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门口有专门的向导，洛洺付了钱，俩人坐上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漆掉的差不多，有些年头了。

　　洛洺想系个安全带，发现是坏的。

　　车子在市里还算平稳，出了市就开始颠簸，沈谙颠的想吐，打开车窗透气，窗外一片狼藉，到处漂浮着锅碗瓢盆，还小猫小狗的尸体，苍蝇围着它们打转。

　　一股恶臭从窗口灌进来，沈谙眉心一紧，胃里翻江倒海，洛洺情况好一些，看沈谙难受，不停拍他的背，让司机开慢一点儿。

　　司机听不懂中文，冲他俩摆了摆手，洛洺打开翻译软件，司机貌似听不懂手机里的话，还是冲他俩摆手。

　　就这样一路颠簸，他们来到距离那片原始部落最近的地方，两人宽的小路，路边是被洪水淹没的稻田，司机指了指前面，冲他们挥手，然后上车走了。

　　小路泥泞，看样子刚下过雨，脚刚挨地就陷入泥里，洛洺好死不死还穿了双白色帆布，这下黄的很彻底。

　　沈谙脚下的泥已经没入脚脖子，俩人挽起裤腿，弯着腰，深一脚，浅一脚在泥地里行走。

　　前面是山路，一条更狭窄的道，依山而建，底下就是万丈深渊，洛洺刚往前迈了一步就打退堂鼓。

　　“老大，要不等救援队来接咱吧，太危险了。”洛洺眯着眼往下瞥了一眼，雾气蒙蒙，什么也看不清，腿抖得更厉害了。

　　“你把救援队的联系方式给我，再联系一下刚刚那个司机，回酒店等我们。”沈谙低头，拧干裤腿上的泥水，挽到膝盖处，露出沾满黄泥的小腿。

　　“那不行啊，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洛洺摇头晃脑的。

　　沈谙捏捏眉心，看了眼前面的山路，是个梯型结构，越往后越宽，紧贴着山壁走，应该没问题。

　　“那你跟着我，走慢点儿。”

　　洛洺颤着嗓音说好。

　　沈谙张开双臂，身体紧贴着山壁，小心翼翼往前挪，当了一回螃蟹。

　　洛洺哭丧着脸，嘴里一直喊妈。

　　脚底有石子被他们不小心踢到悬崖边上，风一吹，就自由了。

　　走过最窄的那段，脚下的路慢慢变宽，沈谙左手贴着山壁，正着身子赶路，洛洺头皮发麻，脸颊肌肉紧绷，两手贴着山壁慢慢往前挪。

　　走到一半，前面有个山洞，沈谙探着脑袋往里看了一眼，漆黑一团，地上有生火的痕迹，他想往更深处走，被洛洺吼住了。

　　“里面可能有野人，蛇呀之类的，你别乱动了，万一惊到它们，我们就死定了。”洛洺狂咽口水，有了哭声。

　　沈谙猜他应该是传奇故事看多了，越神秘的地方，往往隐藏着某个重大安全隐患。

　　他倒不是喜欢探险，就是好奇这悬崖峭壁上的山洞里有什么宝贝，从包里取出手电筒，在墙壁上照了照，眼前出现一大片壁画，跟常见的红色基调不同，画面基本都是绿色，有些地方经过岁月的侵蚀，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沈谙举着手机一一拍下，随即转身，开始赶路。

　　走了大概有十分钟，终于来到布满石子的平地，洛洺一直悬空的心也终于放下来，捂着胸口大喘气。

　　前面就是那片原始部落，几个草房子，烟囱里窜着浓烟，沈谙让洛洺给救援队打电话，确定他们的具体位置。

　　洛洺拿着手机，说没信号。

　　沈谙拍了下额头，怎么忘了这一茬。

　　“我出发前跟救援队联系过了，说就是这里，让我们找一个原住民的家里先住下，晚上会有人过来找我们，还说......”

　　“说啥了？”

　　“说让我们待在酒店别乱跑，说他认识莫大哥，一定会尽心搜救。”洛洺吞了下口水，其实救援队还说，事发已经80多个小时，希望渺茫。

　　沈谙拳头握得嘎吱响：“让我坐酒店干等，跟在北京有什么区别 ！”

　　洛洺哑口无言，俩人朝那片房子走去，脚底灌满了小石子跟水，走起路来嘎吱响，脚也磨得生疼。

　　倒干净，很快又灌进小石子，无穷无尽。

　　他们到的时候，天空一片墨蓝，洛洺拿着手机跟房主艰难对话，经过长达十分钟的沟通，房主允许他们住下。

　　特地给他们腾了一个房间，刚搭起来的草棚，四周都透风，里面就一张发黄的床板，上面铺满了干草。

　　洛洺把背包放在床头，让沈谙睡床上，他睡地上。

　　沈谙瞥了一眼地上零零散散的草堆：“上床睡，我不碰你。”

　　洛洺知道他误会了，急忙摆手说不是这个意思。

　　“别说了，去门口。”

　　“去门口干嘛？”

　　“这里乌漆麻黑，我们去门口等，救援队可以第一时间看到我们。”

　　“哦。”

