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谓谁

作者:谢堂前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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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噬


      重新站在蔚蓝天空之下,十三阿哥胤祥闭目等了一阵,才敢在手掌遮挡下,慢慢睁开眼睛,抬头看微微眩晕的阳光,满足地轻轻叹息。短暂享受了这惬意滋味之后,淡淡的伤感,和对未来的浅浅的担忧,犹如一片乌云,袭上了心头。
      “皇阿玛放了我……”胤祥犹疑道,“是皇阿玛终于肯相信我了吗?”
      四阿哥本能地躲开他殷切追问的目光,说道:“皇阿玛只是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快些走吧,也许见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当即出了宫,来到了城南积香庵。往日的佛门清净地,此刻已被大内侍卫重重包围,大太阳底下,明晃晃的刀枪/刺人眼花,这般严密防守之下,便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胤祥见此阵仗,虽然仍是不明所以,心下已自一沉。
      四阿哥在前领路,两人刚走到八公主简宁居留的小院外,只听一声尖利的惨叫刺疼了耳膜,隔不多久,即从院内传出一阵阵婴儿啼哭的声音。胤祥霎时僵立当地,若他不曾听错,那声惨叫隐约便是简宁的嗓音。他毕竟已是几个孩子的爹了,不问便知,刚才那是女人生孩子才有的动静。可简宁尚待字闺中,这跟她有什么关系?他一时心乱如麻,越想越是后怕,只能转眼望向四阿哥,以示征询。
      四阿哥简短地陈述了一遍事情始末,胤祥脸色铁青,推开把守院门的两个嬷嬷,大步走进院内,就在这时,又一个更为洪亮的啼哭声加入进来,便听见屋里有人惊异轻叫道:“居然是双生子。”胤祥不由一怔,呆若木鸡站了会儿,突然嘶哑地低吼一声,抱头蹲在地上,口中兀自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简宁刚生了一对孪生兄弟,他这个当舅舅的该高兴才对。可自己的妹妹未婚生子,背了这么段不光彩的经历,日后还怎么抬头见人,如何不叫他心急如焚。孩子纵然无辜,千不该万不该,孩子的父亲居然会是陈良,那个让他为君主所猜忌、为父亲所嫌弃的罪魁祸首,令他哀简宁的不幸之余,更加怒其不争。而自己蒙冤受屈之时,妹妹却宁愿声名尽毁,也要生下仇人的私生子,又怎能让他不为之心寒、心痛。
      千个万个层出不穷的念头在脑袋里打起架来,胤祥只觉得头涨得快要爆裂了。
      “十三弟,你还好罢?”四阿哥俯下身,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胤祥激荡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问道:“皇阿玛为什么让我来这儿……第一时间恭贺自己妹妹喜诞麟儿?给自己的外甥起个好名?还是……”他一面说,嘴角却勾起了一个诡魅的笑容,看得四阿哥毛骨悚然,支支吾吾地打断道:“简宁从小最听你的话,皇阿玛说,待会儿让你劝着点,让她别太难受。”
