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芙同人 |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 缺月挂疏桐

作者:上邪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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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篇 | 镜像人


      第一章:杨不悔终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去武当。

      “考上了,两个学院都考上了!”

      当弟子来报杨不悔考试结果时,纪晓芙正焦急的在大殿踱步,杨逍正假装不在乎的喝茶,光明顶左使小姐杨不悔还在呼呼大睡。

      今日是各大学院放榜的日子,其中武当太极学院与峨嵋九阳学院是中土学院的头两名,上了这两个学院,可以直升武当派与峨嵋派。因为家庭成分问题,杨不悔小时候受过不少白眼,打过不少野架,如今明朝初立,总算是苦尽甘来,“魔教”的帽子虽然是摘下了,但有些旧思想还是根深蒂固,名门正派依旧稳坐名门正派,很多父母打心里还是希望孩子能有个好出身,奔个好前程。

      包括杨不悔父母自己。

      今年秋招时,杨逍嘴上虽说着干脆让孩子入了明教,其实还是私下托了人,替杨不悔报考了几个中土的学院。相比于同期考生,从小就在中土接受正规教育,杨不悔的学前底子都是杨逍私授的。试题并没有统一答案,当杨逍听说宋大侠的儿子---宋青书已经早早拿到通知书信而杨不悔却一点动静没有时,心里也不禁打起了鼓。

      当然,不是怕孩子试题答的不好,而是怕自己的身份尴尬,最终还是影响了孩子的前程。

      如今小厮这一报话,终于停住了纪晓芙的脚步,也让杨逍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等到杨不悔睡到日上三竿,终于顶着张脏脸走出屋子时,杨逍已经跑遍了光明顶的所有院子,给不悔的叔叔伯伯们展示了两封录取书信,并毫无用处的用假装淡淡的神色,试图掩盖他慈父的炫耀。

      “我孩子比我强。”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光明顶的晨会更改了讨论内容,没有人再在乎巨木旗是不是缺木料,烈火旗是不是缺石油,大家只想知道杨不悔应该去哪一所学院。最后,参考着爹爹与几位叔叔伯伯对峨嵋“毫无偏颇”的意见,以及娘亲对峨眉毫无偏颇的建议,杨不悔终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去武当。

      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一想到孩子又要离开自己这么远,纪晓芙的心也跟着乱了起来,就好像杨不悔屋里永远乱七八糟的床铺一样。杨逍早早就叫小厮装了车,准备两个人一起送孩子过去,一路上嘱咐孩子凡事不要太争强好胜,尽力就好,但不论如何都要好好读书,如果受了欺负记得告诉家里,每周都要来信。纪晓芙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只在马车里将银票分了又分,一会放在包袱里,一会塞在杨不悔衣服下,一会又跟杨逍多要了几张填了进去。

      一家人赶了很久的路,终于送到了武当山角。因为是私事,杨逍也并没有停留分舵,三人一路上打尖住店,碰到不少来送孩子的家长,讲着杨不悔听不懂的时事,说着五湖四海的故事。杨不悔本来被爹娘的嘱咐弄出一肚子离乡之情,后来听着听着,就全抛诸脑后了。

      原以为客栈里的同学已经是学院的缩影,等杨不悔第二日进了校门,才算是真的大开眼界。校园大的惊人,同龄人也多的惊人。从前在光明顶的一亩三分地里,与她同岁的除了贴身侍女,就是奉茶童子,而现在学校平滑的石板路上走着的是几百个像她,又不像她的同学们。

      三人找到了报道的地方,分了寝室,拿着大包小包直奔了过去。他们是第一个到的,寝室里有四个床位,屋里空空如也。杨逍仔细盘查了一遍屋里得摆设,将放歪的桌子摆了摆正,又一指削掉了门口钉歪了的钉子,以免刮伤杨不悔。

      忽然,宿舍外传来一对母女的对话,似乎也是来送孩子的家长,说着一口很重的方言,听不太懂。两个人进了屋,看到了正在忙着的杨不悔一家三口---一个穿着粗布白衣,但气质卓然,风度翩翩;一个穿着青色棉裙,头上带的素玉簪子成色极好,一看便知价格不菲;最后那个孩子---恐怕就是来这个学院上学的学生了---从头到脚的穿戴,一看就知道是千娇百宠长大的,恨不得被父母镀上一层金送来。三个人文质彬彬,微笑着向这对母女行了个礼。

