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以为好

　　叶知秋说的自然是真的，她性格冷淡，能主动开口说这些，已经是看在喜欢林云周的份上，否则，他想听这些还得等上几年。

　　两人牵着手回了清山园，叶知秋没有跟他闲聊，简单地道个了别，回家洗漱后就躺进被窝，一觉睡到第二天傍晚。

　　休息够了，叶知秋特地回了趟学校，不过几天不见，她就已经开始怀念起校园生活。

　　吴悠还是老样子，窝在医务室里看书，见她来了，挥了挥手，叶知秋熟门熟路地坐在角落里跟她闲聊。

　　叶知秋在医务室里待了大半天，临分别时，她压下心中的难过，抱了抱吴悠，神色低落：“老师，谢谢你。”

　　吴悠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抚慰：“叶知秋，祝你平安快乐，前途似锦。”

　　叶知秋一走出医务室就落了泪，但却没有再回头看。

　　林云周曾说过，不希望她过早成长，担心她会被成长压弯了腰，于是她尝试着放缓成长的速度；可在此之前，在那些被压弯了腰的晦暗时候，是吴悠帮着她渡过那些困苦。

　　这三年来，吴悠亦师亦友，替她解开困惑，引领着她往前摸索。

　　如今，接下来的路，她要自己走了。

　　叶知秋将高中三年的课本和卷子都整理了出来，足足堆成了一小面墙，她站在那面墙前，举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这是她努力了一千多个日夜的见证。

　　距离分数公布还有半个月，这中间，她和沈知意出门逛街了几次，其余时间，要么在家刷剧，要么跟林云周去动物园，游乐场，他好像要把这三年的假期都补回来。

　　成绩揭晓的前一晚，叶知秋和沈知意约上庄雨眠和林安然去了湖边划船，伴着清风和灯景，听到林安然的妈妈决定离婚，听着庄雨眠的妈妈在职业上更进一层楼。

　　叶知秋趴在栏杆上，缓缓笑了起来。

　　为什么安清这样的地方，大多数女生都有兄弟？

　　为什么普通家庭里，婆媳关系会水火不容？

　　为什么同为女性，有些人能挣脱牢笼，有些人却甘愿当伥鬼？

　　女性在家庭中的困境，在生活中面临的壁垒，那些无声却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围剿。

　　太多事实让人产生‘性别即是原罪’的感觉。

　　可她不想跪着活，她想出去看看外面的那片天。

　　这一晚，叶知秋彻夜未眠，她想了很多人和很多事，仍旧缓解不了心里那份紧张。

　　凌晨五点，叶知秋等到了郑基业的电话，她从床上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林云周已经在车棚里等她。

　　“你怎么在这儿？”

　　林云周笑笑，递过来一个头盔，将她的电动车推了出来，道：“钥匙，我载你去学校。”

　　叶知秋坐在后座，拽着他腰间的衣服，伸手戳了戳他的后背：“你怎么会在楼下的？”

　　“你猜？”

　　“猜你个头，我不猜了。”

　　“你也太没耐心了。”林云周不满地嘀咕。

　　等到了学校，林云周接过她手中的头盔，往身后的柱子上一靠，笑盈盈拍了拍她的脑袋：“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叶知秋反握住他的手，用力地捏了捏，这才转身进了教学楼。

　　沈昌国正在办公室里等着她，见她进来，忙带着她去了隔壁的办公楼。

　　会议室里，郑基业和几个眼熟的校领导正在跟几个陌生人聊天。叶知秋知道，这就是招生办的人了，郑基业跟人寒暄几句，将她带到走廊，脸上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和蔼：“你知道这次考试成绩是多少吗？”

　　叶知秋摇摇头，脸上却情不自禁地带出几分笑意，刚才他在电话里只说让她赶紧来学校，其余的可都没有透露，看样子，成绩应该是不错的。

　　沈昌国在一旁笑开了花：“全省第一，721分。”

　　叶知秋倏忽红了眼眶，她想到家里的那堵‘书墙’，想到抽屉里的那堆膏药。

　　沈昌国难得体贴，递过来一包纸巾，还不忘笑着打趣：“赶紧擦擦，不然人家会觉得我们的状元是个爱哭鬼。”

