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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局
在客栈稍作休整后,李乐安便与冯昱带着两名护卫,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往城西的“丰祥绸缎庄”走去。
绸缎庄门面颇大,里面各色绫罗绸缎琳琅满目。掌柜的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留着两撇小胡子,眼睛透着生意人的精明。见李乐安几人衣着光鲜,气度不凡,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几位公子面生得很,是第一次来咱们洪州吧?想看点什么料子?不是小的夸口,咱们丰祥的货色,在洪州城里那是头一份!”掌柜的热情地介绍着。
李乐安用折扇随意指了几匹颜色鲜艳的锦缎,操着那口略带北方口音的官话说道:“掌柜的客气了。我们是从晋阳来的,带了些上好的蜀锦。听说你们丰祥是洪州城里最大的绸缎庄,特地过来看看,能不能谈个长期合作。”
她说着示意护卫打开随身带着的样品包裹,露出里面几匹做工精致的蜀锦。这些确实是他们从京城带来的料子,正好用来充门面。
赵掌柜眼睛一亮,伸手摸了摸锦缎的质地,连连点头,“好料子!真是好料子!这云纹织得密实,色泽也鲜亮。不知公子手上有多少这样的货?”
“首批就有两百匹。”李乐安信口报了个数,故意摆出精明的商人模样,“价钱上好商量,但要现银结算。若是合作愉快,往后每个月都能供这个数。”
“两百匹!”赵掌柜搓着手,脸上笑开了花,“公子真是大手笔。不过这价钱嘛……还得再商量商量。最近漕运上有些耽搁,各地来的客商都压价压得厉害。”
冯昱在一旁适时接话,“我们这蜀锦在别处都是抢手货,要不是初来洪州,也不会这个价就出手。掌柜的要是诚意不够,我们只好去别家看看了。”
“别别别,”赵掌柜连忙摆手,“价钱好说,好说。这样,几位若是不急,容我两日筹款。后日此时,咱们再详谈如何?”
李乐安故作沉吟,用折扇轻点下巴,“也罢,既然掌柜的有诚意,我们就等两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价钱不合适,我们转身就走。”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赵掌柜连连点头,亲自将几人送到门口,“后日此时,恭候几位大驾。”
走出绸缎庄,李乐安脸上没什么变化,活像个初来乍到、看什么都新鲜的富家公子,把城里叫得上名号的店铺逛了个遍。最后还假装要去最大的妓院春华楼开开眼,被冯昱连拉带劝地给拽走了。
最后,按事先商量好的,他们来到城东一家不起眼的杂货铺。一个早就混进城里的护卫看见他们,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李乐安和冯昱快速在铺子后院换上粗布衣服,脸上也稍作了些改动,扮成送货的伙计。冯昱和另一个护卫则扛起两个装着普通山货的麻袋。
一行人低着头,混在街巷的人流中,朝着洪州团练使邓良泽的府邸后门走去。
邓良泽的府邸不算豪华,地方也有点偏。到了后门,一个护卫上前,对着守门的家丁说了几句暗号。那家丁显然早就被打过招呼,小心地打量了他们几眼,便迅速开门让他们进去,引着他们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一间安静的书房。
书房内,一位身着常服面容刚毅,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正在等候,正是洪州团练使邓良泽。他见到几个“伙计”模样的人进来,目光立刻锁定在虽穿着粗布衣服却难掩清贵气质的李乐安身上。
李乐安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枚非金非玉,刻有特殊纹路的令牌,平静地递到邓良泽面前。
邓良泽接过令牌,只仔细看了一眼,就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末将邓良泽,叩见晋元长公主殿下!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十足的恭敬。
“邓将军请起,非常时期,不必多礼。”李乐安虚扶一下,语气平和,“我们此行隐秘,将军不必声张。”
“末将明白!”邓良泽站起身,依旧微微躬身,请李乐安上座,自己则垂手站在一旁,神情肃穆。
李乐安也不绕圈子,直接问道:“邓将军,父皇将你安排在洪州已三年,你对这洪州官场,了解多少?”
邓良泽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回殿下,末将三年前蒙陛下信任,调任至此。表面上,洪州文武官员对末将都客气有加,逢年过节礼数周到。但……末将愚钝,感觉始终像个外人,未能真正渗透进去。这洪州的水,不是一般的深啊!”