      那女孩极其迅速的打量了这三人一眼,还了个礼,突然改用国语回了自己母亲一句:“娘,你要是想多留几天,在武当山玩一玩,咱们不如住外边客栈吧。”那母亲一把将手里简陋的包袱扔在了一张空床上,骂道:“怎么这么不懂事,外面的客栈有多贵你知道吗?我就在这个屋子跟你挤一挤不就行了。”

      那女孩有些尴尬的羞红了脸,瞟了一眼杨不悔,却没有再反驳自己的母亲。杨不悔与她互相自我介绍了一番,那女孩叫柳如怡。纪晓芙此时正好塞好了床单,窝好了包袱皮,三个人又行了一礼,便离去了,晚上杨不悔跟着父母住在了客栈。第二天退房时,杨不悔不停撒娇,想让父母再多留两天,杨逍却说事务繁忙,而且不悔也大了,爹娘都放心,等过几个月,就跟纪晓芙再来看她。

      结果话刚说出口没多久,杨逍又不放心了,等他们再送杨不悔回到寝室时,迎面瞧见柳如怡的母亲正坐在杨不悔昨天铺好的床铺上。本来干干净净的床单上现在皱皱巴巴,也许是因为杨不悔常年生活在昆仑山,喜欢睡冷觉,被子不够厚,所以那位母亲决定合着外衣睡觉,现在床上已经让蹭了一层黄土。杨不悔有些不太高兴,瞟了柳母一眼,柳母回了句:“昨天这没人,床又铺好了,所以我就在这睡了一晚,你们不介意吧?对了这小姑娘,你今天还是出去住吗?”

      “不是,我们今天就走了。”纪晓芙接过了话茬。

      “哦,那晚上我跟我孩子挤一挤吧。”

      柳如怡没有同意,而是再次试图与她母亲商量去住客栈。其实,当床铺三的姑娘昨天友好的提醒她校园外有很多小客栈只要十五文一晚时,她就知道不能再让母亲住在这了,更何况她不是没看见杨不悔刚才不高兴的神情。寝室是公共场所,她不想一开学就让大家看轻,觉得自己家连住小客栈的钱都出不起。柳母也没有再发火,收拾了东西,跟着柳如怡去了驿站。

      柳如怡站在官道外,眼泪一直流,她母亲只是想多留在这个镇子几天,省点住宿费,看一看武当山,而她却把母亲送走了。她悄悄的买了个一车十人的马车票给了母亲,尽管这票要花20文,意味着她一开学就没了三四天的伙食费,但她想让母亲回程的路上坐的舒服一些。

      柳如怡一扭头,远远看见杨不悔一家三口也来到了驿站,马车看上去光鲜亮丽,里面看起来也十分舒适,还有个有专门赶马的马夫,应该是她爹爹雇的私车。杨不悔也远远看见了她,冲她挥了挥手。柳如怡看着杨不悔父母恩爱,父慈子孝,生活安逸,有些羡慕。她决定先回去,没有等杨不悔一起走,因为她不想让杨不悔看到她哭过。

      杨不悔晚上住在了寝室,睡前自己换了新的床单被罩。柳如怡有些不好意思的主动请缨替她洗,杨不悔却大大方方的说没关系。可是当柳如怡洗漱时,正好看见杨不悔把洗了一半的床单直接扔掉了---不是因为杨不悔嫌弃,是因为黄土掺进了布料,实在是洗不掉了,她还有很多这种床单,也可以再买一件,没有必要留下洗不干净的。

      可柳如怡却不这么想。

      第二章:“那个杨不悔”居然也来了武当学院读书

      杨不悔与床铺三的赵又每很快成了好朋友,赵又每是朝廷二品大员的千金,因为父亲是武将,所以才被送来武当学院,习得文武兼修。当然,这些事杨不悔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她们两个刚认识的几个月里,彼此从来不提家里的情况。只是平时她们都不爱吃学校的食堂,喜欢去周边的餐厅开小灶。

