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之城 - 镜中人

　　第九十二章 急救

　　刚刚二十分钟以前，达维尔在试验还未开始的时候，把赛文叫出来，跟他耳语了几句。
　　听他说完，赛文惊讶的看他，又看看铁网内的雨初，小声说，这怎么行？太危险了！

　　达维尔悄声说，她坚持要这样，我不知道她的用意。你只要看好她，如果有什么不对劲，马上中止她那台机器的运行，能做到吧？

　　赛文说，没问题，我可以安全的终止装置，你放心！急救车也停在外面。

　　达维尔松了口气。

　　他从装置被开启那一刻，就一直盯着她。一开始，她没有什么异常，疼痛肯定是有的，而且她还竭力忍着，不让人看出来，她明明吃疼，嘴角都微微抽搐，她越这样要强，他越心疼。

　　后来装置升温了，她疼得更厉害，他用意识力去感知，陪她一起承受。他只想着，这一切尽快结束吧，真是噩梦一样！

　　这几分钟让他度日如年的，他看看表，应该差不多快要结束了。这时，他见她忽然睁开眼，看看周围，又看向他和俞美，俞美紧张的自言自语说，她不对劲，不对劲啊！怎么了呢？

　　他看着她的表情，她脸上忽然绽放出一个笑容，看上去却很诡异，好像是用尽生命余力的笑，然后，他真切听到了她身体里骨骼碎裂的声音！他和俞美同时惊恐的大叫起来，赛文听到，飞速奔过去，只见雨初双眼瞬间就失神了，好像灵魂被抽离，她的头和四肢垂落下来，头发也披散，只是由于装置的吸力，她身体还被挂在椅背上。

　　赛文三步并作两步，转到装置背面，顾不得烫手，拨开背面的一个小金属门，现出里面错综复杂的线路，他用钳子绞断两根线路，装置的吸力便消失了。雨初从椅子上跌落，达维尔抱住了她。

　　他把她轻轻放到地面上，在帐篷里有两名医护人员，赛文让他们进来检查，其中一名是医生，给她检查时，话语不带任何情绪，他说，呼吸心跳都有......胸部脊椎断裂，必须马上送医院抢救！

　　从帐篷外停着的救护车里，另两名医护抬下来担架床，他们小心把雨初放在床上平躺，给她戴上呼吸辅助器。他们没有耽搁一刻，即时出发开向最近的综合医院。

　　达维尔和赛文开车跟着去了医院。

　　在对雨初进行检查的时候，另外那几名队员也无心继续试验，好在这时机器轰鸣停止，程序也终止了。他们几个从装置上下来，顾不得自己身体的疼痛，也随同俞美一起去到医院。

　　达维尔和赛文眼见着雨初被推进手术室，她脸色煞白，像没有知觉，任人摆布的木偶，身体随着担架床行进微微晃动。

　　医护人员问谁是家属？达维尔说，我是她未婚夫。
　　医护拿过来一份侵入性外科手术知情同意书，让他签字，他签了。

　　他问，她的情况怎样？医护说，正在急救，现在还不好说。

　　他站在手术室外，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谁也没想到！

　　如果是一般人，脊柱将要断裂，疼痛必定无法忍受，一定会呼救，赛文就会马上中止程序。但她却没有，一直坚持到事故发生。天知道她怎么坚持的！

　　他想到她，她就是这样，跟个疯子似的！现在她躺在里面，怎么样了他完全无从知晓。

　　他眼睛饱含热泪，手足无措，失魂落魄的站在手术室门口。赛文在旁边安慰他，别担心，会好起来的。但他什么也听不见。

　　这时，俞美带着一队人走过来，跟在她后面的是让，阿龙兄弟和叶子。苏言没有跟来，留在营地帮着那几位工程师做试验的善后工作。

　　俞美看见达维尔和赛文站在那里，她走上前去，看着达维尔，她眼中满是担忧和同情，她说，我知道你很担心！我想跟你说，以我的意识力的感知，她会没事的！你相信我！

　　他抬眼看着她，想到几周之前，他还曾经精神出轨了她，对她想入非非，现在雨初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他更加觉得自己不是人。他同时也没办法面对俞美。

　　他哽咽着对她说，谢谢你。但是，你可否暂时离开？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下。我要在这里等结果。说着，露出恳求的表情，泪水也滚下来。

