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准探案记

作者:水青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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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境


      正午的太阳高高挂着,照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烧过的纸灰味,鸡血的腥味,神台上的香火味,被风吹得直往鼻子里钻。

      宋准的那一声喊,让所有人都停止了议论,傩祭上顿时寂静得怕人。

      短暂的寂静过后,突然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宋准背对着人群,又没穿官服,百姓不认得他是谁,有人要拉他回来,说他对神明不敬,要遭天谴。

      宋准掏出县尉腰牌往上一举,又是高声一喊:“县尉在此!谁敢造次?!”

      这下百姓们是真的安静下来了,偶有几句小声的议论传到宋准耳朵里,他都置之不理,只定定看着那大巫,像是要用目光刺穿那面具,刺穿他的脑袋。

      “敢问大巫,神明是如何说需要生人代替三牲供奉的?”

      大巫和他那些随从们的动作顿住了,桌上那七个孩子还是呆愣愣的模样,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一定就是被下了醉仙桃的。

      大巫在传话的随从耳边飞快交流了几句,随从说:“自然是问卦的结果,大巫与神明沟通,传递神谕。”

      “神明说要几个生童?”宋准又问。

      “如大家所见,七个。”

      “你放屁!”囡囡在宋准怀里大喊一声,挣扎着要宋准把她举高些,宋准便顺势让她骑在了自己肩膀上。

      “叔叔婶婶们,这伙人是骗子!我前几天被他们拐到匪寨里,就和那七个孩子关在一起!是我自己逃出来的!除我们之外,另还有八个!”

      囡囡在宋准肩膀上,一一报出了那些孩子的姓名,年岁,父母的姓名,家住何处,一口气全说完,好些围观的百姓突然就涌向了宋准,要追问孩子的下落。

      他吹了一声哨,埋伏在人群里的弓兵们立刻出来压制住了百姓的暴动,一发响箭破空而出,是钟楼上的弓兵射出以震慑百姓的。

      眼见那大巫又要叫随从狡辩,一直站在大巫身后戴着关公面具的柳晏走上前摘掉面具,举刀指着大巫:“我乃县尉属下,尔等恶徒胆敢假借神明蛊惑百姓,还不速速就擒!”

      大巫估计是见到柳晏以男声威吓,一时没反应过来,下一瞬就被柳晏擒住。

      他那些随从见状都举起手里的家伙要往柳晏身上刺,但他们完全不是柳晏的对手,他一手擒着大巫,只用脚和另一手就在极短的时间里把那些随从都打趴在了地上。

      令狐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那七个孩子坐着的桌子边,将醉仙桃的解药给那些孩子一一服下,恢复意识的孩子第一时间就大哭起来,高声喊着爹和娘。

      宋准被围在人群里,又高声喊了一句:“看看那些活生生的孩子!今日若是被他们卖去别处,这辈子你们都别想再见到!”

      正在人群骚乱之时,许县令带着捕快来了,将大巫和随从都一一捆了起来,摘掉了他们的面具。

      许县令骑在马上,对百姓说:“官府已经掌握证据,这伙人只是江湖骗子,为的是扰乱民心,拐卖孩童!现将嫌犯押入大牢,等候再判!”

      有百姓站出来挡住捕快去路,问道:“那瘟疫就是大巫的符水治好的!不能带走我们的恩人!”

      宋准闻言,将囡囡交到了来看热闹的吴三妹手上,走到那人跟前反问他:“你们倒真信了那江湖骗子的手段?”

      说完他不等那人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令狐朝提纯好的硝石粉,拔出腰间佩剑,将那粉末堆在了剑上,拿出火折子点燃。

      “都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说的神迹!”

      明亮的紫色火焰,被宋准用剑举到前排的每个人面前,停在了那个拦捕快的人面前。

      “看到了吗?提纯的硝石粉,这就是你们说的神迹,说的治病良药!”宋准一扬手,未燃尽的硝石粉尽数纷飞,他又将佩剑插回剑鞘里。

      他又说:“回春医馆的令狐先生已经仔细验过,所谓瘟疫乃是中毒所致!下毒之人控制药量,正好在第一次傩祭那日叫毒性消散,好叫你们真以为是符水治病,信了他们的谗言!”