      结果开学三个月后,杨不悔就出名了。当剑术理论课上师父问起有谁之前学过剑时,柳如怡率先指着杨不悔大喊了一声:“她!她是带着名剑龙泉来的。”江湖上名剑很多,很多同学从小就被父母启过蒙,也都是带着好剑来学院的---比如鱼肠,湛卢,冷月。但冒尖的锥子被人拿,柳如怡一声喊,杨不悔就被叫上了讲台,被师父要求与助教演示刚才的剑法。

      按照剑法,杨不悔应该被夺剑摔倒才是,杨不悔有点生气,觉得这绝对是柳如怡故意为难她。她上台时已经做好当众出丑的准备了,可有时候,习武之人的本能反应就是拆招反击,所以当助教真的挑剑摔她时,众目睽睽之下,她还是下意识用杨逍的功夫一剑逼退了助教。

      师父对于这种行为倒是见怪不怪,不然她就不找助教挨打,自己上了。她很清楚很多学生都是带着家底来镀金的,论起学真本事,在这个学院学两年可能都比不上跟着某些同学的父母一个月。所以当杨不悔不小心露了一手后,师父虽然认出了她的身份,也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是明教左使杨逍的女儿吧?你不能自我发挥啊,赶紧站回去,重新给同学们演示一遍书上的剑法,要摔倒才行。”

      同学们嗡的一声炸了起来,课堂上再没有人听课,都在议论“那个杨不悔”居然也来了武当学院读书。毕竟杨逍的名头太大了,除了他一身绝世武功,在“魔教”的地位,从前的风流秘史更是被大家津津乐道---毕竟不少同学们的父母,都用“孽种”形容过张无忌,杨不悔这一类的孩子们。

      当然,现在没人敢这么说了,说了就是破坏班级团结,有辱江湖文明建设。

      后来,当杨不悔不管走到哪都有人偷偷侧目时,她终于不好意思的问起了赵又每:“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赵又每满不在乎道:“都什么年代了!那些议论你出身的人,恐怕除了前朝的好出身什么都没有吧?我爹说,朝廷很多次想请你爹出山他都不肯,你爹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有什么添麻烦的。”由此,杨不悔这才知道了赵又每的家庭成分,也知道了这种同学其实对她并没有敌意,就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不过,那些出身六大派的可不这么想,毕竟换作以前每当他们见到明教人时,都要上去打一拳,骂一句“魔教”,以证明自己根正苗红,更何况杨不悔她娘是一个背叛六派,自甘堕落的女人。杨不悔从此记了柳如怡的仇,觉得她那天是故意害自己,柳如怡很想跟她解释这是一场误会,她那天只是想看杨不悔摔倒出糗而已。农活那么忙,娘亲让她一个女孩子出来念书已属不易,要不是学习好,她现在应该在家里耕地吧。她连杨逍是谁都不知道,更没有时间了解杨逍的风月史。

      但很快,杨不悔给大家的印象就有所改观。她完美的继承了杨逍的大脑与天赋,每门课的表现都很不错。她很快也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在古琴课上怂恿柳如怡上台表演,柳同学不负众望,成功赢得了全班的嘲笑声。

      学校文化课成绩的第一名永远是柳如怡,她知道,自己除了努力读书,没有别的办法改变自己的人生。同学们也都待她不错,所有的贫困奖金,半工半读的机会都让给了她。这四个月里,杨逍纪晓芙一起来过两次,每次都带寝室的女孩们出去大吃一顿,而柳如怡的父母,弟弟,却从来没有来过,说是去一趟要花10文钱,实在太贵。柳如怡其实也希望父母能来,她开始没日没夜的打工,攒下了一笔钱,寄了书信给家里,说让爹娘放心过来,路费她出。她父亲很快回了信,夸她现在有出息了,是大姑娘了,但转头就让她把钱寄到家里。父亲说弟弟马上18岁了,要准备盖房娶亲,家里为此欠了不少钱,既然柳如怡有能力了就帮家里先还债。

