的四分五裂。
“没事没事,我来收拾就好。”香子看到尹秀妍俯身去捡碎瓷片,赶紧叫停了她,将碗递给了她,自己去拿了扫帚,将碎瓷片包在破布中,确保不会扎到别人后,扔到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吃饭吧。”尹秀妍将筷子插在饭中,递给了香子。
“不可以将筷子插到碗中的,我姐姐说这是在上香,是恶兆的。”香子先帮尹秀妍将筷子拿下,横放在晚上,又拿下了自己的筷子,握在双手之间,“我开动了。”
香子挑起一块蛋炒饭送进口中,眯着眼睛说着,“好吃!”
尹秀妍一直笑着看着香子,没有动面前的蛋炒饭,只喝了几口清茶。
“姐姐你怎么不吃啊?”香子吃完了半碗,将口中炒饭咽下去后,看向尹秀妍。
“我怕你不够吃。”尹秀妍将自己碗里的鸡蛋块夹给香子,香子摇摇头,
“我够吃的,姐姐你吃啊!”
尹秀妍闻言,这才收回了手,快速的吃完了蛋炒饭,刚好,香子也吃完了。
尹秀妍拿过香子的碗,又盛了满满一碗,小山包一样的蛋炒饭回来了,她将锅中所有的饭全都盛到了碗里,然后将筷子直直插进了碗里。
“我吃饱了,姐姐,谢谢。”香子不明白尹秀妍的用意,也没有阻止她将饭碗放到自己面前。
“姐姐?”香子抬头去看尹秀妍的眼睛,尹秀妍温柔的抚上她的脖子,轻轻的抚摸着。她涂了蔻脂的指甲贴在香子的脖颈,香子觉得有些痒。
“香子,谢谢你。”尹秀妍终究是没下去手,虽然她知道直接折断香子的脖子是最干净的做法。她从头上拿下簪子,猛地插进了香子的喉咙。
香子听到尹秀妍用汉语说这句感谢时就觉得胆寒,当疼痛贯穿脖颈,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倒了下去。
“谢谢。”尹秀妍用日语说了一句。
“谢谢。”尹秀妍用朝鲜语又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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