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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2 章
开元二十八年,秋意已深,万花谷内却仍是花木扶疏,流水潺潺,恍若世外桃源。距离蔓华携续缘拜入万花谷已过去五载春秋。这五年间,万花谷在东方宇轩的经营与孙思邈坐镇下,已成天下闻名的隐逸桃源与医学圣地。
落星湖畔,蔓华正对着孙思邈所著的《千金翼方》沉思,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续缘那孩子的武骨复苏已至最后关头,孙思邈与裴元合力推演出的最终方剂,其他药材皆已齐备,唯独缺了一味主药——“龙脊菩提兰”。
此物记载于前朝孤本游记中,言其生于吐蕃极西雪线绝壁,受冰雪与烈日交替淬炼,百年方得一株,形似兰草而叶脉如龙脊,有洗筋伐髓、接续先天之奇效。万花谷药库寻遍无果,临近的各大药市亦无踪影。白霜谷那里也去信问过,奈何当年宗门药库也被付之一炬,而后获得的草药也多是中原产出的,能接触到的关外草药还不如雁门关的药铺多。
正思量着是否该托薛直在边市留意,或动用些江湖关系打探时,门外传来了弟子恭敬的通报声:“东陵师叔,谷外有客求见,自称姓李,名邠,说是您的故人。”
李邠?蔓华执卷的手微微一顿。十数年前洛阳城中,那位气质不凡、两次求取珍贵丹药又回赠厚礼与令牌的神秘“李邠”?他怎会寻到万花谷来?心中疑窦丛生,面上却不显,放下书卷:“请他至待客轩奉茶,我稍后便到。”
整理了一下衣衫,蔓华步入待客轩时,李邠已坐在那里。时隔多年,他容貌变化不大,只是眉宇间添了些许与挥之不去的忧色,一身看似寻常的青色绸衫,料子与做工却极考究。见到蔓华,他拱手为礼,姿态依旧谦和,却掩不住那一丝急切:“东陵夫人,多年不见,冒昧打扰,还望海涵。”
“李先生客气了,请坐。”蔓华还礼,示意童子奉上谷中清茶,“万花谷虽隐于世,却也非与世隔绝。先生消息倒是灵通。”她语气带一丝探究。距离上次洛阳求药已过数年,不知这次他是否依旧为求药而来?但观其神色,恐怕所求非小。
李邠接过茶盏,却无心品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温热的瓷壁,深吸一口气,直言来意:“不瞒夫人,李某此次前来,并非为求药,而是想恳请夫人出山,救治一人。”
“哦?不知是何人罹患何疾,竟劳先生亲自远来相请?”蔓华不动声色。以李邠此前显露的财力与隐约的势力,寻常病症何须千里迢迢来寻她?
“是……是小女。”李邠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为人父的焦灼与痛心,“她身染奇疾,吐蕃境内医者束手无策,病情日渐沉重。李某听闻夫人如今在万花谷,深得药王真传,医术更胜往昔,故厚颜前来,万望夫人能施以援手,救小女一命!”他说着,竟起身对着蔓华深深一揖。
蔓华连忙侧身避过,心中疑虑却更深了。如果是普通的替人求医倒也罢了,更何况是亲生女儿,父亲爱女心切可以理解。但问题是——
“等会,”蔓华打断他,捕捉到关键信息,“先生是说,病人在吐蕃?”
“正是。”李邠直起身,目光恳切,“小女因故暂居吐蕃,不便移动。李某知此请颇为强人所难,路途遥远,艰险异常。但请夫人放心,途中一切花销用度、安全护卫,李某必安排妥当,绝不让夫人有后顾之忧!若能治好小女,李某必有重谢!”
“倒也不是花销的事——”蔓华微微蹙眉,看着李邠眉宇间难以掩饰的憔悴与眼中的血丝,想来确是为女儿的病症愁苦了许久。她放缓语气,指出现实困难:“李先生,并非我推诿。只是吐蕃距此何止千里,关山阻隔,道路难行。若令嫒所患是急症重症,恐怕……撑不到我赶过去。” 这是实情,也是试探。
李邠闻言,脸上忧色更浓,却似早有准备:“夫人所言极是。实不相瞒,小女之疾……乃是旧伤引发恶疾,迁延已有数月,近日突然加重。吐蕃之地,医术精良者寡,所用之药亦多不对症。李某已设法用珍稀药材为她吊命,但若再无良医对症施治,恐怕……恐时日无多。” 他言辞恳切,情真意切,不似作伪。
然而,蔓华心中却升起强烈的警惕。太巧了!续缘的调理到了最终阶段,她前脚才跟裴元、孙思邈商定好药方,后脚这位身份神秘的李邠就上门,请求远赴吐蕃救治其女?而那味至关重要的“龙脊菩提兰”,恰恰就产自吐蕃!
