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点不由人

　　“好像是在网上买的，直接下单就可以。来吧宝贝你挑挑，下单送到家。晚上我们出去吃饭逛街。”
　　下班去商场，路上已经亮起路灯，因为路面湿滑而被反射起斑驳亮光，齐幼麟戴上眼镜。
　　“如果你只能骑自行车送我上学，我也会觉得那是下雪天美好的回忆，不会觉得冷，不会觉得家里穷。”
　　蒋元贞才明白过来早晨齐幼麟在说什么。
　　“也许小孩子就是很容易满足吧，但现在你还骑自行车我就会觉得有点冷了，还是车里暖和。”齐幼麟不好意思地摸摸暖风出风口。
　　蒋元贞笑了，拉住齐幼麟有点凉的手吻了吻。
　　吃完饭溜达消食儿，齐幼麟看到路人在吃，要吃草莓糖葫芦。
　　“你看那个草莓，又小又绿，商家舍不得给你用好的水果，爸爸给你买一箱草莓直接吃行不行，还能少吃口糖。”
　　“那你买回去给我做吧，这个应该不复杂的。”齐幼麟期待。
　　“……买一串尝尝吧。”蒋元贞实在懒得花心思研究了，排了会队才买到。
　　一扭头齐幼麟又被一家不算知名的珠宝店橱窗里一款粉钻项链吸引。
　　“走，进去看。”蒋元贞拉齐幼麟手。
　　“不了，走吧。”
　　“怎么了，不喜欢吗，我觉得很好看，一看就是宝宝会喜欢的。”
　　“是粉色的。”
　　“粉色怎么了，这个老爷车造型爸爸一看也觉得很喜欢，走进去看看。”
　　“可是粉色是女生的，我不能戴粉色的。”
　　“粉色怎么就是女生的了，爸爸也给你买了很多粉色的衣服，宝宝穿上也很好看，这个粉色的项链宝宝戴上也会很好看，爸爸送给你，走，进去看看。”
　　“好看，亮晶晶的，很闪，配我们宝贝超级搭。明天穿粉色的衬衫，把它露出来，爸爸很期待。”上车蒋元贞欣赏半天项链，亲亲齐幼麟。
　　“谢谢爸爸，我也很喜欢。”齐幼麟回吻蒋元贞，却觉得蒋元贞多少带着点赔礼道歉的刻意，带点讨好，言不由衷。
　　听广播里聊明晚有场球，“爸爸，明晚一起在家看足球赛好吗？”
　　“明晚，明晚爸爸得出去吃个饭，很快回来，回来陪乖乖。”
　　“……必须要去吗？”刚和好一般齐幼麟都很黏人。
　　“之前就约好了，爸爸就去谈个事儿，谈完马上走，和你约定两个小时，八点多就回来陪你。”
　　齐幼麟有点不高兴，噘着嘴不说话了。
　　“宝贝，不高兴了？不要不开心，我就出去吃顿饭，很快就回来，乖，爸爸给你把饭弄好再出去，不喝酒自己开车两个小时就回来，宝宝看会儿球，下半场我就回来了，行不行？”蒋元贞耐心哄。
　　“……为什么你总要和别人吃饭，家里的饭不香吗？”
　　“不是为了吃饭，是谈事儿。咱们上班能接触的信息是很有限的，爸爸得多一些渠道了解一些各方面的信息，来做一些判断，是公事的一部分。除了公事我的其他时间精力全部都在你这里，一丁点儿都没给别人。好了不想了，先过好今天，明天你看会儿电视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蒋元贞还在饭桌上，齐幼麟打电话来催。
　　“喂？”蒋元贞想着两句就挂了没离席，捂着嘴小声接起来了。
　　“两个小时了，你在家门口了吗，我出来接你了，没看到你。”齐幼麟平静发言。
　　“……马上。”蒋元贞一听头都大了，“先进去，我马上到。”
　　“你不是说两个小时吗，那很快了，我就在门口坐着等你，忘换鞋了，脚有点冷。”齐幼麟使苦肉计。
　　蒋元贞坐不住了，起身出来，“乖乖，你先进门去等行不行？外面太冷了，我刚刚返程出发，回去也要二十分钟半小时，你别冻着，要感冒的，先进去好不好？”
　　“可是你不是说两个小时吗？”齐幼麟用最平静简单的话挑战蒋元贞的神经。