      话音刚落,他们便听见了简宁凄惨的哭喊声:“不要,求求你们,不要……救命啊……”胤祥听见呼救,一时间护妹心切超过了任何其他的想法,立即弹跳起来,不顾男子不可入血房的忌讳,撞开了门,跌跌撞撞冲了进去。只见八公主简宁尚未换去一身污衣,头发披散,满脸湿汗,双手抱着床边一个老嬷嬷的腿,已哭成个泪人,推搡之间,上半身被拖得跌落在地上,却还死死拉着不放手。众人瞧见十三阿哥突然冲进来,均自一愣,简宁这时已顾不得羞愧,犹如见到神祗降临一般,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哭求道:“哥,快帮帮我,他们要杀我的孩子……”
      “什么?”胤祥怒发冲冠,众人都没看清他的身形如何移动,眨眼间已到了那老嬷嬷面前,喝道:“放下孩子。”那老嬷嬷惊得瞠目结舌,四肢无法动弹,旁边几个眼明手快的宫女太监正要上前拦阻,胤祥伸手一拍那老嬷嬷的手肘,那老嬷嬷便觉酸软无力,手已不听使唤地向下垂落,眼见婴儿就要坠地,胤祥轻舒长臂,已抢了孩子退到床边,交到简宁怀里,让那几个来拦他的宫女太监也扑了个空。
      简宁紧紧抱着死里逃生的孩子,大悲大喜连番冲击之下,一时泣不成声。忽然间,她蓦地一惊,扯着胤祥的衣袖,急道:“还有一个,还有一个被他们抱走了……”眼睛望向纱橱之内,这么一回想,另一个的啼哭声似乎已经停了好久了。
      未免有人半道挡路,胤祥纵身跃过床头,凌空一翻,直接落在了纱橱前,却见一个太监站在一个马桶前,惊恐万分地瞪着不知何时矗立在身前的十三阿哥,吓得双腿一软,跪地求饶。胤祥一脚踢开他,慌里慌张地打开桶盖,捞出浸没在水里的婴孩,一探鼻端,无声无息,已然没救了。“你们这些没人性的老龟奴!”胤祥又悲又愤,挥掌拍在那太监背脊上,立时打得那太监噗地吐出一口鲜血,瘫在地上不省人事。
      胤祥还不解气,抱着已气绝身亡的婴孩,转身走出纱橱,这时屋里其他的人已怕得缩成一团。胤祥揪着最近的一个小太监的衣领,大声问道:“说,谁派你们来干这丧尽天良的勾当的!”小太监全身都在剧烈哆嗦,哪里还说得出话来。胤祥用力一丢,小太监的头撞上了墙,晕了过去。胤祥眼冒怒火,面孔也变得扭曲狰狞起来:“不说,今天谁也别想走出这间屋子,全都给孩子陪葬!”说着又向那老嬷嬷走去,吓得那老嬷嬷骇然抽息,一脸死灰,好在走到中途,十三阿哥就被一个人给拦住了。
      胤祥还待挣开,四阿哥只得使劲按住他,低声道:“逼他们也没用。简宁是与翁牛特蒙古订了亲的,闹到如今这个地步,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胤祥登时怔住了,有些迟钝道:“你是说,为了给他们一个交代,就要除掉孩子,然后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再让简宁如期嫁过去,完成婚约……这不会又是皇阿玛的主意罢?”他禁不住一阵苦笑。
      四阿哥叹气道:“这或许是最好的法子了。满蒙联姻是皇阿玛一早定下的国策,这不只是简宁一人的亲事,更是关系到满蒙和睦的邦交大事,不容有失。”
      “我没你们那么大的眼界,也没你们那么能忍……”胤祥神色软弱道,突然目光一厉,抱紧了怀中的孩子,从未有过的坚定道:“今天只要有我在,你们别想再伤害另一个孩子。”
      四阿哥也不与之争辩,沉吟片刻,朗声对跪在面前的众人道:“下面说的每一个字,你们都给我竖起耳朵,听清楚了。今天,简格格只生下一个男孩,并且已经奉命处死。你们回去复旨时就这么说,其他的,谁敢提起一字,我和十三阿哥绝不会放过他,就是追到天边,也定要他给孩子陪葬。听清楚没有?”他最后大喝一声,唬得众人浑身一个激灵,唯唯诺诺地答应了,不敢稍有迟疑。
      胤祥暂且松了口气,这时才发现屋子里静的过分,缓缓回过头来,却见简宁微笑着,温柔安详地看着怀中婴孩,然而手却捂在孩子口鼻之上。这一幕诡异到极点的情景,看得所有人皆屏住呼吸,忘了做出任何的反应。
