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神也会装可怜吗

　　屋子看起来应该是三室一厅，只是一切都是刚建起来的模样，四处透风，水泥墙面，进来时荡起的灰尘让人忍不住皱眉捂嘴。

　　不敢相信她们两人是怎么在无电无水的环境下住下去的。

　　小女孩拿出草编的凳子，满脸谨慎。

　　秦时这才看到远处看着红艳的裙子其实早就被洗得发白。

　　他脑中回荡着老板的话，可是他的眼睛告诉自己，不是的。

　　小女孩一直围绕在水旁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水。

　　秦时弯下身子将水拿出来递给小女孩，小女孩只是看着一旁的奶奶，见到奶奶点头后才接下水。

　　“今天怎么没去上学呀？”

　　小女孩看着也有七八岁了，今天还是周一，再怎么说学校也比待在这种屋子里好吧。

　　小女孩不语躲在奶奶背后，秦时扭头看向老太，只见她一滴泪落了下来。

　　“你们是好人。”

　　秦时不明白老太怎么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老太示意小女孩去旁边屋子玩，看着小女孩走后才慢慢坐下来。

　　“村里不让她去学校，其他地方我也没有钱让她去。”

　　“为什么不让她上学啊？这是犯法的！”

　　秦时想起老板的话，就算这家人是钉子户也不能不让孩子上学啊。

　　老太却只是用手背将眼泪抹掉。

　　秦时急了，道：“孩子不上学是不行的，一辈子就毁了。”

　　他盯着老太，还是问出了那句话：“是因为你们是钉子户才不让她上学的？”

　　老太听到话后突然站起来，道：“我们不是钉子户，我们才不是钉子户，是他村长霸占我们的钱和地不给。”

　　话刚说出口老太赶紧转身，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

　　“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秦时站起身，扶住老太道：“你为什么那么怕他？”

　　他从老太的只言片语中意识到事情并不是话面上那么简单。

　　“只要你有理，干嘛要怕他？”

　　老太继续抽泣，那又哭又笑抽动的脸颊让整个人都像是在发癫。

　　“他就是天，他说的话就是理。”

　　“放屁！”

　　小小一个村长还敢称作天？！老子爹是副市长出门也是要遵纪守法的。

　　“你是外地人你不懂。”

　　秦时其实想说他也是靖南市人，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他诚恳地望着老太，道：“老奶奶你给我讲讲是怎么回事，你相信我，我能帮你的。”

　　以前他最讨厌被别人知道他是秦旺的儿子，感觉别人的恭维都像是在嘲讽，长大后自己平平无奇就更讨厌跟自己爹扯上关系，总是想靠着自己闯出一番事业，后来秦旺利用职务之便给自己物色体面的工作，好像是在告诉所有人秦时是个废物，他抗拒，排斥，甚至想要逃离。而今天，第一次他想要动用他父亲的权利，甚至觉得暗爽自己有这样的父亲。

　　“你们帮不了我的。”

　　老太只是无助地摇头。

　　秦时有些急了，扯着嗓子道：“你愿意你的孙女一辈子待在破水泥房里吗？她还那么小，她有无数种可能！”

　　老太突然崩溃，颤巍着身子。

　　“你，你，我们斗不过，死了三个人了，还不够吗？还要搭上我的孙女吗？”

　　老太似乎压抑了很久，眼泪像决堤一般直流而下。

　　“老头子死了，儿子死了，媳妇也死了，还不够吗？！”

　　“我们这样很好了。”

　　她像是在自我安慰，沉浸在自己想象的美好世界里。

　　秦时牵着她的手，带着她慢慢坐下。

　　“你以为你退步他们就会放过你吗？等孩子慢慢长大，你老的不能动了，她被人欺负该怎么办？”

　　老太瞪大双眼，似乎没想到秦时会这样说，或者她根本就没想过这种事，可是在听到秦时说这句话时她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你要为你的孙女搏一条生路。”

　　这句话像是定心剂一般深深扎在老太心里，她或许不怕肮脏的环境，不怕炎热的夏季，不怕四面透寒风的冬季，也不怕时时挨饿没水喝的日子，可她怕，怕自己慢慢不能保护孙女时，那些人来欺负她。

　　一旁的女孩高举着矿泉水正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脸上洋溢着天真的笑容。

　　老太转过身，视线落在秦时身上，慢慢开口：“我叫周秀娥，这个村子是吴家村。”

　　“五年前村里拆迁，我们家五口人按理说能分三套房子和50万安置费，可是村长吴天伟却只给我们五万，别人家都住上新房子了却独独我们家的房子下不来。”

　　秦时忍不住打断，问道：“你们和他有过节吗？为什么他要这么对你们。”

　　老太忍不住抹泪道：“他儿子喝多欺负我家媳妇，我儿子打了他儿子。”

　　秦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老太继续说道：“他们家里就记恨上了我们家，觉得我们让他丢了面子。”

　　“我家老头子就和儿子一起去找他讨要说法，村长便找了几个人将他们打了一顿，我家儿子报了警，可是村长早就和警察串了气，非说是我家老头子先动的手，我家儿子气不过拿起锄头将村长开了瓢。”

　　老太声音带着抽泣，极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村长将拆迁款和房子全部收走，说是赔给他的医疗费，我家老头子和儿子也被关了起来。”

　　“太过分了！”

　　秦时猛地站起来，这些人简直禽兽不如。

　　老太继续说道：“媳妇天天哭，想找个人也找不到，那天她瞒着我出门去找村长，却没想到那禽兽竟然，竟然，说，说……”