他顿了顿,继续详细禀报:“据末将这几年观察,江南大都督朱文耀朱大人,本身或许并未直接参与贪腐漕粮这等杀头的大案。他毕竟是老臣,家眷基业半在朝廷掌控,应该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但是……”邓良泽语气加重,“他的长子,现任都督府司马的朱开明,恐怕就涉足不浅!”
“朱开明?”李乐安来之前看过资料,对朱文耀的两个儿子有印象,“就是那个据说昏庸无能,只能靠着父亲做个虚职司马的长子?”
“正是此人!”邓良泽肯定道,“殿下,外界传闻或许不假,此人确实才干平庸。但是他与洪州刺史王大人、别驾周大人,以及主管漕运的转运使、发运使几人往来极其密切,时常一同饮宴,关系非比寻常。”
李乐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确实是常见的把戏,用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官二代”作为纽带,既能扯上大都督的虎皮,万一出事,又能让朱文耀有所顾忌,甚至可能把他拖下水。
朱开明昏庸无能,但正因如此,他才更容易被人利用,或者说他自己就想走捷径捞好处。
邓良泽又补充了一个信息:“此外,两年前新到任的长史谭明新谭大人,也是陛下秘密派遣而来。此事极为隐秘,洪州官场无人知晓谭长史是陛下心腹。谭长史这两年来,凭借其职务之便,也仅仅接触到此案冰山一角,但他一直在努力探查,试图掌握更多核心证据。末将与他偶有秘密联络,彼此印证消息。”
李乐安点头表示知道这事。来之前,皇帝已经把所有的底牌和可用的人都告诉了她,可见皇上整治漕粮的决心有多大。
“朱文耀的次子朱连明呢?”李乐安忽然问道,“资料上说他就任安州刺史,颇有才干。他与兄长关系如何?对此事可有察觉?”
邓良泽回道:“朱刺史远在安州,与洪州这边似乎并无太多往来,至少明面上看不出他与漕运之事有何牵连。至于他是否对其兄所为有所察觉……末将就不敢妄加揣测了。”
李乐安沉吟片刻,将邓良泽提供的信息在脑中迅速梳理了一遍。洪州的局势比她预想的更为复杂,盘根错节,但脉络也逐渐清晰起来。
她的眼神更为幽深,恐怕洪州上下的官员,从刺史、别驾到管漕运的,都没几个干净的。
不过,这个朱开明或许能成为一个突破口。
“邓将军,”李乐安抬起头,目光锐利,“你继续留意官场动向,尤其是朱开明和那几位漕运官员的动静。暂时不要与谭长史频繁联系,以免暴露。需要你们时,我自会派人通知。”
“末将遵命!”邓良泽抱拳领命,眼神坚定,“殿下在洪州期间,若有任何差遣,末将及麾下三千团练兵,万死不辞!”
离开了邓良泽的府邸,重新换回富家公子装扮的李乐安和冯昱,走在渐渐被暮色笼罩的洪州街道上。街面依旧显得有些冷清,但李乐安的心却更加沉静。
潜藏的对手隐约露出了轮廓,接下来,就是要在暗流中寻隙而入,找到那足以撬动整个贪腐网络的突破口了。
冯昱问道:“表弟,接下来去哪?”
李乐安看了看天色:“先回客栈。这批蜀锦既然放出了话,总得做些准备。”她唇角微扬,“做戏要做全套。”
听到“做戏做足全套”这话,冯昱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李乐安侧头看他,“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有点不对劲。”
冯昱犹豫再三,终于支支吾吾地开口,“表弟,那种……烟花之地,咱们以后还是别去了吧。”
李乐安先是一愣,随即脑中灵光一闪,她怎么把这茬忘了!古往今来,烟花之地都是三教九流汇聚、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
她扬起嘴角,看向冯昱,“还好你提醒我了!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能错过?我们明日就去春华楼逛逛!”
冯昱顿时瞪大双眼,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可李乐安已经利落地转身朝前走去。他望着她的背影,心里蓦地空了一块,满是说不出的失落。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股失落从何而来,前方就传来李乐安的呼唤。只见她停下脚步,正回头看他。
冯昱立刻抛开心头杂念,快步跑上前跟上她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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