‘瞌睡了就送枕头来,哪有这么巧的事。’蔓华在雁门关那等复杂之地呆了这么久,少不得跟江湖中人产生交集,更是深知世间巧合背后往往藏着算计。这位李邠,其真实身份恐怕绝非普通富商或官员那么简单。多年前洛阳为妹求药,他出手阔绰,如今又能为远在吐蕃女儿延医问药,其能量可见一斑。
但是……假若没有李邠这一遭,蔓华也会想办法去吐蕃一趟。续缘的治疗到了关键时刻,那草药非到手不可。托付他人?一来不知会耗时多久,江湖险恶,药材能否平安送达犹未可知;二来,此药用法特殊,采摘、保存、初步炮制皆有讲究,交给不熟悉药性之人,她实在难以放心。若自己能亲自前往,一旦取得药草,还能让咕咕用最快的速度送回万花谷,用药还有老师孙思邈亲自把关,自是安心不过。
更何况,蔓华不动声色的瞥向一旁悄悄弹出的任务面板,‘你也是,直接给我架起来了。’
只见几行字在那通透的面板上静静的展示着——
【游历!吐蕃(一)】
任务:应求前往吐蕃,为罹患奇疾的妇人诊治。
奖励:大唐皇室声望+20,草药【龙脊菩提兰】*1。
备注:医者仁心,远赴绝域;风云际会,因果自种。
蔓华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对面板的靠谱程度是相当的有数,任务的生成多是跟自己身边的发生的事有关,任务奖励也多是自己当下所需的东西,少数会有特殊情况,比如这个大唐皇室声望。
她微微垂眸,纤长的睫毛掩去了眼底刹那闪过的锐光。这个李邠与皇室必然有联系,也让她对远在吐蕃的那位“女儿”的身份,有了些许的猜测——恐怕并非寻常闺秀,极可能是一位宗室女子,甚至可能就是……记得数年前和亲吐蕃好像是、文华郡主吗?至于为何找上自己,蔓华心中冷笑。既是皇室中人,她不信这些年没人暗中调查过自己的底细。想来自己北天药宗遗孤的身份,在真正的权力者眼中,怕是早已过了“明路”。那对方看中的不言而喻,想来是觉得自己手里有那所谓的药宗‘秘术’了。
毕竟事情遥远又没有切身体会,蔓华对宗门的感情远没陈梦鳞还有任平那样深,但是当下,牵扯到了自己身上,甚至隐隐有波及周围人的样子,让她不禁有些恼火。不过眼下这都是自己的猜测,蔓华只得压下情绪,保持面上的平静。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心思既定,蔓华抬起眼帘,脸上依旧保持温婉平和的模样,仿佛刚才情绪的变化从未发生。她轻轻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又似是同情:“为人父母者,其心可悯。李先生爱女之心,令人动容。”
李邠眼中顿时燃起希望:“夫人是答应了?”
“先生还请稍等。”蔓华抬手示意,“此事非同小可。一则,路途遥远,涉险未知,我需与家师药王孙真人及师兄裴元商议;二则,万花谷中亦有事务待理,需做安排;三则,”她目光清明地看向李邠,“既是要出诊,还需对病情有所了解,方能有所准备。不知李先生可否提供令嫒的脉案或病症详述?我也好向师父师兄请教,或提前配制可能需用的药物。”
李邠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如释重负,忙道:“应该的,应该的!脉案李某已随身带来。”他转向身后的随从,“把那个给夫人。”
“是。”随从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紫檀木盒,双手奉上。
蔓华接过,入手沉实,盒面光滑,雕着简单的云纹,锁扣精巧。她并未当场打开,而是对李邠道:“如此,便请李先生与诸位暂在此处歇息片刻,用些茶点。我去去便回。”
“有劳夫人!”
蔓华颔首,捧着那紫檀木盒,转身离开了待客轩。她没有立刻去寻孙思邈或裴元,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住所,闭门落栓。
在静室中,她打开了木盒。里面并非寻常纸笺,而是数张质地坚韧、微泛淡黄的硬黄纸,上面以工整的小楷详细记录了病人的情况:女,年约四十,去岁秋末于吐蕃不慎坠马,左肩臂骨裂,虽经接续,但愈后常感痹痛,遇寒加剧。今岁入夏后,痹痛骤然转剧,蔓延至半身,入夜尤甚,伴有低热、盗汗、心悸、食欲不振。吐蕃医者或谓“寒痹”,用温热药石;或疑“劳损”,用舒筋活络之剂;更有巫医言冲撞山神,施法驱邪……皆无效验,反添烦乱。近半月来,患者精神日渐萎靡,时发谵语,肢体可见不自主细微抽搐,左肩旧伤处肌肤颜色渐呈暗红,触之微热,但患者自感内部阴寒刺骨。脉象记录:沉细而弦,重按似有涩结,左寸关尤弱;舌象:质淡紫,苔薄白而干,边有瘀点。
记录详尽,甚至附有两幅简图,勾勒出疼痛蔓延区域与肤色异常范围。书写者笔力沉稳,描述客观,显然是懂医理之人。蔓华仔细阅看,眉头渐渐蹙紧。这病症听起来确实复杂蹊跷,似痹非痹,似损非损,外现热象而内感寒痛,伴有谵语、抽搐……绝非寻常跌打损伤后遗症或普通寒湿痹症。结合脉舌,更像是一种深入筋骨、甚至可能侵扰心脉神魂的奇毒,或是某种极为罕见的阴损内伤,因旧伤为引而爆发。
她合上木盒,指尖轻轻敲击着盒盖。李邠提供的脉案越详细,越显得此事准备充分,也越让她感觉背后的水更深。但“龙脊菩提兰”的诱惑与任务面板的提示,让她无法轻易拒绝。
‘年约四十?那看来不是文华郡主了,我记得那位年纪很小来着。’
这么想着,蔓华收起木盒,先去寻了裴元。裴元正在整理一批新采集的草药标本,见蔓华神色凝重而来,便屏退了弟子。
“师兄,你看看这个。”蔓华将紫檀木盒递上,并简略说了李邠来访及所求之事。
裴元仔细阅看脉案,半晌不语,修长的手指在那些描述上缓缓划过,沉吟道:“此症颇为古怪。似毒非毒,似伤非伤,痹痛游走,寒热交错,神志受扰……吐蕃之地,巫医盛行,奇虫异草繁多,或许是中了某种混合之毒,或是被阴邪功法所伤,借旧伤潜伏,伺机而发。单凭脉案,难以断定。”他抬头看向蔓华,“师妹意下如何?”
