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被疯狂的我缠上

　　乘坐几趟公交再转车坐上一辆人挤人的面包车，林赫炎和檀楚煜忍受刺鼻的人味，转转悠悠好一会儿才来到目的地附近。

　　这是云州最边缘的平民区，为了彻底融入环境，他们换上最为朴素的旧衣服，甚至没有选择苗吟舒的私人汽车。

　　入目的是满地垃圾还有坑洼不平的路面，发酵多时的臭味混杂油烟味弥漫在空气之中。密集低矮的房屋之间，仅有几束阳光投下，却不会带来多少温暖，反而让那些复杂的气味有如实质，进一步腐蚀他们的鼻腔。

　　避开倒伏在地面的老鼠尸体和乌黑的水痕，顺着楼宇间密不透风的电线和晾衣绳，他们踏在咿呀作响的木板楼梯之上，最终停在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前。

　　“咚。”

　　林赫炎走上前轻轻敲了一下门，怕太用力直接把门拆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两人耐心即将耗尽之前，木门拉开了一条缝隙。

　　尚未来得及开口，里面的人刚探出半张脸，见他们打扮陌生，作势关上大门。

　　“哎哎哎！”林赫炎顾不上疼痛直接伸手扒住门框。

　　檀楚煜被吓了一跳，当即迈步想用身体顶住大门，却不料门已经停住。

　　简直被吓出一身冷汗，他将警告的目光投向林赫炎，但对方只是冷静地看向门内。

　　一束光恰好投射过来，照亮门内一只幽暗的眼睛，将眼角的皱纹还有脸上的法令纹凸显得愈发明显。

　　无声的对峙下，里面的人终究只是叹了口气，完全打开大门，露出自己的真实面貌。

　　似乎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也有可能是因为岁月摧残，尚且年轻便显露出老态。她穿着最为简单的短袖和长裤，纤细得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之吹倒。

　　“你们也是来问小鸿的事的？”

　　林赫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箱牛奶，微笑回答：“我们不是警察，只是同样作为受害者，实在是走投无路，想过来了解情况。”

　　一句话说的没有几个真字，偏偏妇人无人却像看到了希望，又惊又喜地问道：“受害者？你们也觉得他有问题？！”

　　这里的隔音本就极差，这一喊引得周围的人群纷纷看过来。他们似乎早知道这里有个喜欢大吼大叫的疯子，不多时便继续手上的事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林赫炎点头给予肯定答复。

　　妇人完全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仿佛看见希望般将两人迎进屋内。

　　大门关上，只有零星的光点透过木板间的缝隙打进来，妇人站在正中的地铺前，激动地开口：“我儿子根本没有死，他们都不相信！”

　　“我知道的……”林赫炎随手放下牛奶，还没把准备的套话说出来，妇人大概憋了许久，一口气把想要说的内容全部说出来。

　　“三年前是我儿子18岁的生日，我去工地给他送饭，打算一起庆祝生日。那天工地周围的铁皮墙没有接好，可以从缝隙里看到里面的情况……”妇人说到这里，忽然埋头哽咽住。

　　“您要是……”林赫炎刚开口，不料妇人忽然冲到他的面前，按住他的肩膀深情地凝望他。

　　“我儿子就是这样，站在三楼从上面低头看着我。”妇人粗糙的手缓缓拂过他的面颊，眼神充满无限眷恋和悔意，“都怪我太激动，只顾着跟他打招呼，忘记提醒他小心脚下。”

　　林赫炎几乎听不进去她说的每一句话，眼前本就黑暗，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自己的母亲。那个早早离开他的女人流着满含悲伤的眼泪，同他诉说这些年遭受的痛苦，告诉他还有个人也很爱他……

　　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牵住，他蓦地回过神，看向身边的人。

　　那人同他轻轻摇头，将过去的影子一步步从他的身上扯开，回到尚存亮光的现实。

　　“我亲眼看到他从三楼掉下来啊！”

　　林赫炎仿佛感同身受，紧紧抱过妇人，完全不顾身上的脏污，轻拍后背安抚对方的情绪。

　　“我以为完蛋了，周围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人能过去救他。”妇人平复了许久，才离开他的拥抱，坐在地面继续回忆，“但我亲眼看着他从地上站起来了，我才发现下面是刚挖的泥地，我儿子根本没有事！”

　　两人俱是一惊，却没敢直接开口询问。

　　他们不能排除回光返照的可能性，情绪激动下，人类很可能会自我美化记忆，正如他们曾经那样。

　　妇人紧紧地盯着他们，仿佛早就猜到他们的回答，愤怒大喊：“你们也觉得这不可能，是不是！所有人都一样，都不信我的话！”

　　檀楚煜立刻蹲在她的面前，苦笑着安慰：“不，我们相信你，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我就想起了我们过世的母亲。”

