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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
姜琬看着徐子归带着凛山书院的学子们一起过来,冲他笑了笑,就让在一旁,但其实纪容川只想同姜琬多说几句话,对着徐子归立刻变出一副嫌弃神色。
自然两人关系极好,徐子归上去就搂住纪容川的肩膀,玩笑道:“行了行了,好歹我听了你家大哥的话,拼了命来救你,况且全天下都知道你有个生死与共的未过门的娘子,咱们满书院的人牙齿都要酸掉了,你跟我们多说几句话能怎么?”
纪容川亦是笑着打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尽心尽力我记着,将来碰到什么事,罢了,将来你别碰到麻烦事最好。”
“过你我之间用得着说那么多?”
“这倒是。那说些别的,你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
“得了。”徐子归赶紧打断,“自己终身大事定了就来操心我?这话不像纪容川该说的,倒像是我阿娘成日絮叨的。”
说过几句,纪容川到底正色了,对着书院学子们做了个揖,诚心言谢。
学子们赶紧还礼,笑言不过秉持良心而已,都是该做的。
“少宁来了。”忽有人小声说。
也没多少日子,阮少宁却好似憔悴了许多,他看了眼姜琬,对纪容川行了一礼,“我本不该来,但总缩在家中也非长久之计。那次的事我未与子归他们一起帮你,实不算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不必说了。”纪容川生硬地打断,看到阮少宁脸色一僵,又往下续,“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我们已不是从前的少年,这点道理我明白。”
“容川……”
“青州百姓不易,天下百姓不易,惟愿你记住身上责任,其余,我也没有多的话了。”
阮少宁神情怅惘。
走到这里,不忘初心者,唯纪容川而已。
不不,不止纪容川,还有在场的其他学子。他蓦地想起姜琬的那句话——“世间的公道总得有人来维持,也还好总有这样铮铮铁骨之人顶在前头”。
深吸一口气,阮少宁目光坚定了许多,“我记得了。容川,望你顺遂。”
纪容川拱了拱手,不再多说。
知道他们再回不到曾经饮酒作诗的过去,阮少宁没有久留,告辞离去。
徐子归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也整了整衣襟,拱手朗声道:“容川,此次一别,愿旗开得胜,奏凯而归!”
学子们跟在他身后,齐声道:“愿旗开得胜,奏凯而归。”
纪容川长揖过后,翻身上马,抬手向天,向前一挥,“出发!”
骄傲肆意的少年变作威风凛凛的将军,姜琬觉得这些年来,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她的目光一直跟随着纪容川,直到再也看不见。
回过身,她松了松肩膀,对藏锋藏岳说:“走,咱们也有些事该去做了。”
冬日里的青州城显得有些冷清,尤其是姜家,甭管谁路过都要“呸”一声,以示自己绝不与这种人同流合污。
姜琬到了侧门,让藏岳上去同小厮说一声,小厮得了信儿,赶紧往门内走,不一会儿,姜珠出来了。
“现在出来得倒是很容易。”姜琬看她打扮得利利索索,精神气儿也好,笑着说,“你快出嫁了吧,到时候请我吃杯喜酒可好?”
“大娘子先前不是想着要与康平伯爵府攀亲家才将我推出去么?可惜偷鸡不成蚀把米,只有我的亲事说成了,连带着我娘的腰杆儿都挺直了些许。唐姨娘在旁边看热闹,总是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现在她心灰意冷什么也不想管。”
姜琬沉吟一会儿,到底说:“上次的事,多谢你仗义执言。”
姜珠脸上微红,口中道:“没什么,这样的事做起来我自己心中也畅快。更何况……因为这个,伯爵府的人更加高看我一眼,说我是出淤泥而不染,是很有骨气的姑娘。”
“那就好。其实今天来,我是想求你帮个忙。”姜琬对她招招手,“你靠过来些,我说给你听。”
姜珠讶然自己还有能帮到姜琬的地方,赶紧凑过身去,听了好一会儿,她神色变得凝重,陷入沉思。
姜琬也不催,只道:“兹事体大,你要是不愿意帮,我就再想法子,不过烦请你不要告诉第二个人知道。”
姜珠问:“你这样信任我么?”
姜琬的语气很坚定,“是,我现在很信任你。”
姜珠又想了想,“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你还要这样做……你不是愿意主动耍心机的人。”
姜琬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道:“因为‘公道’。”
“公道?”
“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句话自古流传,就是因为人人都想要‘公道’,可只靠老天爷,猴年马月才能实现?我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她俩讨个公道。”
姜珠“噢”了声,恍然大悟,“纪将军是为了难民们讨公道,你是为了她们,怪道你俩能凑做一对,真是天赐的姻缘。”
“说了这许多,你帮我么?”
姜珠爽利回答:“帮。”
“即使很可能引火烧身?”
“怕什么,你可别觉得只有你一身正气,我从前胆子小,现在可厉害得紧。何况你帮过我,他们不认,我却认你这姐妹。”顿了顿,她又续,“再说了,你能为她们做到这份上,我帮你大忙,将来若有需要你的地方,你不得为我赴汤蹈火?”