“此人身份可疑,时机巧合,我本不欲涉险。”蔓华直言,“但他提供的报酬……”她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包括那味‘龙脊菩提兰’。”
裴元眼神一凝:“果真?”
“嗯。”蔓华对把任务奖励按在别人身上一事丝毫不慌,毕竟这么些年下来做了不止一次了。
裴元若有所思,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若真如此倒可一去。龙脊菩提兰确是续缘必需之物,错过此次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遇。只是……”他看向蔓华,“你独自前往,怕是不安全。吐蕃局势复杂是一事,此人底细不明又是一事,你若在此行出事,我等也不好与你家人交代。”
“所以我来与师兄商议。”蔓华道,“我想请师兄与我同往。谷中事务已上正轨,有几位大人主持,师父坐镇,应无大碍。师兄见多识广,医术精湛,老师也称赞过师兄你的武功,有你同行,我心中踏实许多。再者,若真是奇毒怪症,多一人参详,也多一分把握。”
裴元略一思忖,便点头应允:“也好。我近来正研读西域及吐蕃医典,有些疑问,或许亲赴其地能找到答案。师父那边我去说。他老人家对续缘亦是疼爱有加,知晓其中关窍,必会同意。只是,”他提醒道,“此行需做万全准备,药物、防身之物、联络方式,皆需仔细安排。对那位李邠,也需多加提防。”
“这是自然。”
两人随即一同前往仙迹岩寻孙思邈,近日新来的小弟子们好似在这里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常在附近出没,老爷子也是疼爱小辈,就随他们去了。
在打发走小辈们后,药王听了二人陈述,又仔细看了脉案,白眉微蹙,沉吟良久方道:“此症确有蹊跷,似有南疆‘蛊毒’与西域‘阴火煞’混合之象,但又有所不同。吐蕃高原,天地之气迥异中原,生出些奇诡病症也不足为怪。你二人同去,相互照应,为师倒也放心。续缘所需的龙脊菩提兰,确是机缘难得,不可错过。”
他顿了顿,从案上取过两个小巧的玉瓶:“这是为师新炼的‘九花玉露丸’与‘护心涤魂丹’,前者可解百毒、补元气,后者专护心脉、定神魂,或对此症有用,你们带上。另外,”孙思邈看向蔓华,目光慈和而深邃,“华儿,你心思缜密,武功医术皆已大成,但江湖险恶,尤以朝堂关联之事为甚。此行需牢记,我辈医者,以救治病患为第一要务,但亦需明哲保身,不涉无谓之争。遇事多与元儿商议。”
“徒儿谨记师父教诲。”蔓华与裴元恭敬应下。
得了首肯,蔓华心中大定。她返回待客轩,李邠正焦虑等待,见她与裴元一同前来,眼中希望之光更盛。
“让先生久等。”蔓华道,“我与师兄商议过,也禀明了家师。救人如救火,既然令嫒病情危重,那我二人便随先生前往吐蕃一行。”
李邠大喜过望,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多谢夫人!多谢裴先生!救命之恩,李某没齿难忘!”
“李先生先别急着谢。”裴元接口,“脉案我等已看过,病情复杂,需实地诊察方可定论。我等只能承诺尽力而为。此外,行程安排、安全护卫、以及到了吐蕃之后的诸般事宜,还需李先生妥善安排。”
“这是自然!一切皆按二位的意思来办!”李邠连连保证,“不知二位何时可以动身?”
“三日后。我们需要时间准备药物器械,安排谷中事务。”
“好!三日后,李某亲率车驾在谷外恭候!”李邠躬身行礼,“大恩不言谢,一切路上再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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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真,一开始写的这章,但是总感觉差点啥,又补了前边那章

吃我时间线大法!

应该不像流水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