      呆了半晌,胤祥乍然回神,疯了似的抢上去夺过孩子,可是无论他再怎么摇,都听不见婴儿的一声啼哭了。
      “你疯了吗?”胤祥沙哑的吼道。简宁笑着流下泪来:“没用的,皇阿玛不会放过我们的。”
      胤祥鼻子一酸,心口堵得难受,伸手抱着简宁,安慰道:“别害怕,都过去了,有哥哥护着,以后谁也欺负不了你。”简宁埋头在他胸前,轻轻笑道:“没有谁欺负我,都是我自愿的。我,我死也不嫁给……”胤祥忽觉胸口一热,低头一看,只见衣襟上一大片殷红,并且还在不断渲染扩大,而简宁的颈上却插着一支白玉镂雕梨花簪。原来她刚才已暗用簪子自刺颈中动脉,只是胤祥挡在她身前,谁也没有瞧见。
      “你,你……”胤祥震惊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也不敢拔出簪子,只能尽力捂着伤口,可鲜血还是从指缝中不断流出。
      简宁身子开始发抖,却兀自强撑着笑道:“哥,你答应我,如果能救,你一定要保住陈良一命……如果救不了,也不打紧,就让我们一家四口,地底下团圆罢。”她突然揪住了胤祥衣襟,抽噎道:“他不是有心害你的,他也是逼不得已,你别怪他,我替他道歉……”语声渐渐变小,直到最后再也听不见,简宁手一松,头向内一歪,就此香消玉殒。
      胤祥悲痛之下,也不哭泣,反而十分平静地抬头望着四阿哥,问道:“陈良现在何处?”
      陡然间见此人伦惨变,四阿哥不自禁的退了一步,目光涣散呆滞。经胤祥这么一问,才“哦”了一声,期期艾艾道:“听,听说是判了流放。”
      胤祥将简宁平放在床上,与两个孩子躺成一排,手指微微用力,拔下了颈间的玉簪,然后一声不吭地朝屋外走去。
      四阿哥追上道:“你不能出城。”胤祥便道:“好。我不出城。”四阿哥不由得一愣,胤祥已夺了他出入禁宫的腰牌,抢过一匹马,绝尘而去。

      而与此同时,即将流放三千里的陈良却被秘密带入宫中面圣。由于陈良在狱中已被穿了琵琶骨,纵有绝顶神功也施展不出,因此康熙也不怕他有何不轨,屏退左右侍卫、太监,又关上了殿门,单独召见。
      瞪视匍匐在地上的背影良久,康熙才开口缓缓道:“朕未将你推出午门,腰斩弃市,已是看在你父亲生前多年侍奉的功劳上,仁至义尽了。”
      陈良只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啪嗒一声,一沓宗卷扔到了他的面前。陈良刚捡起,头顶已传来康熙森然可怖的声音:“仔细瞧瞧,纸上所写口供可合实情。”陈良打开宗卷,手指先折起整沓供纸的左下角,再略一松开,随着纸页急速翻过,画押的所有名字亦飞快地闪过眼前,全部都是南镖镖局的人。只是他却不知,上面的人都是与十三阿哥一起夜闯南苑,然后自动放下兵刃,束手被侍卫生擒的。陈良任意拣了几份口供看过,发现盘问内容均是围绕着南镖江宁总局公推新总镖头一事,不禁冷冷一笑,心中有了主意。
      陈良磕了一下头,佯装作战战兢兢的样子,答道:“奴才回万岁爷的话,纸上口供所言基本属实。”
      康熙说道:“那你是承认曾主动襄助十三阿哥继位统领南镖了?当初朕怜你少年丧父,特颁恩典,赐你当了九阿哥的伴读,你不好好服侍自己的主子,却为十三阿哥殷勤出力,岂非大反常态?”
      “圣上明鉴。”陈良俯首几乎贴着地面,高声道,“正是在这件事上瞒着九阿哥,奴才为此深深自责惭愧,至今耿耿于怀,夙夜难安。”
      “如此说来,你倒是个赤胆忠心的好奴才!”康熙轻笑道,“那你倒讲讲,又是什么原因,让你甘愿日日遭受良心谴责,也要扶持十三阿哥登上总镖头之位呢?”