　　老太张了张嘴，实在是说不出口。

　　“他欺负了我媳妇，我老头子和儿子才被放出来。”

　　“妈的！”

　　秦时忍不住爆粗口，恨不得上手亲自撕了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儿子知道后拿着刀便出门了，老头子也拿着铁锹一起跟着去。”

　　说到此她的呼吸都带着颤抖，脖子上青筋凸起，连呼吸都在克制。

　　“他们就死在那儿，在他家门口晒了一天，报警都没人管呐！”

　　“还，还说是我们媳妇勾搭他，我家媳妇受不了当晚就跳河了……”

　　老太再也忍不住，大声哭起来。

　　秦时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些什么才能让这位七旬老太好受点。

　　“他们不是人呐！”
　　老太边哭边拍自己大腿，她是否也在恨上天不公，恨自己无能。

　　秦时看着陆吾，陆吾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告诉他想做什么就去做。

　　整间屋子只剩周老太的抽泣声，女孩趴在门框上，小心谨慎地看着他们。

　　秦时拍了拍老太胳膊，示意她别担心。

　　缓了缓周老太继续说道：“那村长看闹出了人命，便给了我们一套房子，拆迁费却一毛都不愿意给。”

　　“我去找他要，他让警察给我关起来，一个星期啊，我的乖孙女没吃没喝了一个星期。”

　　老太说起孙女声音都开始哽咽，那一个星期，她在监狱里每分每秒都在担忧家里的孙女，会不会怕黑，奶奶不在身边晚上会不会睡不着，会不会哭着在屋里喊奶奶，饿了该怎么办，周围熟悉的叔叔婶婶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自己，会不会一个人跑远找水喝，会不会遇到坏人……那些日子恐怕要比挨打还要痛苦一万倍。

　　或许这才是她害怕报警的原因，可她并不是向恶势力低头，是后怕，是庆幸，小孙女还在自己身边。

　　“我的年纪大了，做不了活儿，周围村民都怕他，没一个人敢和我们说话，平时我要走十里地远才能捡点瓶子。”

　　“虽然吃不饱，穿不暖……可，我知足了。”

　　老太对着门口的女孩招手，女孩立刻跑到老太怀里，轻轻为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

　　“馨馨乖。”

　　秦时站起身，道：“你们相信我。”

　　老太并没有抬头看他，好像已经认命一般。

　　“你们跟我走。”

　　老太突然警惕起来。道：“去哪儿？我们不去。”

　　“去找能帮你们的人。”

　　说完秦时拉起老太道：“我不会伤害你们，我只想帮助你们。”

　　“你们不应该蜗居在这种地方，小妹妹也不该过这种生活。”

　　老太看着他，像是被他拉起来的，两人站在那里，她没有拒绝，另一只手紧紧拉住小孙女，跟着秦时下了楼。

　　一路上秦时开得飞快，不久便停在政府大楼。

　　他拨通秦旺的电话，那边刚接通，他便直截了当地说道：“爸，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不是吵架，真的人命关天。”

　　“真的，现在人就在我的车上，只有你能帮他们了。”

　　“求求你了。”

　　办公室内，只有秦旺和秘书两人，秦旺坐在书桌旁，看着面前四人，脸上板正。

　　“爸，李叔叔。”

　　“爸，你听我说，老奶奶一家三口被人害死……”

　　“你让她说。”

　　秦时话还没说完，便被秦旺打断。

　　老太一脸无措看着这里的人，不知怎么糊里糊涂就到了这儿。

　　秦时凑到老太身旁，小声道：“老奶奶你不要怕，把你的遭遇说给他听，他是靖南市副市长，他一定会帮你的。”

　　老太听完连连后退，张大了嘴巴看着面前两人，她一个农村人这辈子都没想过还能见到这样厉害的人物，一时间害怕大于惊喜，反倒成了惊吓。

　　秦时赶紧握住老太手，给她吃了一剂定心丸。

　　“老奶奶，你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啊。”

　　周老太看了一眼秦时，她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就是死了到阴间也没脸见老头和孩子们。

　　“我，我，我叫周秀娥，是，是吴家村人。”

　　秦时双手捂着小女孩耳朵，他不愿将这些不好的事情进入到她的耳朵里，她不该背负这些，她应该有灿烂的将来。

　　周老太缓缓开口，将那些不愿回忆的遭遇再次说了一遍。

　　待她说完，她看着秦时弯腰感谢。

　　秦旺迟迟不语，秦时着急走上前道：“你说句话啊！”

　　李秘书走上前拦住秦时，道：“这件事牵扯太多，不能因为她的话就草草断案，凡事都要讲证据。”

　　“这样，你们先回去，等我们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后再给你答复。”

　　秦时张张嘴想辩解几句，可是李秘书的话又说的很有道理。

　　他看向那双期待的眼睛，实在是狠不下心。

　　“老奶奶，你放心吧，等他们调查清楚一定还你一个公平。”

　　老太眼睛瞬间暗了下来，小声问道：“要，要多久啊？”

　　秦时看了看秦旺，又看着老太，这时自己仿佛成了这对祖孙所有的希望。

　　道：“一星期吧，最多一个星期。”

　　老太听后点了点头，嘴角带着笑却又不敢笑。

　　“那我们先走了。”

　　秦时毕恭毕敬地对着秦旺鞠了一躬，而秦旺依旧坐在那里，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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