　　俞美见他这样，就识趣的退回去，让见这样的情形，他扶着俞美的肩膀，对俞美和其他几人说，我先送你们回营地吧，你们今天也累了，这里是医院，都聚集在这里也不好，我送你们回去后，我自己再回医院，等消息。

　　阿龙，阿灿和叶子很担心雨初，彼此对看一下，看上去还是不想走，俞美劝他们，说，让说的有道理，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先回营地吧。

　　那几人无奈，跟着让和俞美回去了。

　　走廊里只剩下达维尔和赛文。赛文看达维尔要崩溃的样子，担心得很。手术室对面有一间等候室，刚才医护示意让家属到那里等待手术结果，他就搀扶着达维尔进去那间房间。

　　等候室里靠墙摆着座椅，屋子中间小桌子上放着些报章杂志。他扶着达维尔坐下。

　　过了大约不到一个小时，一名医护推门进来，说，雨初家属吗？她术中状况不好，这是病危通知书，请家属签字。

　　达维尔愣着不动，赛文把病危通知书拿过来，拿着笔给达维尔。

　　见他不动，赛文说，你快签字，院方才可以继续抢救啊！

　　达维尔拿着笔，手一直抖着，拿不住，笔落在地上，赛文捡起来给他，他签了。

　　赛文把通知书拿给那医护，问，真的状况不好？

　　医护回答，我们正在尽全力抢救，但你们最好有点精神准备。她说完就出去了。

　　达维尔此时心里想，完了，一切都晚了，来不及了！他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做任何挽回，就这样失去了她。

　　他心如死灰，但心里却有个声音对他说，你之前一直陷在这段不适合的关系里，无法自拔，或许这样虽然不幸，但对于你和她，都是解脱。

　　他听到这个声音，号啕大哭起来，为了她和他的不幸，为了他竟然有这样可怕的想法。

　　此时忽然好似闪电在他脑海中划过，之前的隐隐约约的预感，没有关联的片断被串联起来，意识中模糊的画面变得霎时清晰了。

　　她是故意的，是计划好的，要得到这个结果。

　　前几天，她在草原上给他讲的那个有关死神的故事，他那时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今天想来，那就是她对她自己的生命的预言，她要扮演死神的角色，但并不是要他的命，而是自己的命。

　　她后来又问他，如果她逃回地球藏了起来，他会不会放过她？他当然说不会，他要去找她。

　　一定是这样。她想着他们相处，两个人都如此痛苦，他又不肯分手，她也知道他们就是处不好也分不开的，那么唯一的办法，能让他尽快解脱出来，就是她的死亡。他剧痛过后，重新开始。
　　她用死亡换得他的解脱。她可太傻了！她当时说，她身无长物，没有好东西可以送给他，现在他知道，她给他的是什么，每次都是以命相搏，她是个狠人！

　　所以她那天一反常态，在草原上对他表白，说她很爱他，为的是满足他的虚荣心，让他记得，她到死都是爱他的。但今日以这样的方式告别，不啻最恐怖的报复，爱他的同时，她其实也是恨他的吧？

　　他明白了这一切，她的诡计，他刹那间整个人就石化了，心像坠入冰窖。

　　他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整个人跪坐在地上，头低埋在手掌里，

　　我的天哪！我的天哪.......你太狠，这样的爱和恨我承受不起！他哭喊着。

　　他的哭声像是有人在鞭打他，他哀哀呼疼，不能自已。

　　赛文看达维尔愣了半刻，忽然就跪下大哭，急忙把他扶起来，重新坐在椅子上。
　　他抬不起头，哭泣不止。

　　赛文说，达维尔，达维尔，你要坚强点，雨初还在急救室，她需要我们，不能自己先垮了呀！
　　达维尔好像听不见他说的，还是继续嚎哭.

