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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藏不住(一)
长春宫的琉璃瓦在月华下泛着冷寂的光,李翼避开巡逻的禁军,鞋底踩着草木戒掉了出来的露水,悄无声息地翻过高耸的红墙,才翻下墙,瞧见长春宫路面杂草,一时间心凉如水。
长春长春,取的便是四季如春。
一年四季,花朵盛开,花团锦簇,花香迷人,踩在小路上,躲着人影,李翼像做贼一样,远远望见那扇虚掩的百花窗,微弱的烛火摇曳出他熟悉的影子。
“母妃。”
他低唤了一声,指尖刚触上了门,里面的烛火便猛然一晃,熄了。
屋内只能凭借微弱的月光看清人的影子,听到久违的声音,许遥推门,面前站着的男儿是她的孩子,门开一瞬间,许遥蒙着半张脸,李翼跪了下去,朝着母亲的方向狠狠磕了三个头,眼中饱含泪水。
“你这是做什么?”许遥连忙将他扶了进来,坐在床边,她眼里亦留着欢喜的目光,许久不涂胭脂的唇有些干,手指轻轻擦在他的脸上,从眉毛到脸颊,“还是这样俊俏,看见你没有瘦,娘就放心了。”
鬓边只戴了一朵守孝的白花,这是为先帝守灵,母子俩个没有说话,李翼更是让许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她想用尽全力去记住他的模样,生怕这是最后一面,随即,轻轻道:
“翼儿,你不该来。”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就像哄婴儿睡觉。
李翼攥紧拳头,指甲嵌在肉里,火辣的痛感让他无感,“是儿子的不是,竟让阿娘受苦,皇弟已经是正统了……”他语气中带有一丝怨恨,恨他的父亲无情。
这话刚说出来,许遥用手捂住他的嘴,迫切想知道答案,双手紧紧握住儿子的手,“你想称帝?”
见母亲激动,李翼连忙否认,“自打去了燕州,我意志消磨过一段时间,我守着城,骑着马,看着大漠,看着燕群,看着百姓的脸上的笑,娘,儿子不是渴求权利的人,儿子只是怕失势那天,是我、是你、是樾儿的忌日,对了,她还已经怀了您的孙子。”
看他脸上没有不甘,许遥放下了心,她叫彩云注意了沐雪园的动静,司遥当时时不时会向有孕的宫人打听女子怀孕,她是一个未嫁的小娘子,自然不可能为自己打听,一定是为了司樾。
许遥用尽全力握住他,一字一句嘱咐道:“如果你想活下去,就去跟陛下说,此生不会在踏进玉京,一辈子守在燕州,翼,这是最好的办法。”
“那娘呢?”
许遥摘下面纱,一刀狰狞的疤出现在她光滑的脸上,她的皮肤就像娇嫩的花朵,岁月格外优待美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皮肤依旧有着珍珠般的光泽。
这条疤让李翼心里颤抖,伸手却又不敢去摸,“是谁干的,是父皇?”他的父亲怎可这样,无论如何,母妃也是陪了他十几年的人。
“是我自己,翼儿,你懂娘的用心么?”当日景帝酒醉闯进了长春宫,听他断断续续的话,许遥从他的嘴里得知他这段时间宠幸的美人心怀鬼胎,表面上说着柔情的话,背后却想着不干净的勾搭,一时间让他心寒无比。
他抱着许遥,似乎想将平静打破。
许遥仔细看着他,仿佛想在他身上找到曾经的影子,他们自小相识,也曾相知,当年他为了权利取了徐秋霁,权利到手后又毁了她的婚约,明明还剩三天,她就是别人的妻子了。
是他毁了一切,毁了她心心念念的大婚。
看着他的脸,许遥心道:你说别人无情,其实你才是真正无情的人。
真心,他不配。
到了今时今日,李昀已经乘了东风,又有周密的计划,景帝最害怕的就是儿子的羽翼长齐,一直防备,皇权是残忍的,景帝靠着杀兄夺权,他的儿子便靠着扳倒他掌握权利,看清局势的许遥知道,自己已经不能犹豫了。
犹豫才是真正的输。
在皇上想同她和好时,她毫不犹豫拿起了匕首,往脸上狠狠划了一刀。
景帝爱美人,美人脸毁,此举触怒了他,甩了衣袍走了出去。
翌日一早,她便让彩云去寻太子。
她这么做,就是希望退步能换来太子的退步,她放弃皇权,为李翼求得一丝生机,李昀是皇后所处,又久居玉京,不是李翼可以比的。
看透了棋盘,她该下棋了。
皇后当初用华胜刺激她,她一怒之下便想狠报复回去,后来事情像线圈一样延伸,牵扯出不少风波,景帝借机打浑水,趁机捞利,徐秋霁以死护住了太子,活人永远赢不了死人。
无论如何,皇后的死同长春宫撇不开关系,许遥一定要留在长春宫,与李翼分割俩地,才能彻彻底底消散李昀心中的不平,保证李翼的平安。
她细细看着他,不舍得眨眼,生怕以后忘记了孩儿的面容。
李翼神情悲伤,拉住母亲的衣袖,不肯撒手。
“娘,娘,您还年轻,怎可锁在深宫荒年华?”
啪!