      陈良顿了顿,才徐徐说道:“事情的缘起,还是要怪奴才自己不好。奴才痴心妄想,居然对高高在上的简格格心存爱慕之心,十三爷察觉后,便说要禀告皇上太后,治奴才之罪。奴才受罚,那是咎由自取,可若因此玷污了公主的名声,那才是天大的罪过。奴才自然恳求十三爷不要把此事公之于众。十三爷起先不肯,后来经不住奴才苦苦哀求,才松口道,只要奴才帮他做一件为国为民的大事,那么他不但为奴才保密,事成之后,还将亲自做主,玉成奴才与公主殿下的美事。奴才左思右想,一时糊涂就答应了。”
      “快说!到底……是什么事……”康熙急声催促,既迫不及待,又有些怕知道。
      陈良终于抬起头来,直视康熙,接着道:“十三爷悄悄告诉奴才,他经过多方调查得知,负责押运皇粮皇饷的南镖镖局多年来一直与太子爷合谋,暗行鲸吞之实,中饱私囊。这次他们又打上了赈灾银的主意,准备故技重施,私吞一部分银两。而要想破坏他们的计划,就得从南镖入手,掌握南镖的话事权,他们的阴谋自然就无法得逞了。”由于讲的几乎全是事实,合情合理,丝丝入扣,只是作了小小更改,将自己与十三阿哥的角色互换了一下,陈良的神情便显得格外坦然,令康熙无从质疑。
      “南镖与太子合谋……”康熙似乎有些糊涂了。他信任肖颜,就如同信任自己一样,所以南镖在肖颜手上,他是最放心的。如果连肖颜也有不为人知的的另一面,这让他怎么能接受?康熙哼了一声,决绝道:“此事绝无可能。”
      此事绝无可能,那么就只可能是十三阿哥在撒谎,包藏祸心,另有目的。
      “奴才只是复述十三爷的话。”陈良低头道。与太子勾勾搭搭的当然不是肖颜,而正是他自己。这事,他连九阿哥都瞒着,即便八阿哥隐隐知道了,只要不影响到大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
      只要有利于他向四阿哥复仇的事,他都不介意去做。只可惜,就算陈良联合了所有能利用的各方势力,在江南铺开了天罗地网,接连两次伏击偷袭,最终还是让四阿哥逃了过去。归根结底,一是四阿哥够聪明,懂得躲在背后,二是四阿哥够幸运,有个好兄弟站在前面,挡下了所有明枪暗箭。
      康熙又问道:“然后呢?”
      陈良便继续道:“就如十三爷所计划的一样,他一到扬州,就扮作被水贼偷袭受伤,将南镖原总镖头引到了梅园,然后联合奴才事先埋下的伏兵,大家一拥而上,将之就地诛除。这样一来,奴才就可名正言顺地召集镖局众头领,表面假装与十三爷不和,实则推波助澜,公推十三爷继位。”
      听到“就地诛除”四字,康熙轻轻“啊”了一声,脸色唰地变得煞白,尽管早已隐约猜到了不幸,但亲耳闻知确切的讯息,仍是伤心欲绝,脑中便似轰轰乱响,天旋地转。至此,康熙对陈良所言,也已是深信不疑。
      “你确实该死。”康熙一字一字道,恨得咬牙切齿,“来人,送他上路。”
      侍卫将陈良押下,陈良昂然出殿,不自禁地脸有喜色,今日虽构陷不了四阿哥,但也要让他知道什么叫痛苦难当,什么是悔不当初。
      没多久,一个太监奔进殿来通传:“回皇上,十三阿哥求见。”康熙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朕都放了他了,不回家去好自为之,还来见朕做什么,不见不见。”话未讲完,十三阿哥胤祥已站在了殿门口,众侍卫、太监围在他身后,见其满身血污,气势逼人,均是想拦,却又畏首畏尾,不敢真的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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