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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提亲
原怀宁跪在飞霜殿中,脸色铁青。邹玄立在她的身侧,眉眼带笑,神态怡然。
“原统领年纪也不小了,男女婚嫁都是迟早的事,何必如此抗拒?”懿安帝斜靠在珠帘后的暖榻上,饮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
“臣不愿意嫁人,更不愿意嫁与邹将军为妻。”原怀宁咬牙道。
邹玄淡淡一笑:“陛下,末将心知自己出身微寒,配不上原统领,但末将自四年前至今,几次三番恳求陛下赐婚,是因爱慕原统领许久,心里装不下旁人了。”
懿安帝笑了两声:“朕也是年轻过的人,婚嫁之事原不是你们这些晚辈们说了算的,但既然邹将军心有所属,原统领不如就放下身段吧。”
“陛下!”原怀宁提声叫道,“臣不愿意,臣过去不愿意,现在不愿意,将来也不可能愿意,强扭的瓜不甜,还请邹将军死心吧。”
邹玄摸了摸鼻子,笑着不再言语了。
懿安帝也被这点琐事磨得腻烦了,他摆了摆手:“算了算了,都下去吧,当初端懋都把这事闹上了朝堂,朕也不好再说什么,卿等自行决断。”
说罢,他便叫来孟福,说要去后宫中瞧瞧王贵妃的筵席。
原怀宁还欲再辩,却被邹玄一把按住肩膀:“原统领,借一步说话。”
临近除夕,宫中各处也张灯结彩,坊廊之间挂满了花笼。只是前些日下过雪,雪泥融化,后花园中处处都是水溏。
李司南坐在轿子上,心不在焉地想着方才孟福所说的提亲之事,当年她还在广宁时,也曾听说过一些有关苍狼将军几次求娶影卫司统领原怀宁不成的传闻,那时她没放在心上,如今却觉出了不对。
邹玄也是个手握重兵的戍边将军,他费劲力气要娶原奉的阿姐,难道是为了拉拢原奉?倘若他的目的真是如此,那为什么懿安帝也赞成这门婚事?邹玄背后站着的人是谁?他求娶原怀宁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李司南没琢磨出缘由,轿子突然一歪,扑通一声,整个轿厢都落在了地上。
“哎哟!”轿外有宫女惊呼。
李司南没留神,一头撞在了厢壁上,她捂着额头钻出轿帘,这才发现,原是轿夫滑进了水坑里。
“殿下啊,您没伤着吧?”箐莲匆忙去扶她。
李司南推了推被撞得里倒歪斜的云髻,摇头道:“就是头发散了。”
“混账东西,怎么走路呢?惊到公主殿下怎么办?”有品级高些的婆婆斥骂轿夫道。
“没事,我也没伤着。”李司南提起裙摆,跨出轿撵,“还是先给我寻个地方把头梳好吧。”
几个宫女听了,忙往旁处引路。李司南又推了箐莲出去给王贵妃送话,自己则寻了处内所,找来宫中的梳头夫人来打理。
这内所就在王贵妃所住的凝襄宫后,与筵席处隔着几道回廊,坐在内所中,李司南隐约可以听见宫前传来的奏乐声。
“殿下的头发生得真好,乌黑发亮,还有些打卷儿呢。”这梳头夫人称赞道。
李司南低着头把玩桌台上的头饰,她翻出了一支镂空金雕飞云雁的簪子,惊讶道:“这也太大了,谁会将它戴在头上?”
梳头夫人笑了:“殿下不知,这是陛下赏给贵妃的,据说从前是常阳公主的珍奇物件儿呢!”
“常阳公主?那可是高祖时候的古物啊。”李司南故意道。
“古物倒是谈不上,但却是珍奇得很。都传常阳公主喜好翡翠绫罗、金钗头饰,她传下来的可都是稀世珍宝。”梳头夫人说道。
李司南饶有兴趣地摩挲着那支厚重的簪钗,突然,她眼睛一亮:“你看这个,它叫什么?”