　　赛文也急了，他不会是伤心的疯了吧？
　　他朝他大声说道，达维尔，你清醒点！雨初还活着呢！

　　这句话终于有点效果，他渐渐停止了哭泣，手放了下来，无力的垂着。他脸上都是泪痕，也并不去擦拭。赛文看不下去，递给他手帕，他拿了胡乱擦了擦，又丢还给他。

　　他问赛文，她在里面多久了？

　　赛文说，大约一个多小时。

　　只是一个小时！他觉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他的心一下子就苍老了。

　　他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等待对他的宣判结果。

　　这时候，让进了等候室。

　　他瞧见达维尔哭得肿起来的眼睛还有脸上眼泪流过的痕迹，并不意外。他想他此时，一定有很多事在后悔。他并不太同情他。现在后悔，有点晚了。

　　他和赛文打了招呼，坐在他们对面。

　　达维尔听见他进来，睁开了眼，他直愣愣盯着让，说道，你现在有没有后悔，当时拉她加入你们此次的行动？没有你的游说，今天这一切不会发生。

　　让心想，他可真会转移矛盾，但此时此刻他并不想再刺激他。

　　他沉默了一刻，开口说，我没有后悔。我确实当时邀请她，但没逼迫她，雨初做的每个决定，行的每一步，都是来自于她个人的自由意志。即使是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我还是奇怪，她和我们一样喝了命源之水，应该与我们的身体状况差不多的，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故？

　　达维尔听他这样问，重又闭上了眼，嘴唇也紧闭，不置一词。但从阖上的双眼中有泪水落下。

　　赛文给让使眼色，意思是不要再问了。

　　让很奇怪，难道有隐情？他用意识问赛文，到底怎么回事啊？

　　赛文用意识答，雨初没喝那药水，还让达维尔帮着骗你们，说她服用过了，免得你们再劝她。

　　让在心里叹口气，她太固执了。但是他又想到，她虽然固执，但却并不是愚蠢的人，这么做的危险，应该是很清楚的，难道说......他看看达维尔，心内明白了几分。

　　他于是开始用意识与赛文沟通。

　　让对赛文说道，你没看出来吗？今天这事不是意外，雨初是故意的。她坚持不去做检查确认，坚持不喝药水，这样会引起怎样的后果她不清楚吗？你我都了解她，她不傻，相反很聪明，就是喜欢意气用事。这是她故意求死。至于原因，你我都应该猜得到把。

　　他用意识传输完这段，看赛文在盯着他，他继续说道，依我看，他们这是孽缘，彼此折磨，不会有好结果。

　　赛文用意识问，那你想怎样？

　　让回答，等雨初好起来，出院了，我得劝他们分手，这样下去怎么行？

　　赛文说，别人感情的事，最好不要插手。他们也曾试过分开，但行不通。

　　让继续用意识说，如果其中一个，或双方有了新伴侣，就比较容易分得开。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看你就蛮好的，对雨初很体贴，雨初也觉得你是最好的朋友，你们可能更合适呢！

　　赛文看着他，冷冷回复，现在这个时候，雨初在急救，我身边这位什么样了，你也看得见。你觉得你说这个话，合适吗？朋友的女朋友，我是决不会觊觎的。雨初也决不会这样做。他们的问题是需要好好的沟通和磨合，他们其实深爱着彼此的，未必只有你认为的那种平淡的爱情才是爱情。

　　让心里叹气说，唉！你说的也对。只是可惜了，可惜了......

　　这时，达维尔开口说，你们聊够了没有？
　　他刚使用了意识力，那两人意识中的对谈，他都听到了。

　　他睁眼看着让，说，我不会放手的！

　　让以平静的语气说，你这样很自私，知道吗？她不幸福，这样的事还会发生。

　　达维尔知道他说得对，但还是想揍他，只是已经没力气了。他低下头说，等她醒了，我会求她原谅，我会改变自己，不再伤害她。如果她还是要分手，我不会再坚持，会放了她的。

　　他说着，又滴下眼泪。他刚哭得太厉害，有点收不住了。

　　赛文看朋友这样心碎，很不忍心，拍拍他的肩，说，她为你死都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和你好好生活呢？只要你们愿意给对方机会，并调整自己的做法，一定会好起来的。

　　让叹息说，这确实很矛盾。你们分开了也许能解脱，但那样的话，之前彼此付出的，也都枉费了，又很可惜。

　　赛文心想，你真是阴阳人，两面话都被你说尽了，你闭嘴吧。

　　他说，让，你别说了，达维尔现在已经很难受。

　　于是，三个男人不再说话，只静静等待，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她会醒过来吗？

　　此时，雨初的意识苏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看到的却不是医院的急救室。她发觉她躺在一间
　　房间里，这个房间有着高高的穹顶，柔和的光从天窗照射进来。

　　她的面前出现一位身形高大的陌生男子，那男子对她说，雨初，欢迎你来到天外之界，

　　我是奥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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