寂寥中响起响亮亮的巴掌,一片火辣从李翼脸上传开。
他还未反应过来,许遥便有了动作,见她缓缓变小的影子,眼中闪过震惊。
他正欲还休,哐当——门猛然被人推开,章公公爬满皱纹的脸上划出一丝笑容,眼细长,尾上挑,颧骨突,皮笑肉不笑让人看了心中发凉。
“桓王殿下夜闯先妃寝宫,似乎不大合规矩。”
“正好陛下有请,还请殿下不要为难咱家。”
穿过蜿蜒如游蛇般的长廊,李翼到了太极殿下,三段长阶落在面前,晚风吹过,头顶白云悠悠,仰望玉阶上的灯火,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隐在黑影中的脸庞看不清神色,迷茫、不安、惆怅,无奈只在一瞬间,李翼顺势整理了衣裳,一步又一步,风带着心事从他耳边穿过,等真到了大殿门外,心中又泛起五味。
李昀坐在龙椅上,案牍上的烛火从静静燃烧转为左右摇曳,屋内的光线昏暗,他的脸也跟着忽明忽暗。
君臣之间,君臣之礼。
李翼跪了下来,行了臣子的礼,他垂首沉思,心中琢磨李昀的心思,偌大的宫殿,万籁俱寂,噤若寒蝉,苦笑的灯火让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了。
今夜竟是久违的相见。
千丝万缕、如鞭在喉。
“起来吧。”李昀语气无喜无悲,眉宇间有遮不住的倦怠,他孤零零坐在高台上,陪伴他的只能一盏茶、一卷书以及旁边的一只猫,看起来更像是随意跑来的野猫。
本以为会是质问,没想到再见谁都没有提往事,不是不想在提,而是没有力气论对错,李昀问,“皇兄打算去哪里?”
“燕州。”
“允。”
“布达近月行动鬼祟,溪国也唯恐不乱,这些还要皇兄费心了。”眼睫下投出阴影,李昀压低嗓音,手中握着茶盏,指甲在上摩挲,“你当年出兵燕州太急了。”
前一句是国事,后一句便是往昔,当年他便是在燕州大捷,得了将士的心,同时也失了民心,让他咬牙与布达争锋的开端,是布达的老王要娶华胜。
布达开的条件太诱人,景帝允了,眼见大婚毫无转机,许遥日夜难眠,许家心生一计,刺杀了使者,造成公主失踪的消息,景帝为了婚约,为了朝贡,为了土地,一定会派兵去寻。
他们当时在赌,景帝愿不愿丢下面子,让天下人知道公主失踪。
李翼因华胜挑了布达的气焰,去了燕州,失去了蛰伏的好机会,这也是李昀那句“出兵太急。”他话里面含有一丝遗憾,仰靠在龙椅,李昀脸上居然没有了快意。
“急?”李翼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裹着冰碴,又带有说不进的恨意,“等陛下觉得不急的时候,我这颗脑袋,怕是早没了。”
华胜在布达的使者到来之前,是整个皇宫的明珠,为了唾手可得的财富,疆土,景帝毫不犹豫同意了这桩买卖,也许梦中还在窃喜,不费一兵一卒,却能得到钱财土地名誉。
他看透了父亲的凉薄,自然心急如焚,失了时机。
罕见的、破格的,俩人都在看着对方的眼睛,想从瞳孔中发现了秘密,夜风吹响了廊亭下的风铃,妖风怒号,风铃也发出诡异的笑。
李翼发誓,此生驻守燕州边境,永不归京。
李昀准了,看着李翼穿着黑衣,消失在夜色中。
人影才刚消散,叶遇就端了一锅汤药,刺鼻的气味钻进鼻腔,心里闷的慌,“太医开得解毒药有些哭,陛下喝完可以配点蜜饯,徐老又来了,臣见陛下不想见,便想了个理由改日在来。”
“嗯。”他端起汤药,一口饮进,“徐老有说为了什么事来?”
叶遇心里发愁,这还能为什么,他不动声色看了一眼陛下,心里猜测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徐老年纪大了,就爱看热闹,称您表弟比你小俩岁,孩子都会走了。”
支支吾吾了半天,他又补充了一句,“徐老心里替陛下着急,刚刚差人送了一些适龄的姑娘,还有前朝也在催着举行秀选,陛下,你看要不要考虑一下。”
总当个寡人也不好吧。
“你是不是困了?”
叶遇正疑惑,紧接着,李昀道:“不然不会说糊话。”
“后妃那边处理的如何?”前些日子靠近后宫的地方夜夜都能听到抽泣,一人哭的动静小,一群人哭想安静都不行。
后妃的安排事宜还需礼部安排。
漪兰宫一角,灯火跳动,远处一看,像白日似的。
楚珍对着镜子,细细描眉,经手一添,多了几分风韵,隐在发间的珍珠透露着光泽,一旁放着妃色罗裙,轻薄却蓬松,到了裙摆处特意用力罗纱拼接,银色丝线绣着一朵朵招蝶的蝶恋花。
沐浴后,她换了衣,为了更好的勾勒身形,她特意选了小码。
窗外传来嬉笑声,让人忍不住心烦。
“小玉,你看她还有心思添妆描眉呢,历史上也有妃子伺候了老子在伺候儿子,要是先帝在天有灵,不得气得直接翻了棺材板?”
隐约传来推搡的摩擦,“姐姐可真会说笑,男人和女人有不一样,玉京多得是父子一块逛花楼,一女二夫,有的男人就是坏,有这癖好呢。”
这几个人老女人,天天嚼碎嘴,她迟早早一个机会将她们的嘴扯烂,天天抱着自家的黄脸公,她楚珍身侧的男人是景国的皇帝。
楚珍的手中握得笔险些段成三四截,一张美人脸扭曲。
香,不知从何处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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