　　妇人的情绪渐渐缓和，眼中含泪满含绝望地看着他们：“知道我为什么和你们说吗？”

　　他们默契地摇了摇头。

　　“因为你们像我的儿子，不是指长相，而是那种挣扎向上的感觉。我觉得你们可以帮我的儿子报仇，他让我把情况都告诉你们。”

　　两人低头沉默，抿着嘴唇不知如何回答。

　　他们其实很不擅长应付长辈，尤其是在这种悲伤的氛围下。

　　“我很惊喜，想要过去看看他。但很多人听到动静围过来，我看不到我的儿子。”妇人没再关注他们，低着头扯出心底埋藏的记忆，“我想从围栏钻进去，但是根本挤不进去，只能从正门闯进去。到那里又被拦住，我说了很多遍我是他妈妈，他们还是不让我进去。

　　一辆救护车直接把我撞开，很快就开出来了。我真的真的以为我儿子肯定还有救，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们告诉我，我的儿子当场死亡，留给我的只有一盒骨灰还有死亡证明和赔偿金……”

　　话音落下，远处传来儿童在楼宇间攀爬打闹的欢声笑语，大人的咒骂声此起彼伏，但幽暗的房间内却鸦雀无声。

　　“您没有……用赔偿金吗？”檀楚煜开口打破平静，不想让氛围变得过于沉重。

　　妇人一指一旁的桌面，没有说话。

　　他们将桌子下方的破布掀开，一个和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保险箱映入眼帘。

　　写有密码的贴纸就放在顶端，箱子却没有任何打开过的痕迹。

　　很显然，从收到赔偿金的那一刻起，妇人就没有动过这笔钱，始终认为自己儿子的死有蹊跷，不认同那些人的做法。

　　“他们都说我儿子是回光返照，什么激素发挥作用才能和我招手，我坚决不相信。”

　　“‘他们’是指……？”林赫炎坐在她的面前耐心问道。

　　“有一个群，里面都是孩子意外死亡的父母。我知道我们穷该死，让那么小的孩子去打工，出事我们也认了，但我们绝不接受活人一下子变成死人。

　　那些人和我想的一样，拉了很多人进来一起申诉。但是赔偿到位，我们‘被迫’接受赔偿金，那些人又是大人物，法官不会站在我们这里，再怎么做都是白费。”

　　“都是孩子死亡的……”林赫炎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回头示意檀楚煜。

　　一直以来，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

　　医院碰到的活人都是中年往上的人，很少看见身强体壮的年轻人。

　　这难道是因为在工地上干活的只有中年人吗？

　　年龄太具有迷惑性，名单上的人数众多分类又杂，他们一味关注活人，想要从活人身上取得线索，却独独忘记去世的人。

　　“对，很多还是二三十岁的独生子，生前都很活泼好动。”妇人似乎说了太多的话，累得直接躺在地面。

　　“体格健康的年轻人……”檀楚煜关上保险箱，转而问道，“我能加群看看吗？”

　　妇人一指桌面，示意他们自己动手。

　　檀楚煜在上方找到一只老旧的手机，试图解锁，但是手机似乎被放置了很久，不论怎么按都纹丝不动。

　　像是察觉到这里的问题，妇人有气无力道：“算了，我早退出了，那群人没一个靠谱的。”

　　“那您……好好休息，牛奶放这里记得喝，我们先走了。”林赫炎替妇人盖上被子，即使那不过是一块陈旧的布匹。

　　他其实很想再塞点钱过去，但对方并不是需要金钱的人。比起这些无谓的身外之物，她想要一个真相。

　　时间尚早，他们又按照计划赶去其他家庭。

　　有吃了闭门羹的，也有顺利进门的，但他们并没有取得额外的线索。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觉得这件事合理的人存在，剩下的大部分认为自己的孩子是被害死的，却因为精神失常无法正常沟通。

　　“这样下去，我们还是只能停留在原地。”林赫炎避开从路中间蹿出来的野猫，难免有点耐心告急。

　　“还有最后一家，走完回去吃点好吃的去。”檀楚煜在一旁鼓励，即使他也开始不耐烦了。

　　对于完全陌生的人，他们很难真正共情。

　　犹如一台设置程序的机器，他们只知道看到他人悲伤的时候，自己也应当表现出难过的模样，无论内心真正的想法如何。

　　深夜时分，他们终于来到目的地。

　　眼前的楼房远比平民区还要简陋，门前的挂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数不清的蚊虫在附近飞舞。明明是夜晚，但仍有不少人站在灯下，穿着清凉的衣服向他们招手。令人脸红耳热的声音不绝于耳，时不时还有讨价还价的叫骂。

　　这便是他们将此地作为终点的原因——这里是红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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