      从那以后,柳如怡再也没有攒下过钱,她在信里把话说的太满,精明的母亲给了她一个完美的数字,正好等于补助费加上打工费,扣除她的生活费用。她试图与母亲理论,可母亲却说家里愿意让她继续读书已属仁至义尽。现在父母负担这么重,正是柳如怡回报而不是继续舔着脸要钱的时候。

      母亲的话说的实在太难听,那天,柳如怡心里很难过,在学校的梧桐路上走了很久。后来,当她回到寝室,看到赵又每与杨不悔正在点评彼此的新包包时,她又一个人出去走到了后半夜。

      那一个包就要十五两银子呢。

      柳如怡很快擦干了眼泪,因为她明天六点还要起床去打工,八点要上课,中午还要做助教批作业,没有那么多时间难过。

      第三章:“你娘就是被你爹□□了才有的你。”

      第一学期很快就结束了,师父们宣布,今年考试哪位同学的成绩最好,学校就会在江湖月报提名表扬这位同学,并送上十两奖学金。消息一出,杨不悔与柳如怡都开始牟足了劲的学习,她们都是有能力拿奖学金的人。

      杨不悔太想要这个奖了。她一直都知道爹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只是怕娘亲跟杨不悔的声誉前途因为他有所损伤。如果一个曾经“魔教头子”的女儿在武当学院下拿了第一名,还上了江湖月报,爹爹一定开心极了。

      柳如怡也太想要这个奖了。她一直都是学校的第一名,这奖怎么看都像是她的囊中之物。她自上学来,有了一个再读书,然后成立自己学院的梦想。上次母亲的态度还历历在目,如果她能拿到这十两银子给了家里,母亲一定能答应她这个请求。

      后来,还是杨不悔以高出三分的微弱优势拿下了奖。柳如怡觉得是因为自己前一天打工太晚,没有多复习一题导致的。杨不悔把好消息告诉了家里,杨逍纪晓芙马不停蹄的赶了来,说等放假了就带她去游玩一个月。

      柳如怡的失落遭到了几位六大派同学的利用,她们告诉柳如怡杨不悔这种人根本就不该来这个学校,与根正苗红的学生抢夺稀缺的教学资源。她难道不知道柳如怡的家庭情况吗,何必跟她争抢这十两银子。柳如怡也吐起了苦水,说起当年杨不悔扔掉了她母亲躺过的床单之事。

      六大派的同学趁热打铁,拿柳如怡当枪使了一会。柳如怡就这样在期末聚餐时当众与杨不悔吵了起来,被人唆使着,说出了杨不悔最忌讳的那句话。

      “你娘就是被你爹□□了才有的你。”

      结果下一秒,杨不悔就把柳如怡按在地上一顿暴打,边打还边说:“你知不知道我叫杨不悔。”

      等杨逍纪晓芙到达学校时,直接就被送进了院长办公室。柳如怡的半边脸肿成了猪,眼睛也一直充血。杨不悔被记了大过处分,但所幸奖学金与优秀头衔并没有被撤销。赵又每等等同学为杨不悔力证,院长听了前因后果,也觉得杨不悔情有可原。

      “但不论如何,打人是不对的。”院长复述了整件事情,对着脸冷成冰窖的杨逍说道,“你们应该赔偿柳同学的医药费。”

      时隔半年,柳母再次见到这对父母,终于明白他们奇货可居,于是决定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碰瓷讹人,哭闹着柳如怡脑子让打坏了,家里就这一个姑娘上了学院,一家人全指望着她,如今几个月不能下床,杨家应该自觉每个月给柳家寄五两银子才是。

      纪晓芙听罢异常愤怒,杨逍却哼了一声,说按律法,打死一个农户一般会上报县衙,打点一个县衙做一个冤案平均需要一千两银子,差不多只是养他们家十六年的钱。最后,杨逍只赔了应赔偿的医疗费用,带着孩子出去了,剩下柳母坐在地上,被吓的瑟瑟发抖,附加一句院长无奈的评价:“魔教真他娘的邪性。”

