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回雪

　　一连几天，玉萦雪也都不再出门，而原拓飞似乎也跟着不出门，只在自己房内喝酒。虽然不是什么酩酊大醉，但每次遇到他总是一身酒味，又沉默寡言的可怕起来了，让一向认为他嬉笑无时、洒脱不羁的玉萦雪很不适应！原来男人在烦闷愁苦之时是这样发泄的，这也很让她觉得不安。
　　“你又喝酒了？”
　　原拓飞笑道：“你怕我沉溺于酒色？”
　　“你——”玉萦雪不由微微脸红。
　　“放心吧！我再怎么喝酒，也不会醉的！再怎么喝，也还是不会醉，真也奇怪，是这酒太差了吧！或许就是……”
　　“你是想着我的安全，就不肯喝醉……”
　　“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总是很清醒的。”想喝醉却不能醉，那更痛苦的吧，“虽然你现在不说那些……那些浑话了，可是你还是对我很好……你一直都在我房外——”这几天，他一直在房外守卫着她，她怎么不知，只是那样沉默的不像是他原拓飞了！
　　原拓飞满不在乎地道：“是这劣质的酒味熏了你？使你也睡不着？”
　　玉萦雪摇摇头，半晌，她终于鼓起勇气道：“我不想在这里了。我想……”
　　“你想去哪里？你在皇城公开露面的消息或流言已经有好几天了，南书陌应该已经知道了，他一定会赶来的！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原拓飞面色平静，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道。他嘴里的酒气虽还浓重，却头脑清楚，双眸明亮！
　　“我想离开这里！”玉萦雪走到他身边，仰面看他，“你带我走吧！”
　　原拓飞一愣，随即笑道：“你要我——带你走？”
　　“是。”
　　原拓飞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笑道：“这么说，你终于决定要让南书陌彻底死心了？”
　　“不。不只是为了他……”玉萦雪撇开眼光，轻轻咬着唇。
　　原拓飞无所谓地又是一笑，道：“那，不会是为了我吧？看我喝酒，以为我很难过，就想这样安慰我？放心，我没事的！我这人千杯不醉，而且我也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至少在南书陌来接管照顾你之前……”不然又怎么能放心呢？不是对这提议不动心，只是不愿勉强她罢了！
　　玉萦雪伸手捂住他的嘴，自己却垂下头，结结巴巴地道，“这几天，我想了很久，我……我也许……是真的……已经……喜欢上了你，可是，我还不能确定……所以……”
　　原拓飞愣愣地听着，愣愣地看着她，像白痴一样。忽然间，他不敢呼吸，不敢移动，生怕一呼吸间她就会消失，她说的话就也会融化成虚无。
　　玉萦雪微微有些犹豫，又似乎在下决心，“也许，我是也不对，是我开头想这样利用你……使得你难过。可是，你一直对我……那样，我也没有讨厌过你。虽然你的身份，一般……女子都该避开的……可我内心里，真的没有过一丝一毫的讨厌，而且有时还很感激……也许是真的有些喜欢你，虽然并不能完全肯定……”她只觉得心里很乱，一时也难以分辨自己的心思，但对原拓飞似乎是已有了那么一些情意的，尽管这样的情意自己也还是不能完全肯定！她不能明白表达出自己内心里的意思，只乱七八糟地说着。
　　“萦儿！”原拓飞的叹息般的呼唤在玉萦雪细白的手指间缭绕，那种麻麻的，痒痒的感觉从她指尖一直传到她内心，甚至连脚底都跟着酥麻了。她忙抽离手指，原拓飞赶紧一把抓住，声音微颤地问：“你说的是真的？”
　　“是，是我心里的想法……”
　　终于承认了这样的想法，在她这样一个大家闺秀的教养下成长的女子身上想必也是很难的吧？只是，承认了，却也放下了终身所受的教养和那原先的终身期盼，那一段她一直以为可以天长地久而无可撼动的感情！
　　原拓飞却不敢指望是真的，“可是，如果，如果你的出身不是这样糟糕，或者你根本就不是现在那些人所说的那样，你还会……”
　　“不会的，这已经是定论……”
　　“不！一直在为你身世奔波的南书陌不相信，其实，我也不相信！虽然我懒于在意你这样的身世，甚至心里暗暗地更巴不得你是这样的身世！但这件事很错综复杂，但总有一天真相会大白于天下！如果事实与现在完全相反，你还会喜欢我吗？”
　　玉萦雪长长的睫毛颤了缠，随即抬起，定定地看着原拓飞的双眼，道：“即使我一向出身清白又怎么样？我已经对你……动了心，我自己本来就已经配不上陌哥哥……跟身世又有什么关系？”
　　“动了心？”原拓飞心头一跳，但随即又压了下去，依旧不屈不挠地问道，“你说你已经动了心，对我？你的意思是说，你并不在乎出身的高低与否，却因为与我这样身份的人有了不清不白的关系，所以才这样自暴自弃……”
　　“你怎么这样说！”玉萦雪声音大了起来，一向娇柔的声音里夹着一丝怒火，“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你还这样故意……你讨厌！都是你，都是你，让我这样……心烦意乱，让我这样不知所措，让我背叛了陌哥哥，还要……”
　　原拓飞见她流泪，早已心碎，忙拥住她，急急道：“萦儿，萦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你会这么……你会真的……”
　　玉萦雪抬起头，原拓飞的吻立即如雨点般落在她的小脸上，吻去她的眼泪，那样咸酸之后，却是清甜如山涧泉水。他忘情地紧紧地吻住她香软的唇瓣，再也不愿有一丝一毫的放松。玉萦雪一时也放松地沉浸在他那样热烈的亲吻之中。