　　“对不起，我刚才没掐好点，遇到点情况多聊了两句，现在马上出发。不许任性，马上进家门，把摄像头打开让我看到你，如果生病了你知道后果的。”蒋元贞语气沉下来威胁。
　　“那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对不起，我没做到承诺，回去跟你好好说。马上进家门，我要听到门锁开关的声音。”
　　齐幼麟乖乖进门了。
　　“我马上到。”

　　回到包房蒋元贞就拿大衣准备撤，面对追问敷衍了两句有点事。
　　“这得是谁的事儿啊，把我们蒋总勾的，一个电话立竿见影，接完就走，牛！”哥们起哄。
　　“真的，太牛逼了，能让咱们元贞这么上心，一滴酒没沾，说走就走，铁树开花啊，有两下子！之前有段时间元贞你也是说走就走，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隔了这么多年又遇上可心的人啦？大好事一桩！给我们透露透露呗，哪年的？”
　　“什么哪年的，真有事，别胡说八道。”蒋元贞系围巾，莫名感到耳朵一阵发烫，他很少因为这种事被起哄调侃，也不觉得自己算什么情种，做出过什么恋爱脑的惊天壮举，朋友们不知道来电话的是他儿子，他怎么去迁就都是应该的，被安上这样的名头暗地里有点不自然。
　　“哎呀元贞哪，就是太早了点啊，十一二点媳妇儿催也该着，八点就催，你俩晚上有多少事要忙活，还是一个事要忙活好久？”
　　“哈哈哈，咱们元贞宝刀未老，肯定那个事得忙活时间长点，我猜这位得比元贞小个少说十来二十岁，这滋味儿我懂，还得是年纪小啊，娇滴滴一句，再掉两滴眼泪，纯得嫩得你不忍心多说一句重话，要星星不给月亮。”
　　“你又是什么情况？快交代！”场面一度有点失控。
　　蒋元贞听着越来越没谱，拿起手套，头都没回关门走了。
　　上了车看眼监控就打给齐幼麟，“看球呢？把毯子盖好，穿上袜子，干嘛光着脚？”
　　“等你等的脚冷。”
　　“快去穿上袜子，别受凉了。”
　　“我等你回来。”齐幼麟盯着摄像头执着。
　　“……我马上到！”
　　“爸爸我想吃菠萝牛肉粒。”
　　“明天吃，今天太晚了，没饱一会儿给你煮夜宵。”
　　“醪糟小圆子好吗？上次在餐厅喝过我觉得特别好喝！”
　　“好，给你点外卖。”
　　蒋元贞等红灯抓紧点外卖，变灯一脚油冲了出去。

　　“爸爸！你回来啦！”一进门齐幼麟就扑进怀里，蒋元贞抱紧他亲了亲。
　　“对不起宝贝，爸爸刚才……”蒋元贞要为没有守时而道歉，却被齐幼麟打断。
　　“爸爸正踢到赛点最关键的时候！你回来得正好，快来看快来看！”
　　蒋元贞被拉去沙发上看球，齐幼麟叽叽喳喳地补充前情提要，蒋元贞点着头捂住他有些凉的脚。
　　“好了知道了，爸爸也很想你，脚好凉，一会儿结束了去泡热水澡。”
　　蒋元贞惦记着认真和齐幼麟解释一下自己说了两个小说但没做到这件事，但发现齐幼麟总会打断说别的，他应酬的事完全不再提。
　　“宝贝，你叫爸爸回家任何时候爸爸都会第一时间回来的，你小时候是，现在也是，爸爸向你承诺。你想要爸爸回家，最好的方法其实就是直说，你叫我我一定就马上回来了，何况还是我先做出了承诺而没有遵守，以后再也不会了。”泡澡让蒋元贞找到机会，跟齐幼麟谈心。
　　“嗯，我相信爸爸，没关系的，我只是担心你才给你打电话的。”齐幼麟装无辜，完全不露出一点刚才耍手段轻松拿捏蒋元贞的样子。