梳头夫人定睛一看,答道:“殿下,这叫翡翠衬子,原是一对儿,听说是常阳公主和徐驸马的定情信物呢。”
“一对儿?”李司南佯装天真,“那另一副呢?是在陛下那里吗?”
“殿下说笑了,”梳头夫人替李司南挽好了发髻,答道,“另一副啊,先帝早些年在一场金宫花宴上赏赐给了林太傅之女,那时先帝属意林娘子做淳隆太子的妃妾,并夸她艳绝金宫,与太子品行相配,如岁寒松竹,高洁坚韧。”
“林太傅之女?”李司南大吃一惊,她忙问,“那后来呢?后来林娘子怎么没有嫁给淳隆太子?”
“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只听人说……好像是林娘子的幼时玩伴端懋长公主不愿意,”梳头夫人答道,“也或许是缘分没到,最终落得个佳人命短。”
“长公主不愿意?”李司南收敛情绪,把那簪钗重新丢回妆奁里,她淡淡道,“可惜了。”
此时,前殿节宴已换了三席,王贵妃也坐乏了,她留下一宫的妃嫔命妇,自己转回后殿更衣去了。
懿安帝也正在后殿等她。
“陛下今儿怎么有兴致来妾这里饮酒了?”王贵妃为懿安帝酌了一壶前宴上的陈酿,又笑着捧起一盘泥糕,“陛下要尝尝妾亲手做的点心吗?”
懿安帝啜了一口酒,摆手道:“太甜。”
王贵妃放下泥糕,转而拿起了一碗肉桂圆子:“这个不甜,陛下尝尝。”
懿安帝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评价道:“这个还行。”
王贵妃嘴角生笑:“陛下要是喜欢,妾再多做点。”
“不必了,朕方才在前头吃了一肚子的气,现下撑得很。”懿安帝说道。
王贵妃心思灵活,眼神一转,示意屋中众人可以退下了,待等下人离开,她才低声道:“陛下可是在为国事烦心?”
“国事?”李肖哼笑一声,“谈不上。”
王贵妃探道:“难道是四境外又起战事了?”
李肖捋着长须,未答这话:“今日端懋为何没来?”
“长公主殿下啊,”王贵妃笑了笑,“殿下身体不好,入冬之后时常病着,陛下您也是知道的。”
“端懋是朕的幼妹,这么些年,她也为了大大小小的事劳心劳力。如今年纪大了,有些担子也该卸下了。”李肖这话说得漫不经心,可王贵妃却听者有意了。
她一笑:“殿下有胆识、有谋略,若不是早先被先帝养在深宫中,怕也是个能上马杀敌的巾帼英雄呢,跟妾这种妇人断不能比。您看,这影卫司由她打理着,不是给陛下省了不少心吗?”
李肖不说话了,脸色却比先前又沉了三分。
啪嗒,屋外似是有什么东西掉落,王贵妃一惊,忙起身去看。正巧,一只小鹊鸟从枝头跃起,这鹊鸟踩断了树桠,落下几枚残枝。
这日傍晚,火烛初上,这场冗长的宫宴才算结束。李司南急着回府,一路上催了赶路车夫数十次。
“殿下,您有什么事要忙吗?”箐莲一路小跑,跟在李司南的身后。
“不要跟过来。”李司南匆匆道。
说完,她便闷着头往前跑,一路跑到正堂前,正准备扬声高喊长公主,谁知一眼便看见坐在堂上的邹玄和原怀宁。
“阿姐?”李司南脚步一顿。
箐莲忙要打宫扇去遮李司南的脸,却被李司南一把推开。
“阿姐,出事了。”李司南不顾邹玄还在,开口便道。
原怀宁背着手,神色冷峻:“什么事?”
“我要见姑祖母。”李司南看了一眼邹玄,说道。
邹玄望着李司南一笑:“这位想必就是广宁公主吧,末将苍狼将军邹玄失敬。”
李司南皱眉,抬手拉了拉原怀宁的袖口:“阿姐,他怎么在这里?”