　　等她收拾好情绪，郑基业和沈昌国带着她进会议室跟招生办的老师们聊天，解说相关专业信息，最后敲定志愿大学。

　　下楼的时候，碰上匆匆赶到的许佳年，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露出笑容，叶知秋伸手：“许同学，恭喜你。”

　　许佳年也伸手，装模作样地握了握手：“嗯，叶同学，同喜同喜。”

　　叶知秋站在台阶上，目送许佳年匆匆上楼的背影，独自笑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去找林云周。

　　林云周正趴在紫藤长廊下的石桌上玩游戏，见她来了，顾不得这一局还没打完，将手机塞进口袋，牵着她的手问：“结果怎么样？”

　　叶知秋抬眼看他，轻笑起来：“你都知道了，还来问我？”

　　林云周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低下头不敢看她：“你在说什么？”

　　叶知秋拉着他往车棚那边去，轻飘飘瞥他一眼：“刚才在会议室那边看见你妈妈了。”

　　“你不是脸盲吗？”

　　“是啊。”

　　“那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妈。”

　　“是阿姨亲口说的呀。”

　　“啊，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你猜？”

　　林云周猜不到，但估摸着不是什么好话，搞不好他妈把他的糗事都告诉叶知秋了，他拉着她往后一步，扶住她的肩膀晃了晃：“到底说什么了？”

　　叶知秋摇头拒绝：“不可以，这是我跟阿姨之间的秘密。”

　　林云周从她这问不出来什么，只能暗自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掌，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小小的不满。

　　叶知秋承接他的小情绪，安抚地敲了敲她的手背，等到了车棚前，回过身，神情郑重无比：“尘埃落定，那你做好准备了吗？男朋友？”

　　‘男朋友’三个字，自从毕业那晚到现在，叶知秋没有再提，林云周知道她在等高考成绩，怕影响她的心情，轻易不敢提。

　　如今听到她这么称呼自己，他难得扭捏起来，羞怯地捏了捏她的手指，磕磕绊绊地挤出一个字：“嗯。”

　　她缺乏处理亲密关系的经验，也不擅长表达感情，所有的情绪都在细水长流的日常陪伴里，他既然懂，那她也不能过于吝啬。

　　叶知秋长开双手，跟他十指纠缠，紧扣在一起，缓缓道：“那欢迎你进入我的世界。”

　　中午的时候，叶知秋等到了沈知意和林云周的成绩，还不错，都过了分数线，而她也要搬离清山园。

　　原本说好来接她回家的叶建国有事要忙，来接人的变成了姑姑，几个月没见，叶英亲热地揽着她的肩膀，指挥着亲儿子赵知许上上下下帮忙搬东西。

　　叶知秋乐得清闲，将最后一袋子衣物塞进后备箱，拍拍手上的灰尘，被叶英带着去商场庆祝。

　　在买完五条裙子后，叶知秋拦下叶英还想再踏进下一家店的脚步，求饶地开口：“姑，别买了，真的够了。”

　　赵知许可怜巴巴地拎着几个袋子，帮腔：“是啊，只给我姐买，我都没有呢。”

　　“你衣服够多了，有本事，跟你姐一样考个状元回来。”叶英瞪一眼儿子，又瞬间变脸，笑眯眯地挽着叶知秋的胳膊，提议道：“那我们去吃火锅。”

　　趁着赵知许被使唤去调小料的间隙，叶英叮嘱她回家后不要跟父母吵架，叶知秋笑笑，轻声道：“嗯，我已经长大了。”

　　以前她还小，或许不明白，可现在却懂了，姑姑是另一个自己，自己经历过的，姑姑只会承受更多。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这么多后辈中，姑姑最维护她和堂妹。

　　姑姑自己淋过雨，所以为她和叶青青撑起一把伞。

　　她何其有幸，当几代人都在厌女的环境里长大，可依旧有人点燃灯火，为她照亮脚下的路。

　　以后她还要去探索更宏大，更复杂的命题，去迷茫，去痛苦，去感受每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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