　　他俩掀开草帘，趴在门口的栅栏上，月明星稀，洛洺说明天应该不会下雨了。

　　沈谙突然“啊”了一声，脚底传来钻心的疼，洛洺一脸焦急问他怎么了。

　　沈谙脱掉鞋跟袜子，脚背在水里泡得皱皱巴巴，白的吓人，脚底一片红，一枚两厘米的铁钉掉在地上，他急忙捂住脚，血顺着指缝往下流，整个脚背疼得发麻，洛洺皱着眉让他坐好别动，他去找药。

　　很快，洛洺拿着一条黑色布条跑了过来，二话不说把沈谙的伤口处缠住，告诉他房主在捣药，很快就好了，让他再坚持一会儿。

　　沈谙笑笑说没事儿。

　　洛洺撅着嘴，眼泪汪汪，说从来没见他这么狼狈过。

　　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刚入行那几年，像个商品一样被人挑挑拣拣，淋着大雨去面试，结果通知他临时取消。给一家很喜欢的杂志寄照片，面试的时候，副总编当着几十个模特的面说他野心勃勃，不稳重，建议他可以另辟蹊径，才可以爬得更高，满屋子的模特哄堂大笑，看他的眼神由同情变为嫌弃，好像他真的爬上了谁的床。走秀合照环节，被大佬挤出画面推倒在地，他当时穿着十厘米的恨天高，直接崴了脚，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模特们争相找角度摆pose，白青跑过来把他扶了起来。

　　沈谙嘴角挂笑，看着眼前的爱哭崽，说他已经不疼了。

　　洛洺看他脚底还在渗血，转头跑向屋子。

　　“你是沈谙？”

　　低沉醇厚的烟嗓，沈谙急忙抬头，一张黝黑精瘦的脸，穿着黄色的救援服，胸口处写着，中国救援队。

　　“你是杨队长？”沈谙直接站了起来，右脚失重，差点儿扑在地上，杨墨扶住了他。

　　“谢谢，莫云臻呢？”沈谙踉跄着站好，往杨墨身后看，除了黑夜，一无所有。

　　“目前还没找到，不过我们刚得到消息，有个昨天来这里的考察团，说他们在附近的一个村子见过莫处，我让队员去那边找，有消息会第一时间跟我联系。”

　　“我想去找他，可以吗？”终于有了消息，可心还是悬着，只是见过，伤成什么样也不知道。

　　杨墨看了眼他滴血的脚，摇头说不行。

　　“你告诉我大概方向，我自己去找。”

　　“莫处的同事跟我们队员在一起，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你不要着急。”

　　“我想早点儿见到他。”

　　沈谙说完一屁股坐在石头上，脑袋垂在双腿之间，洛洺端着一碗东西冲他跑了过来。

　　“老大，可以上药了。”

　　“我这有药。”

　　杨墨卸下背包，从最外面那层掏出一个小盒子，酒精，纱布，碘伏这些。

　　“你是杨队长吧？”洛洺。

　　杨墨点了下头就蹲下身子握住沈谙的脚，清创上药，缠绷带，他动作麻利，沈谙的脚时不时往回收一下，他都牢牢握住，也不吭声。

　　洛洺张嘴想问什么，被沈谙拦住。

　　杨墨收拾好东西从包里取了个睡袋，铺在地上：“你守着你老板，他脚有伤，剧烈运动会导致伤口感染，这里啥也没有，严重感染要截肢。”

　　杨墨面无表情，洛洺一脸惊讶，说沈谙不会乱跑的。

　　杨墨耸了耸肩，说他就在外面，有消息会跟他们讲。

　　洛洺“哦”了一声，把沈谙扶进房子里。

　　沈谙坐在床上，眼睛一直看着外面，洛洺让他躺下休息会儿，他摇头，继续望着窗外。

　　他就这样一直坐到天亮，洛洺一觉醒来看他还在床边坐着，心里直叹气。

　　突然，杨墨从院子里跑过来，说他们找到莫云臻了。

　　“真的吗？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视频？我想看看，他在哪儿？”沈谙起身，看着杨墨。

　　“刚刚送到最近一家医院，他在水里泡了一天，肺部严重感染，但你放心，医生说他暂无生命危险。”

　　“那我们现在去医院。”

　　杨墨叹了口气，说好。

　　洛洺拿了包准备走，这时，房主家的小女儿端着一盘白饼给他们，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们看，也不说话。

　　沈谙挥手，说不用了。

　　四周庄稼尽毁，这草房也是新搭的，这几个饼，应该是他们唯一的口粮，沈谙让洛洺把手里所有的卢比都给他们，小姑娘看到这么多钱，眼睛瞪得更大了，摇着头放下饼就跑了，沈谙让洛洺把钱放在床上。

　　离开这户人家，他们开始赶路，沈谙被洛洺扶着，一直悬着脚走，洛洺说救援队连个代步工具都没有嘛？

　　杨墨说这里山路崎岖，开车不方便，他们租了两辆车，放在一个加油站，等会儿过去可以开，但至少还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

　　洛洺肚子饿得咕咕叫，脚步也越来越慢，杨墨从包里取出一包压缩饼干丢给他，洛洺如获至宝，撕开递给沈谙，沈谙面无表情地摇头。

　　洛洺二话不说，掰了一块塞他嘴里，沈谙呛得直咳嗽，好歹肚子有点儿食，不至于挂在路上。

　　沈谙走了一个小时，实在顶不住，直接坐在地上，洛洺蹲下身子把他背起，一米八背一米九，刚开始还快一些，后面就越来越慢，跟乌龟爬似的。

　　杨墨说他背沈谙，洛洺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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