　　“我要郑重跟你说的是另一件事，你想耍什么小心思使什么小性子，我都乐意受着，你怎么折腾我都行，但不许折腾自己，以后绝不可以再用自己的身体健康和安危来做威胁和交换，别人不顺你的意你就伤害自己的身体换取结果，这很不对，你的身体健康是归爸爸管的，是你自己的根本权益，不是你拿来挥霍的筹码，这是最后一次，我不接受你用这样的方式，如果还有下次，我会生很大的气，听懂了没有？”蒋元贞正色。
　　“听懂了，不会了，而且我刚才只是出门去接你而已，没有别的意思。”齐幼麟继续装。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追究，只是以后不可以这样，主要是跟我没必要这样，你直接提要求我什么没满足？还要你这样委屈自己伤害自己逼我就范，你在爸爸心里比你想象中的还要重要一百倍，不许拿这个跟爸爸闹，我以后也一定会遵守诺言，该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做不到就不出去了。”
　　“嗯，我知道了！我爱你爸爸！”齐幼麟心满意足，他可有无数次斗争经验，跟蒋元贞不能正面对抗，那样蒋元贞会觉得他要骑到他老子头上撒野，婉转曲折花点心思，事半功倍。

　　第二天下班打印机就送到了，蒋元贞看经验贴顾虑使用过程用可能产生比较多的废气，吸入不安全，就把东西安置在了三层一个闲置的房间，可以全天开窗通风。
　　齐幼麟跟着跑上跑下安置好，马上研究模型库，挑了把冲锋抢迫不及待打上了。
　　激动了大半天，齐幼麟下楼，反应了一下心说坏了，该先给蒋元贞打一样礼物来着，忘了。
　　“爸爸！以后我想送你什么就可以都打印出来了！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好开心！”齐幼麟蹦跶到蒋元贞怀里。
　　“合着我不仅给你买了礼物，还捎带给自己也买了礼物，那也太值了，一箭双雕。”蒋元贞亲儿子的笑脸。
　　“我先打一把抢试试看效果，下一个就打送给你的礼物，我得挑一挑……”齐幼麟研究。
　　“不着急给我，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先紧着你来，爸爸没有什么着急想要的。”
　　“爸爸谢谢你的礼物！今年是和爸爸一起上班很开心幸福的一年，明年一定会更开心！”
　　“开心就好，爸爸也很期待我们一起上班相濡以沫的又一年。”
　　“家里每个地方都是爸爸送我的礼物，我看到它们就觉得很幸福，以后我也能经常给你惊喜，随时让爸爸幸福！”
　　“嗯，在这一点上爸爸和你有同感。以前你爷爷奶奶回京兆不多，但每次回来都会给家里所有人带很多礼物，甚至包括照顾我的司机阿姨都有，这样大家每次都会非常期待他们回家，不是过年也会和过年一样高兴。我感触最深的不是收到礼物的时候，而是等他们又离家之后，我看着那些礼物，好像每一个都承载着见到爸爸妈妈时候的开心和记忆，看到就能想起来。”蒋元贞难得回忆往事。
　　“那爸爸小时候收到的礼物呢，你没有放在家里吗？”
　　“有很多你小时候爸爸转送给你了，可是我发觉放在身边会时不常睹物思人，就把它们还是放在了上次带你去的爷爷奶奶的房子里，想他们了就去看看，没想的时候就是和宝贝在过当下幸福的生活。爸爸也会用很多礼物来装点宝宝的记忆，让宝宝拥有很多惊喜，像今晚一样快乐。”
　　“爸爸我爱你……”齐幼麟感动。
　　“好了，不想了。打印机也打上了，你有空闲的话咱俩规划一下元旦行程吧，看看你想去哪个景点。”
　　“爸爸你去过札隆吗？”
　　“小时候去过一次，三天去转转应该还行，不太冷，人应该也不会太多。”
　　“我们为什么不出国呢？”
　　“因为现在要出国，咱俩都要报备，跟单位一说，咱俩因私同时同地出国旅游，又得找理由费口舌解释半天。中擎这几年如果不是因公或者特殊的机会，咱们就先不出国了，委屈宝宝，咱们在国内好好玩。”