原怀宁不言,她的眼眶有些泛红,似是刚刚哭过。
李司南心底一顿。
“阿蘅……”邹玄叫道。
“我说了不要那样喊我!”原怀宁猛地回身,厉声道。
邹玄勾起了嘴角,装模作样地后退了一步,拱手道:“原统领,我并非逼你,只是劝你慎重考虑。”
“我不可能嫁给你!”原怀宁咬牙切齿道。
邹玄笑了一下:“那统领你就是要看着原奉死在北境了。”
“什么?”李司南睁大了双眼。
原怀宁喉头一哽,说不出话了。
“北境的折子递了一遍又一遍,陛下理会了吗?京梁派援兵了吗?鞑克人退军了吗?”邹玄笑着摇了摇头,“原将军一身傲骨,他那样的人都能放下身段来求朝廷出兵,你说,这样的北境还能支撑多久?原奉他还能支撑多久?”
李司南不可思议地看向原怀宁,这时她方才知道,半年来这座长公主府都向自己隐瞒了什么。
“邹,邹将军,”李司南声音微颤,“北境现在怎么样了?”
“怎么样?”邹玄气定神闲道,“弹尽粮绝、兵荒马乱,到处都是逃窜的流民,关外尽是破甲浮尸。鞑克大军压城,长鹰节节败退。”
“那原崇令呢?”李司南着急道。
“崇令啊,”邹玄玩味道,“我听说他受了重伤,有人甚至说他命不久矣了。”
啪!原怀宁一巴掌落在了邹玄的脸上。
邹玄也不恼,笑盈盈地抹掉嘴角的血。
“卑鄙无耻!”原怀宁骂道。
“我卑鄙无耻吗,殿下?”邹玄看向失神的李司南,“北境已经被逼上绝路了,末将只是给原统领指出一条明路,难道这就是卑鄙无耻了?”
李司南双眼含泪,她恨道:“你居然敢拿北境来要挟阿姐!”
“这不是要挟,这是交换。”邹玄平静道,“四年前我曾去北幽找过原奉,他拒绝了我的提议,今天,我就得让他不得不答应我。北境需要兵马,需要粮草,而我恰好都有,他原奉不需要给多,我只是想求娶他的姐姐罢了。”
“滚!”原怀宁失控地叫道,“我是堂堂影卫司统领,我才不会委身于你!”
“阿蘅,这不是坏事,你本就是女子,陛下允许你统领影卫司也不过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将来你迟早要交还令牌,把影卫司送予别人的。”邹玄缓缓道。
原怀宁浑身发抖,面色惨白,她指向邹玄:“你一直在等今天,对吗?你一直在等今天!”
邹玄笑得平和:“你如果一定要这么认为,那也没错,我确实一直在等今天,等着你嫁给我,从我幼时第一次见到你起。”
“阿姐,”李司南忍下泪水,拉住原怀宁道,“阿姐,你不要嫁给他,还会有其他办法可以帮到崇令,你不要嫁给他。”
“其他办法?”邹玄扬眉,“阿蘅,想必这半年来你已经试遍所有办法了吧?有解决之道吗?”