      纪晓芙有些心疼的搂着女儿,其实这样的话她跟孩子也不是头一次听,以前不悔只要被外面的孩子欺负了,都会扑到她的怀里哭个不停。可这次,杨不悔却像没事人一样,一路都在讲自己是如何英勇潇洒的打了这一架,当杨不悔第三次讲自己如何用改编版青竹手暴揍柳同学下巴时,杨逍终于开了口。

      “别住寝室了,爹给你在外面租个院子,再派几个分舵的弟子过来照顾你吧。”

      不是因为怕杨不悔打架,而是杨逍注意到,一路上都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

      柳如怡的受伤终于给了她忙碌中喘息的机会。杨不悔这几天一直都没有回寝室,她娘就一直留在学校照顾她,还破费煮了她最爱吃的茶叶蛋。她知道母亲总是以弟弟为重,但心里还是爱自己的。

      她小声告诉母亲,那话其实是她故意讲的,六大派的人说只要她讲出这话,就给她十两银子。母亲哑然,接过了钱,脸上神色黯淡。柳如怡便乘机告诉了母亲她想继续读书的事,可原本温情的母亲却突然冷了脸,十几秒才收回来。

      柳如怡不知道自己又触及了母亲的哪根神经,两个人沉默了一阵,还是母亲先开了口。弟弟也大了,家里现在一点积蓄都没有,还是希望她毕业后早点嫁人,早点开始挣钱。柳如怡突然觉得此时自己十分孤立无援,无依无靠,比挨了打还难受。自古别人的父母都是拼了命的让孩子上进,寝室的室友都是被父母捧在了手心,可是她,没日没夜的苦了这么多年,却还是这种待遇。

      柳如怡与母亲的谈话很不顺利,家里的态度很坚定,不能再读书了,家里供不起了---母亲甚至已经说出了你跟弟弟不一样,弟弟是给家里传宗接代的男人这种话来。柳如怡看着母亲坚定的神情,转过了身去,一整天都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爹娘偏心,可她什么时候让家里供过自己,这些年来,不都是她往家里打钱吗?她知道村里的很多姐妹十三四岁就去了城里打工,供养弟弟,攒老婆本。既然如此,那母亲何苦一开始允许自己出来读书,是为了更好的给弟弟挣钱吗?

      第四章:“那晚,两个人聊了很久,说了很多她们的梦想。”

      第二学期开学时,杨不悔再也没有住过寝室,柳如怡也为了打工回来的更晚了。她还是不想放弃继续读书的梦,等她考上了,如果爹娘还不同意,她就离家出走。

      很长时间里杨不悔也不知道柳同学的近况,她也不在乎。她在小院里被爹爹派来的人照顾的很好,还经常邀请赵又每与其他同学过来一起做作业,练练剑。

      原本这两个人是再也不会讲话的,所以后来当她们手挽手出现在校园时,连老师都特意从窗户里多看了好几眼。

      一天晚上,杨不悔带着随从去了很荒凉的郊外骑马,回来的路上恰好远远听见有人在抓人:“让你再跑,再跑就把你打死。“杨不悔从小最恨的就是恶人,自然鞭子一挥就追了上去,正好救下被绑起来的柳同学。

      后来杨不悔才知道,柳如怡其实那时已经失踪很多天了,学院一直派人在找,只是自从她搬出校园,除了平时上课也不再与同学们过多来往,而赵又每怕她烦心,也没有告诉她。

      杨不悔将柳如怡带回了自己的小院,没好气的说道:“你在我这先住着吧,可别多想,我要是现在送你回学院,别人还以为我又把你打了呢,你这张嘴没个分寸!”柳如怡裹紧了杨不悔给她的长衫,抽着嘴道:“我不会这么说的,今天谢谢你。”

      “你是被你家里的仇家绑了吗?”杨不悔这种阵势见的多了,猜测道。

      “我家是种地的,哪来的仇家。”柳如怡笑了笑,觉得跟这位大小姐还真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之前打工,碰到个婆婆。她说想请我去她那里做差,第一天给我一文,第二天给我两文,第三百天就是三百文。我算了算,等我干满一年,就能挣八十多两银子。谁想到我刚一去他们就不让我走了,每天给我上课,还让我继续发展下线。我才知道自己受骗了,可每次想跑,都会被他们抓回去,我的学院证件现在还扣在他们手里呢……”