　　“我也要报备吗？”
　　“要的，我一早就查过了。”
　　“好吧。爸爸既然去过，行程听爸爸安排就好了，我负责收拾东西。”
　　“不行，每次你都是这样让我全权负责，出去多少次了还是不会规划行程，这次你来定，从买车票，订酒店，每天吃什么玩什么都要你自己来定，亲身实践一下。”

　　“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拿给我检查一下。”第二天一早出发，蒋元贞还有点不放心齐幼麟自己收拾的行李，看一眼。
　　“嗯，还行。毛衣内衣带够了，外套呢，打算穿哪件？”
　　“这个！”齐幼麟指着玄关柜上挂着的他最近非常喜欢的短款鹅绒服。
　　“可以，再带件长的，万一晚上冷可以换上御寒。”
　　“装不下了。”
　　“放车上，车里有的是地方。”
　　“那，那带这件吧。”齐幼麟指着羽绒马甲。
　　“上次的经验还历历在目，如果你穿得很少很冷，只要最低温度在零下，天黑以后就不能在室外呆着了，只能在室内，你自己选。我尊重你的审美你的自由，但你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那好吧……”
　　到了札隆，齐幼麟意外觉得超出预期，本以为是没什么特色千篇一律的修旧如旧，结果还真的挺有意思。
　　傍晚吃完饭到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步行街遛弯儿，蒋元贞本能要拒绝，这次行程安排又是齐幼麟定的，经验贴里晚上推荐第一名的就是这里，只好硬着头皮逛。
　　蒋元贞不想让齐幼麟逛一路馋一路，闹着要吃路边摊，干脆从餐厅给他打包好平时不许吃的油炸奶油奶酪薯类小食一大捧，齐幼麟摇头晃脑吃得很开心，看到路边的小吃也想吃，可是一要排队，二吃不完要浪费，就不那么想要了，目不转睛盯着路边没见过的各种小玩意儿，跟着人流往前走。
　　蒋元贞发觉齐幼麟双手捧着吃的，眼睛看着路边，已经完全顾不上跟他并行了，走着走着就溜达到前面去了。
　　齐幼麟跟着人流走了一大段，想回头问蒋元贞要纸巾擦手，一回头人没了，齐幼麟愣了大半天，逆着人流往回走，走了好远也没有，开始慌了，站到路边花坛上登高远眺，还是没有。
　　齐幼麟掏出手机给蒋元贞打电话，一连打了两个都没人接，到第三个居然关机了，齐幼麟心里一沉，开始有点怀疑。
　　他看过那种父母遗弃孩子的故事，把孩子带到外地不熟悉的地方，给他买平时不常吃到的零食，带他去玩，满足他的心愿，在度过很高兴的一天以后，悄无声息离开，把孩子丢在那里。
　　蒋元贞不要他了吗？
　　心悸了半天，齐幼麟又想，他这么大了，不是小孩儿，还有手机有手表，蒋元贞就把他丢在这里的话，他应该还是能找回去的，可以报敬或者大喇叭广播寻人。
　　不过，是以什么身份寻人呢，逛街找不到领导了吗？
　　齐幼麟有点害怕，又心存侥幸，不相信蒋元贞会突然这样对他，也许只是恶作剧，或者是蒋元贞进了哪家店铺他俩走散了。
　　齐幼麟垂头丧气在花坛边坐下，心想今晚他就坐在这里等，等到夜市结束人流散尽。如果蒋元贞不回来找他，那么他就当做蒋元贞想要自由。
　　蒋元贞本就该不带着拖油瓶轻松上阵，摆脱了自己又不是什么坏事。
　　齐幼麟意外发现越想越觉得合理得很，他竟然其实完全可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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