　　夜很静，很静。
　　风很轻，很轻。
　　这个时候的小客栈里没有什么人走动，整洁而空旷的房间里，薄如蝉翼的帘幕在轻轻飞舞。
　　一对美丽如精灵般的少年男女在亲密地缠绵，一个潇洒俊朗，一个眉目如画……
　　昏黄的烛火光晕里，摇曳着这缠绵浓烈、美丽动人的一幕……
　　烛火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影子已合为一个，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慢慢地，那个矮小一点的影子慢慢挣扎出来，两个影子间略略有些缝隙，但随即那个高大的身影又一把把那个娇小的身子搂紧在怀里，头也跟着低下来，两个影子又纠缠起来……
　　两人的发丝也纠缠在一起，轻轻地飞扬。
　　皎洁的一弯月牙缓缓低了下去，悄悄透过窗儿探头。
　　一阵热烈的激动之后，原拓飞依旧紧紧地拥着玉萦雪柔软的身子，缠绵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啄着，感到从未有过的真正的轻松愉悦，心醉神迷，意酣魂醉！这一番缠绵温存的光景，竟是他出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的真正的和畅委婉！
　　“萦儿，萦儿，你真的……喜欢我？”看着玉萦雪被自己亲吻得格外嫣红饱满的唇瓣，看着玉萦雪绯红粉嫩的面颊，再搂紧些她的纤瘦而柔软的身子，这么实实在在的一个人在他面前，在他怀里，他竟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似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完全喜欢上了你，但至少是已经有些喜欢你了……”纵然一直是嘴硬不承认，其实却是早已根植在心里了呀！“我说的是实话，我也不想再欺骗自己了……”
　　原拓飞激动地难以自已，竟不复往日的洒脱灵逸，只顾傻笑着叫着“萦儿”二字而不知说什么好了。真是令人窒息战栗的幸福啊！想不到居然也会是真的！他半晌才一句：“萦儿！你怎么喜欢我的？”
　　玉萦雪却已垂下头，道：“不都是你皮厚，老是纠缠着我……那样，叫我也……这下，你该得意了！”
　　“什么？”原拓飞诧异道。
　　“你以前不就说过，要试一试我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还说你不会用很久就会……”
　　原拓飞笑道：“我说过这样的大话么？你居然对我说过的话记得这么清楚？”
　　“你！”玉萦雪一时又忍不住气恼，眼泪涌出，直流下面颊。
　　原拓飞忙轻轻吻去，“傻丫头！我说着玩的，怎么就当真！这么长时间，你才有点喜欢我，我其实都几乎已经要泄气了呢！我可是度日如年，怎么会觉得快呢！”
　　“哼！现在我这么快就投进你怀里，活该被人议论……纵使以后你抛了我，也是我活该……”
　　原拓飞忙伸手轻轻掩住她的小嘴，道：“傻丫头！怎么这样说！又想这么多！我知道我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呢！你现在只不过是有一点儿喜欢我，只不过是刚刚开始，我要想让你一辈子喜欢我，而且只喜欢我一个人，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怎么会抛了你！怎么舍得抛了你！我会永远喜欢你，永远只喜欢你……”
　　玉萦雪垂下眼帘，为什么听到原拓飞这样的甜言蜜语，自己却忽然也难过起来了呢？是因为不再相信这些誓言，是因为世事无常，许多事都不是由自己决定的啊！这样的誓言也是有可能不会实现的时候啊！
　　原拓飞却一时没有察觉，只欢喜无限地道：“萦儿！我真想不到我还是很有魅力的，竟让你这样惯会折磨人的坏丫头也真的喜欢上了我，我还以为……”意识到玉萦雪的黯淡，他忙停下话头。
　　玉萦雪见他如此，不欲再去想那过去种种，转口道：“我们离开这里，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我……”不要再有什么纷扰，不要期盼再有什么相遇……不想再去管那些是与非，只要平静的生活。
　　“好！我们离开这里，让谁也找不到！天一亮，我们就走！”原拓飞看看窗外的黑漆漆的夜色，只盼这夜色一下子稀薄，他就要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了！他一向都是有信心，现在更得玉萦雪亲口承认喜欢他，他一定会让萦儿一辈子只喜欢他一个人的，纵然前路漫长曲折，他也有信心走到底。
　　“我回房了，你也好好睡一觉，我们明天就走！”
　　原拓飞拉着她衣袖，心里虽极为不舍，但又怎么能不尊重她的意思？只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牵着她的软软的小手，送她回房，看她躺下才回自己房内。一时仍是心意激荡，难以平静。伸手将桌上的酒壶一抛，只丢入客栈后院！一会儿痴痴呆呆地站在屋子里出神很久；一会儿又万分激动地在房内一连转着圈，脸上一直挂着心满意足的笑意，直到三更已过，才倒在床上也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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