      杨不悔听完简直都要气到笑出声来。这种传销骗子的手法江湖月报上已经报了很多次,居然会骗到柳同学,亏得她与自己在学院齐名了这么久。她终于没忍住,损了柳如怡一句:“真是缺钱缺傻了。”

      这句话无疑是柳如怡心头最大的痛,她一把扯下杨不悔的长衫,扔在地上道:“是啊!我就是缺钱缺傻了!我还能怎么办!我娘已经来了四封信催我抽时间回去相亲谈彩礼,等我毕了业就准备嫁人,好给家里缓解些压力。可我真的,我真的很想过自己的日子啊!!!”

      杨不悔愣在那里,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柳如怡喃喃道:“我有时真想对我娘说不,我不给家里打钱了,想一扭头逃离这个原生家庭,你这种没吃过苦的人怎么懂?”

      杨不悔虽说十岁后就被爹爹当金元宝一样供着,但说她没吃过苦那也是大错特错。杨不悔对柳如怡一向有着争强好胜的心,当下就与她比起了惨:“我确实不懂。我从小一直都不知道我爹是谁,还差点亲眼看见娘死在我面前,你吃的苦真是比我苦多了!”

      “至少你不会被爹娘逼着养弟弟,你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你好歹能跟父母一起长大,我跟我娘在乡下卖了十年菜,又跟我爹在冰山里等了十年娘,你抬眼就能看见家里人,除了多打点零工根本不用担惊受怕!”

      “啊?”柳如怡讶异道:“你跟你娘在哪儿卖得菜啊?”

      杨不悔撇撇嘴,“安徽啊。哼,你要跟我比卖菜是吧,来啊,我奉陪!”

      “哦,我家之前也住在那。”

      突然,两个人同时说道:“那里王婆婆扎的糖人最好吃了。”

      杨不悔与柳如怡沉默了一会,相视一笑。柳如怡黯然道歉:“上次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说你爹娘的。我是……我是因为……哎,是有人给我钱让我说的。”

      杨不悔道:“我知道,赵又每告诉我了。算了,你骂了我,我打了你,咱俩扯平了。”

      那晚,两个人聊了很久。柳如怡说了很多她的梦想,她想去最大的城市,想见不同的人,想每天做不同的事,想学到学校里没有的东西。杨不悔也说了很多她的梦想,她想让父母骄傲,让母亲不再担心别人的风言风语,她想嫁给一个温柔专情的人,有一个幸福的家,让自己的孩子再也不用担心江湖纷争。杨不悔还掏出了自己的小金库,问柳如怡还需要多少钱才能继续读书,柳如怡拒绝了。

      一个月后,杨逍收到了孩子的家书,信里讲她已经搬回了学校。她现在有时跟柳同学一起学习,有时跟赵同学出去逛街。对了,学校的食堂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吃。随信还有一盒扎好的蜜饯,说是自己亲手做的。

      第五章:“生为徭役,死为休息”

      如果说杨不悔第二学期的开始是孤单的,中期是幸福的,而后期,则是迷茫的。

      毕业了后就要面对工作问题。赵又每是官二代,自然是要走仕途的。杨不悔的爹妈从小就对她没什么要求,只要她健康活泼就好,所以杨逍只说了一句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爹都支持你,然后就撒手不管了。可柳如怡就困难了,柳母只允许她走一条路,首先嫁人,40两以下彩礼免谈。其次考取峨嵋公职人员,不许继续读书,不许参加别的工作,稳定为上。

      杨逍虽然这么说了,可杨不悔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想做什么。她这些日子东看看西看看,一会想考证书当武馆剑术师,一会想去镖局因为她喜欢出差旅游,一会又觉得其实回明教内部发展也不错。

      柳如怡倒是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她要接着读书,研究剑术理论,然后在帝都成立一家融合各大派系武功的启蒙武馆,专门针对平民家五岁到八岁的孩子。近年来武功在民间普及,她知道这个武馆一定有很大的商机。可母亲太难说服了。时代瞬息万变,一个固执而墨守成规的原生家庭,很可能会让孩子遭受时代的背叛与打击。安稳的家庭与环境,到底是最理想的现实?还是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安眠药?