      “但大巫所说要改会子加税,是确有其事!”又有百姓叫道。

      这一叫简直是一呼百应,涉及到钱和税,人人都想维护自己的利益,纷纷都叫喊起来。

      许县令骑着马走到人群中间,停在宋准身边,说:“会子改革和加称提钱是确有其事,但诸位可看看这纸钞,今年买一斗米要五贯,去年时不过就三贯。旧会子越来越多,若再不改,明年怕是要十贯才能买一斗米。”

      他看向人群中的老农,问道:“张老汉,您去年卖一车生绢所收的会子,如今可还换得回半车生丝吗?”

      他又转向人群里的一位茶商:“陈掌柜,您库房里积压的旧会子,朝廷并非要一把火全烧了,两贯换一贯看似亏损,但按米价茶价算,只是叫会子回到原本的价值。若是任旧会子泛滥,明年再改,怕就不止两贯换一贯了啊。”

      “至于这称提钱。”他顿了顿,从怀中拿出一卷文书,展开呈给众人,“本县已呈文州府,此项专设铜钱本库,绝不会动用分毫,三年后称提钱若有剩余,必按户返还!”

      说完,他收起文书,翻身下马,对百姓行了一礼,道:“如今时局艰难,江山不只是朝廷的江山,也是百姓的江山。就好比修堤坝,一家出一担土,为的是洪水来时保全城。现在是我请求大家,担这一担土,稳住粮米市价,才是真正防灾的长久之计啊!”

      许县令这些话,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渐渐有想明白的百姓喊道:“县令说得对!如今这会子不值钱,还不如去换了值钱的新会子!”

      “对!”

      这时候,宋准一早安排在渡口的捕快也来了,说他们成功截下了大巫运走孩子的车船,八个孩子不多不少,都已经带到了衙门。

      宋准对百姓们说道:“谁家丢了孩子的,都随我去衙门领人!”

      回来衙门宋准才看见,那些孩子都被下了醉仙桃,一个个都呆愣愣坐着,不哭不闹,来寻他们的父母见状都心疼得直哭。

      好在令狐朝备的解药足够,给那些孩子喂下去,渐渐都清醒了过来。

      有这些孩子们的证言,足够以拐卖孩童罪给大巫一行人判刑,但他们煽动民心,投毒,污蔑朝廷命官,一系列的罪行还需要呈报州府,等州府和提刑司下最终的判决。

      在此之前,宋准还要去审一审这行人,关于他们和周氏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有周氏恶意囤积旧会子的仓库位置,包括他们背后的主使究竟是谁。

      县牢里,最深处的关押要犯的乙字号牢房,大巫被单独捆在刑架上,刑官已经在审问了。

      宋准走近了,问:“招了吗?”

      刑官见是宋准,放下手上的鞭子向宋准行礼:“见过县尉。此人外强中干,不等行刑已经全招供了。”

      “哦?全招了?”这宋准倒是没想到,他原以为这人多少也是个领头的,嘴巴应该硬得很,这么轻易就招供,恐怕也是个被人指使的。

      宋准接过刑官写好的罪状,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他招供的周氏囤积会子的地方,竟然是当年那个山脚下的水潭洞穴。

      那洞穴里的匪徒在去年被全部剿灭之后,他们便也没有对那处严加看管,没想到又成全了周氏。

      这样一来,便是坐实了周氏和那伙山匪有联系,虽然山匪已经全部处死,周氏也脱不了罪责。

      转眼宋准又想到,大巫被抓,周氏一定已经知道了消息,那么肯定会立刻派人转移罪证,等他们转移走了,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抓回来的了。

      想到这儿,宋准放下罪状书,告诉刑官全部问完之后呈去给县令看,他则立刻出去集合弓兵和捕快,叫人在出攸县的各个山口堵截所有离开的车马,一一仔细查验。

      又再带了几个身手好水性好的弓兵,带上最好的兵器,回家去柳晏房里拿上了金刚伞,往那处水潭去。

      等他们赶到水潭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派人拿着金刚伞下水进洞,等再出来的时候,那弓兵说,里面的看守已经自尽,人去洞空。

      容不得再思考什么,宋准立刻叫李二郎按人迹追踪出去,他们带着那些东西,走不了多快,尤其是在山林里,车马无法通行,只能是人背着。

      从大巫被抓到现在,不过三个时辰,要传递消息,收拾赃物,他们走不了多远。

      宋准带人跟在李二郎后面,追了一个多时辰,天已经黑透,明月高悬,终于在城北外的一条小道上看到了一队车马。

      “站住!”宋准大喊一声,手下弓兵都冲上前去,一发响箭射出,早早就拦在路上的捕快也都赶了过来,将那队车马团团包围。

      宋准拔出腰间佩剑,指向领头的一人:“还不快束手就擒?!”