姜琬正色,“希望你永远不要有需要我赴汤蹈火的时候。”
姜珠想着这么大个家,除了母亲,竟只有个被看作是外人的姜琬对她最好,眼眶一红,抽了抽鼻子忍住,挥挥手道:“你回去吧,我也不能出来太久,之后就让你家下人来找我,免得惹眼。”
姜琬颔首,告辞离去。
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确实不宜在姜府外呆久,等把想做的都做妥当,已是五天后。
这一天,姜凝雨启程上京。
说到底是位郡主,就算再遭人厌,姜家上下也得把礼数做周全,听闻姜家的姐妹几个提前好些天去姜凝雨住处帮忙打点,但姜凝雨嫌弃她们笨手笨脚,从头至尾没给过好脸色。
而眼下一大家子将她送到青州城外十里长亭,她也丝毫没有不舍之情,看那模样,去了京城,她就不打算再认这门亲了。
吴氏与姜诚德早已是面子上过得去就不错了,回去的路上忍不住抱怨,姜诚德搓着手说:“她就是有些像我二弟,读书多的人,总有几分傲骨。看在她以后能进宫见到贵人的份上你也别计较了。将来彼此之间还要多多问候,你打点内宅,要记得这事。”
吴氏憋闷半晌,冷笑一声,“这样的傲骨贵人们可不喜欢,别回头得罪了人,反把我们家给连累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吴氏在背后每天诅咒还是一语成谶,就在姜凝雨到达京城的一个月后,陛下忽然震怒,于朝堂之上斥责姜诚仁首鼠两端,是小人也,不仅要抹杀曾经给予他的一切哀荣,还直接迁怒于姜凝雨,将她贬为庶民。
姜诚德听闻消息,整个人如傻了一般,可还不等他去打听打听,第二个消息于三天之后传来。
原来陛下余怒未消,还不等姜凝雨反应过来,又下了一道旨意,把姜凝雨打入浣衣局为奴,永世不得翻身!
姜诚德被吓着了,当天晚上就发了高热,拥着被子喊“娘快来救我”。
与此同时,定北侯府里的姜琬踏着夜色去了佛堂,安安静静地上了三炷香。
“佛祖在上,不知信女所言,棠绣梨雪是否能知?”
“不论我们三人最终走上怎样不同的道路,先前在最艰难的日子里相互扶持不是假的。你们的仇,我想法子报了,虽然没有以命抵命,但对她而言,在浣衣局为奴约莫比死了还难受。”
“就这样吧,我们三人之间,就这样吧,从今往后互不相欠,我也该有与过去全然不一样的生活了。”
香安安静静地燃尽,姜琬起身,取过一旁的披风,拢紧,慢慢走出去。
藏岳守在外面,看到姜琬赶紧迎上前,低声说:“姑娘,事情已了,我们找人写的那些东西还余了五六张,是烧了吗?”
姜琬微微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鞋面,睫毛在脸上投出一小片阴影。
那是找人代笔,以姜诚仁的口吻写出的“遗嘱”。
“遗嘱”里,姜诚仁不信任曾是皇子的当今陛下,认为他不堪大用,更说明了自己留下遗嘱的意图——养女替罪,亲女可活,“夸下海口”说如此瞒天过海之计,以先帝与当今陛下之能力,必看不出。这样的“遗嘱”他会多留几分,放在各处遗物中,以免养女鱼目混珠,安享他留下的丰厚遗产。
好巧不巧,姜凝雨早就准备了一些东西,准备回京后进献给宫中贵人。
又是好巧不巧,其中一个首饰匣子内的软垫下,宫女们搜检出了这“遗嘱”。
……
姜琬自嘲地笑一笑,“本以为这事能成也要看点运气,没想到姜凝雨这般瞧不上姜珠,也自视过高,认为打点好的东西就绝无问题,现在尘埃落定,就都烧了吧。”
“还有那几个人,姑娘可想出法子了?”
姜琬摇头,“他们身处朝堂又有我素无交集,想让他们认罪伏法有些难,等纪容川回来了再同他商量商量。”
“姑娘想得极是。对了,”藏岳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阮公子让人送来的,说若是白天送太惹眼,毕竟姑娘的婚事已经定了,他不好给姑娘添麻烦,但有些话又不得不说。”
姜琬接过来对着灯笼,信很短,一下就看完了,她叠好收回,平平淡淡地道:“少宁升了官儿,要去京城了。”
“这是喜事啊。”
“是喜事,他说将来若碰上什么困难,就给他写信,不论他身处何方身在何位,一定鼎力相助。”
“阮大人有心,姑娘也可放心了。”
姜琬示意她打起风灯准备回屋,闻言一笑,“是啊,现在大家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彼此之间也没有龃龉,我可不就是放心了。”
主仆二人越走越远,口中絮絮说着些家长里短。
“还有,今儿下午姑娘去铺子的时候,姜珠姑娘正巧打发人来请姑娘届时去观礼。”
“观礼?这样快?”
“康平伯爵府想着眼下局势动荡,为免迟则生变,打算把同姜珠姑娘的婚事往前提一提。约摸下个月月末,姜珠姑娘就要出嫁了。”
“光阴似箭,我总觉得我刚识得她。”
“是。今天大娘子也在感慨时间过得太快。”
“伯父和容川还不回来。”
“姑娘别急,应该也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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