      柳如怡想不清楚,但她明白母亲的意思。这些年娘的信里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是家里最出息的人,你要多帮帮弟弟,都是血亲,是一家人,你应该早早承担责任。”她逐渐认命,开始准备考取峨嵋的公职人员。梦想什么的,是给杨不悔这种大小姐的。

      如果不是她后来生病,她应该一辈子就这么过日子了。

      那天晚上在寝室,柳如怡正说着弟弟的亲事终于有了着落,盖了新房,突然就喘不过气来,晕了过去。她醒来时躺在学院的小诊所里,发现她身上起了一大片红斑。郎中神色艰涩,琢磨了半晌,说是治不好的绝症,活不过两年。

      学校立刻写信通知了柳的父母,可是当柳母接到信赶来时,却没有想象中的温情脉脉。她听完郎中描述了柳如怡的病况,十分诧异的问了句:“不可能啊,我们家里没人得这个病。”而当她听郎中说治这个病莫约要花三百多两银子,还不能保证活过两年时,柳母的沉默,更是耐人寻味。

      柳如怡拉住母亲道:“娘,我上次给家里打的钱呢。”柳母却避而不答道:“娘带你回家治,咱们先不上学了。”

      杨不悔问道:“为什么回家治,就在这里治啊。”可这句话,换来的却是柳家母女两个人的沉默。最终,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她也只是个孩子,这声疑问毫无作用。第二天,柳如怡就因病重休学了。

      杨不悔两个月没有了柳如怡的音讯,终于没有忍住,从师父那里打听到了她的住处,过去看望。柳如怡的家是个土胚房,院子外围着稻草梗,院内撒了几层的烧纸灰与彩色的神祗碎片,奇怪的是大白天并没有人在里面。

      杨不悔进了屋子,看见了躺在屋里的柳如怡。她的红斑已经蔓延到了脸上,有些形态可怖。柳如怡看到杨不悔,眼睛亮了一亮:“咦,你怎么来啦?我家这么脏,让你笑话了。”杨不悔放下了礼品,问道:“你病治的怎么样了?你家里的人呢?”

      柳如怡淡淡笑了一下:“治什么病啊,我在等死呢。家里人都去弟弟那边了,他媳妇怀了身孕。”

      杨不悔愣在了那里,在……等死?她连忙侧过了头去,嘟囔道:“可你不是说,你是回家治病的吗?”

      “治啦。我娘请村子里跳大神的过来了几次,说是给我驱魔。但我心里明白,家里的钱,已经都垫给了弟弟娶妻了。我娘……哎,算了,我娘说的也对,这病治不治,都是个死,就不要折腾了。”

      杨不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就让他们把房子卖掉,把定金退回来啊!”

      柳如怡道:“其实那天我知道自己得病后心里挺平静的。生为徭役,死为休息,未尝不是一件坏事。”说罢,看着窗外:“真想回学校去,同学们都好吗?你得替我问声好。”

      杨不悔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扛起了柳如怡,把她塞进了自己雇的马车里:“要问好你自己去问!我可不是给你传话的。”还嘱咐人留下信,告诉柳母自己把柳如怡带回去了。

      柳如怡当然反抗的很激烈,一路嚷着要回家,骂道:“杨家的大小姐连乡下人死在哪都要管。”后来颠的昏昏沉沉就睡着了,等她再醒来时,正躺在明教的分舵里。杨不悔上学的两年来从没有麻烦过父亲一件事,看来这次是真着急了:“我写信给我爹了,让他去请明教的胡神医过来。”

      柳如怡当然不明白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也不知道银子是根本请不到这位神医的。她感激道:“肯定很贵吧,可我不能挣钱还给你了,对不住。”杨不悔摆了摆手,本想说这个时候你就别管钱了,结果嘴硬道:“哈哈,胡神医可贵呢,说不定治着治着你就活下来了,倒时候你不许赖我家的医药费。”

      柳如怡也笑了起来,说道:“好。”