原怀宁不答,她知道,邹玄说得没错。
为了北境,她与长公主四处奔走,游说京中朝臣,希望劝动手握兵马大权的诸位将领。可惜的是,南疆纷乱,孟莘鸣自顾不暇。唐家自保,贺国夫人死不松口。她没有求过邹玄,因为原怀宁明知此人不安好心。
但最后,还是落在了他的手里。
“阿蘅,你以为你帮原奉做的事都能瞒过陛下吗?他早有防备之心,也早就不再信任长公主了,影卫司易主是迟早的事,与其将来受原奉牵累,倒不如现在你爽利交出。”邹玄走到近前,压低了声音,“况且,阿蘅,我会待你好的。”
原怀宁转过身,捂住脸。她泪如雨下,抽噎痛哭。
邹玄静静地站着,他知道,此事已成。
这夜,尚在病中的长公主夜叩宫门,要见懿安帝一面。
京中深夜飘雪,李殷便在紧闭的门下坐了一夜,直到破晓。
原怀宁举着伞站在她的身旁,静默地望着黑沉沉的天。
五天后,圣旨下到了公主府,日子就这么定在了开春时节。
李司南躲在屏风后,沉默地看着忙碌的宫女和内侍,她望向那高挂的红笼,看到了结彩扬新的红剪纸,嗅到了淡淡的香薰气。
她不再追着原怀宁打听北境的事,也不好奇宫中秘闻,她注视着公主府在寂寞与冷清中打扮热闹,心底却宛如一潭死水。
日子飞快,眨眼之间,便是开春了。京梁暖得早,不消几日,院中的柏树便发了新芽。
出嫁的头一晚,原怀宁抱着一个木盒,敲开了李司南的房门。
“小殿下今日怎么不练刀了?”她看着架在案牍上的云靳刀,问道。
李司南正坐在床边绣香囊,这是她刚学来的本事。
“前些日向秋婆婆讨教女红,婆婆说我这只手只适合拿刀,端不了绣花针。”李司南笑了一下,把香囊递给原怀宁,“明明是只鹊,我却绣得像只鸭子。”
原怀宁挑眉:“是有点。”
“崇令手巧,他还会剪窗花呢。”李司南笑道。
原怀宁托着那香囊,眼中盛满了失落。
“这是送你的,阿姐。”李司南说道,“好不好看,你都得收下。”
“好,我收下。”原怀宁把香囊塞进了袖笼里,“怎么会想起来送我这个?”
李司南的脸上显出了一片绯红:“我听说,中原人婚娶,娘家人是要送出嫁女儿一只手绣香包的,所以……”
原怀宁笑了:“小殿下的心意臣懂了。”
“只是,”李司南道,“只是如今阿姐有了封号,我若是再以姐姐称呼,是不是就乱了辈分?”
原怀宁一挑眉:“小殿下想叫什么都可以,不过若真是要论起辈分,我不再是小殿下的姐姐了,那原崇令可怎么办?”
李司南只觉脸颊发烫,她忙转移话题:“阿姐拿的是什么东西?”
“信,”原怀宁放下木盒,抽出盒盖,“是这半年来,北境寄来的信。”
李司南一怔,不说话了。
“小殿下拿去吧,其中没有几封是崇令写的,但是却有小殿下想知道的事,臣也不瞒着小殿下了。”原怀宁把盒子推到李司南的面前。
“多谢。”李司南垂眼道。
“之前小殿下问我,这世上真的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堂兄弟吗?我没答,是因为我不敢答。”原怀宁说道。
李司南仰起头,不由屏住了呼吸。
“现在我可以告诉殿下,这世上不可能有长得一模一样的堂兄弟,唯有一母同胞才有这样的可能。”原怀宁顿了顿,“我没有告诉崇令,也没有告诉君兰,因为我怕……”
“崇令不是那样的人。”李司南不假思索道。
原怀宁看着她,欲言又止。
“崇令不是那样的人。”李司南坚定地重复道。
“好,好……”原怀宁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不要说那些了,阿姐。”李司南拉住了原怀宁的手。
“明日我便要离开了,去海州。”原怀宁抬头看向窗外,窗外正是一片好春景。
“我还没有去过海州呢。”李司南强颜欢笑,“阿姐去了那里,可一定要寄信回来,还要送我最好的珊瑚石。”
“好啊,”原怀宁笑着点头,“珍珠、玛瑙,海州有什么,臣就送小殿下什么。”
“还有……”李司南一顿,“阿姐,你可不要忘了长公主殿下。”
原怀宁一瞬间失神,自从宫中回来,李殷便没有再见过她,无论原怀宁如何相求,李殷都未曾打开过自己的房门。
“可惜了,我虽从公主府出嫁,临行前,却未能见长公主一面。”原怀宁低叹一声。
“长公主殿下念着阿姐呢。”李司南道。
“或许吧。”原怀宁轻声道,“是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她抚养我、提拔我……”
原怀宁说不下去了。
“阿姐,”李司南起身,替原怀宁擦去眼泪,“来与我比一次刀法吧!”
“好!”原怀宁笑了。
两人立在院中,披着暖意融融的春光。原怀宁郑重地抽出腰间挂花刀,那闪闪发亮的刀尖上正映着她挺拔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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