      那人环顾四周,凶神恶煞的脸被月光照得惨白,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宋准听不懂的话,那口音,有点像是……

      宋准不敢多想,立刻叫弓兵持刀剑上去,欲将那些运送赃物的守卫一并生擒,那些守卫见状立刻都拔刀相向,月光照着刀刃,雪白的寒光刺眼。

      “动手!”宋准喊道,“能生擒就生擒,生擒不了的就地斩杀!”

      从前柳晏教他们的近战招数很有用,弓兵们一直以来也从未懈怠练习,不多时,就将那些试图反抗的守卫一一撂倒在地,死死捆住。

      有几人还试图咬舌自尽,几块破布塞进嘴里之后便都老实了下来。

      “把人和车都押送回城!”宋准命令道。

      亥时,北城门打开,宋准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五辆满载旧会子的马车,弓兵、捕快,押解着他们抓到的六个看守。

      消息一早就递进来了,许县令已经带人等在了县衙门口,马车里的赃款一并卸下放进证物房,看守都关进县牢,由专人盯着防止他们自尽。

      这些都做完,已经快要子时,宋准不敢懈怠,又赶忙去清点赃款,却不想,在那成箱成箱的旧会子里面,竟然夹杂着军器图纸!

      许县令得到消息,立刻来查验,确认是军器监正在造的改良神臂弓的图纸。

      宋准对许县令行了个大礼,道:“夫子,那伙看守说话的口音,我听着像契丹语,这会不会是周氏通敌的证据!”

      “你如何知道是契丹语?”许夫子问。

      “令狐朝和柳晏,曾在北地长大,他们通晓此语,我曾听他们讲过,夫子若不确定,我这就把他们叫来,去牢里一问便知!”

      “也好。惟衡,此事若真与通敌有关,那么今夜所有知道此事的人,往后都必须三缄其口,你我也会被立刻调离攸县,所以一定要谨慎!我会立刻写文书去州府,要不了几天州府会来人接管此案,切记,说多错多,往后若有人问起,你只当从未经历过。”

      宋准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对许县令一礼,转身离开证物房。

      一路小跑着赶回家,还好令狐朝和柳晏都还没睡下,令狐朝坐在榻上看书,柳晏就枕在他腿上,手里也拿了个话本儿在看,还很自在地哼着小曲儿。

      “令狐兄!稚言!可否随我去一趟衙门?”宋准很是急切地问。

      “怎么了?”令狐朝放下书,柳晏也坐起来看向宋准。

      “抓到周氏运赃物的看守,我听他们说的话像是契丹语,但我不确定,你们能不能跟我去一趟衙门,听听那些人说的话?”

      他们没多犹豫就答应了,穿戴好跟着宋准一路去了县牢。

      深夜的牢里格外安静,只有墙上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潮湿发霉的气味和血腥气直往鼻子里钻,熏得人难受。

      许县令等在牢里,刑官也并没有开始审问,说是那伙人官话很差,几乎听不懂。

      到了那乙字号牢门口,宋准指了一下牢里的那几个被捆住的嫌犯,对令狐朝说:“就是那些人。”

      令狐朝往里看了一眼,灯光昏暗,那些人垂着头,看不清面容,身上都穿着短褐,蹭上了不少脏污。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令狐朝用契丹语问出这一句,那些人瞬间都抬起了头,看着令狐朝,却都没说话,紧紧抿着唇。

      柳晏见他们没反应,便问宋准:“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

      宋准向许县令投去征求意见的眼神,许县令点了头,宋准打开门,让柳晏和令狐朝都进去了。

      柳晏挨个翻着他们的衣领,在他们身上找着什么,一边用契丹语说:“劝你们识相点,问什么就说什么。”

      突然他看到了什么,回头对宋准和许县令喊道:“是金军军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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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2星期前 来自:甘肃
    第七卷将于11月29日上午10:00开始更新(这次没有拖更哦吼吼吼哈哈哈哈哈……)
    看到的就给我留个什么评论吧,吱一下也可以,说不定会收到一句莫名其妙的回复。
    (没有人对莫名其妙的回复感兴趣吗?!)
    PS:给主页新文《万事胜意》求个预收!感兴趣的也可以看看免费小短篇《雪落常安》,未来可能会掉落番外什么的也不一定哦(话又说回来,现在哪一篇不是免费呢QAQ……)。
    作者加精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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