      结果,这句戏言竟然很快就成了真,当胡神医到达并查看了一番柳如怡后,虽然眉头都快皱出了水,却把握十足的说了一句:“很罕见,但可以治好。”

      杨不悔欣喜的跳了起来,柳如怡也瞪大了眼睛,可笑着笑着,脸却耷拉了下来。杨不悔说要给柳母写信,柳如怡突然流了眼泪,阻止了她。

      “不悔……你别写了。”

      如果娘当时肯花钱在城里为她找个好医生看一眼,是不是早就查出来这病可以治了?娘是不是当时就决定不要自己了。柳如怡说不出口,可那一瞬间,她的心好像掉进了冰窖一样。

      “别写信了,我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

      接下来整整一个时辰里,杨不悔都在刮肚搜肠,试图告诉柳如怡这样事很多,让她千万别想不开。比如海沙帮的张五用一辈子积蓄给儿子在帝都里供了一套房,可当张五得了癌症后,儿子却不愿意卖房救父亲。比如前大都最有名的戏子毛彤彤,父亲是个赌鬼,故意接受江湖月报采访索要天价抚养费五万两等等。柳如怡心情似乎平复了下来,问了杨不悔一句:“若是你家呢,会怎么做?”

      杨不悔哑然,觉得自己答案一说出口,方才的故事就白讲了,但她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娘从小告诉我,情比天大。她当年就是不肯出卖爹才差点死的。”

      “我听说过。”

      柳如怡并没有太意外。

      何谓不公,现实里最大的不公,不是资源分配的不公平,不是出身条件的不公平,而是见识、意识、价值层面天然的不公平。

      从找工作,到今天生病,柳如怡已经看明白,想明白了。她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有什么可抱怨的呢?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若是能活下去,一定不要做上一辈的复制品。她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她不要嫁给相亲的那人,被旧的思想掌控,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

      第六章:“你是自由的,你是特殊的。”

      治疗的过程很痛苦,杨不悔有事没事就过来陪陪柳如怡,鼓励她。柳如怡第一天吐血的晚上,神志不清醒,全身疼的不能碰。杨不悔抱着她轻声细语的哄着,还嘱咐人换上丝绸的被子。可随着血吐出来,她的病情也渐渐缓和。

      一个月后,柳母知道了女儿可以痊愈的消息,也殷勤的常来拜访了。后来当柳如怡能下地,母亲劝了一句让她有时间继续准备峨嵋公职的考试,她第一次无比坚定的说了句:“不。”

      也许是死里逃生想明白了,也许是病中看清了家中亲情,这一次,不论母亲如何谩骂责打,她都态度坚定。她那一学期与家里闹得很僵,爹说:“你不要恨你娘,你能出息,其实家里也很开心。” 柳如怡求父母给她几年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毕竟血浓于水,父母后来还是妥协了。当不争气的弟弟后来还是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也还是将攒了一年的积蓄给了弟弟一半。

      杨不悔却仿佛一瞬间长大了很多,她不再乱花钱,开始学柳如怡一起打工攒钱---她现在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她们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可有什么好怕的呢?

      毕业的那天,梧桐遮阳,凤凰花开。杨不悔看着校园里熙熙攘攘的同学,平坦的石子路上,走着几百个像她,又不像她的人,有些恍惚的想起四年前爹娘送自己来的日子。

      她收拾好了行囊,早就自己雇好了马车。爹爹想要帮她,她拒绝了。

      她长大了,爹娘应该放心了。

      柳如怡比她早一步装好了东西,杨不悔对她一直有一颗争强好胜的心,连装箱子都不愿意输,与她比起了装车速度。

      车马是向帝都的,倚天北街八号的店铺早已装修好,起始的租金是两个人一起打工攒下的钱。店面的红木匾额描着“小杨柳武馆”五个字。柳如怡是对的,江湖日渐繁荣,每个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早早学点武术启蒙,她们的生意市场很好,才开了一个月,已经报名七十多个学生了。

      “你是自由的,你是特殊的。”

      这是营业后杨不悔与柳如怡告诉孩子们的话。

      在这个江湖,无论来自哪里,你都会有自己的故事。

      不要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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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短篇 | 镜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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