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乓]无问熙东

　　早上，孔令熙听马龙简单讲了讲膝盖近况以及医生建议，就决定把某位很著名的美国骨科膝关节专家的联系方式推荐给龙队。

　　“这个医生对运动损伤造成的膝盖磨损有着很深的研究，我师傅早年的伤就是他给治好的。”
　　“还有这个运动团队，你做完手术肯定要复健，找他们没错的。”

　　孔令熙一件件事都想好，从住宿、手术医生到术后康复，出国前把所有信息都告诉龙队，务必做到事无巨细。

　　马龙听了孔令熙絮絮叨叨一大堆，每说一项他都点点头。
　　面上不显，心里却多少因孔令熙的真诚不藏私而触动。

　　近期反复的伤痛已经磨掉了他很多情绪波动，因为球场上状态不佳，很久没有出国比赛，心理也有些消沉，甚少见他开怀大笑。

　　有时那难忍的疼痛，在他心上反复挠抓留下道道血痕，甚至会让他产生烦躁崩溃的情感。

　　但即便是这样，在多数人面前他也隐忍克制，依旧保持着谦逊稳重的形象。
　　他是队内众人心中另一个支柱。
　　在刘国梁未曾回归的日子里，他做了一切能做的，和众教练一起维持队内日常训练与纪律。

　　一边操心关注队内情况，一边尽力保持自己的伤势和竞技状态。

　　他知道，自己要是在这个时候倒下，仅靠樊振东和许昕勉力支撑，男乒荣耀有危，刘国梁归来的可能也会愈发渺茫。

　　自从2014年成为国乒队长，在这个位置上，要考虑的比一般运动员多，要做的比其他运动员多。

　　当你所求愈多，你要付出的就愈多。

　　如今刘国梁归来，他也能长舒一口气，休养生息，关注自己的伤势了。

　　·
　　都说“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但很少有人想过，塑造君子品德的又是什么呢？
　　不是温润流水，而是沉浮岁月、莫测命运、重任在肩还有刻骨的伤痛。

　　站在孔令熙的角度，她不知道龙队求的是否真的对，她自忖换做是自己，也许压根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但抛开斗争，同为运动员，她愿意尽一己之力帮助龙队延长运动寿命。

　　这更是在帮她的心上人圆梦。

　　·
　　“龙队，这是全美最贵最顶级的运动团队，你放心选他们，我在美国的时候体能状态都交给他们监督。”
　　孔令熙为了让龙队放心选择，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咱们队里伤病最少的就是我呢。”

　　诚然，和同辈的王曼昱、孙颖莎相比，孔令熙身上的运动磨损和旧伤几乎可以不计。
　　这次的伤病，也是因为进队后青春期过快的生长速度和高强度无节制的训练节奏所埋下的隐患。

　　严队医时常感叹，国乒的技术放眼世界无可匹敌，但运动康复与损伤预防的水平却远远落后于国外。

　　?
　　“那你们家在你身上，从小到大得花多少钱啊。”马龙语气是感叹而并非疑问。

　　仔细算算，这可不是笔小数目。

　　乒乓球在中国是举国体制，很多乒乓球运动员从小的消耗都由体育局、省队训练中心层层拨款。

　　在美国可不是这样，美国称得上是乒乓荒漠，乒乓球不受白人重视。
　　平时没有拨款，没有统一的教练，只能靠自己找教练、找比赛。

　　“从六岁启蒙，请的是私人教练，十岁起到美国打球打了五年回国。九年下来一套海淀学区房的钱，有吧？”

　　孔令熙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这些付出，只是大约估算出来的数字，都令人咂舌。

　　“其实也还好，我被我师傅带着到处参加比赛。拿下的奖金补贴不少，又有品牌赞助，花的不多。”

　　.
　　“而且，龙队，”孔令熙抬头对上马龙的眼睛，眼神里透出的是认真。

　　“运动员打到我们这个地步的，心里揣着的热爱和对胜利的渴望，才是最重要的吧？”
　　“金钱物质，比之精神追求，其实不值得一提。”
　　“如果可以延长你我的运动寿命，花多少钱都愿意，不是吗？”

　　马龙愣住了，片刻后回神，轻轻笑了一声。
　　“是，没想到有一天能被你上一课。”

　　“害，瞧您说的。”
　　孔令熙低下头笑笑，脸上没有羞涩，有的只是慨叹。
　　“休养这一个月，我也算因祸得福，对自己的职业和人生有了新的认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马龙拍拍孔令熙的肩膀，鼓励道。

　　“你现在已经达到了冠军的思想境界，差的只是时间来证明。好好修养，假以时日，你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

　　“未来是你们的。我还挺想看你和樊振东一起拿到奥运单打金牌，登上领奖台的场面。”
　　最后几句，龙队难掩顽皮的个性，打趣道。

　　没想到乒乓球队的大佬们都这么擅于画饼。

　　“哎呦，您可别画饼了。您是不知道，我俩现在一听到‘未来是你的’这句话就头疼。”
　　孔令熙痛苦地抱着头，一副“师父别念了”的样子。

　　未来是你的，可未来什么时候来呢？
　　每一个被看好的雏鹰，在未曾羽翼丰满前，心中或多或少都盘旋过这样的疑问。

　　·
　　直到入住德国的医院，一系列的术前排查结束，孔令熙心里还带着雀跃和欢喜。
　　排查结果没什么问题，两天后手术如约而至。

　　等待推进手术室的时间里，小情侣又通了个电话。
　　电话只打了五分钟，北京与德国慕尼黑时间相差六个小时。

　　这边是惬意悠闲的下午时间，那边樊振东已经结束了一天的练习，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已进入梦乡了。
　　只是他还记挂着孔令熙的手术，害怕孔令熙术前给她打电话，一直撑着没睡。

　　“在干嘛呢？”孔令熙躺在病床上，披散着头发，换好了病号服。因为要保持手术室内无菌环境，不得不素面朝天。

　　“等你，”樊振东带着一脸甜蜜的笑意回复道。“刚刚在看电视剧。”
　　“啊~”孔令熙点点头，不多问。

　　·
　　“别太害怕昂，”相隔万里，樊振东也只能口头上安慰孔令熙。“睡一觉就过去了。我给你买的那个玩偶你带了吗？”

　　“带啦！”孔令熙乖乖掏出一个小熊玩偶，挡在脸前，冲樊振东摇了摇。

　　大家都知道樊振东像熊猫，搞个带有熊猫图样的装饰实在太有指向意义了，过于明显。
　　所以孔令熙平时都以憨态可掬的纽扣小熊指代樊振东。

　　樊振东也觉得这个眼睛位置上贴了两个纽扣的棕色小熊挺可爱，找代购给孔令熙买了很多小黄人电影里玩偶tim熊，玩偶、杯子、帽子、手机壳。
　　连球包上也要挂一个吊坠。

　　这次出国前，他又塞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玩偶给孔令熙。

　　围观全程的刘诗雯说，樊振东对待孔令熙，就跟照顾小孩一样。
　　这话说的没大错。
　　孔令熙自己不就是个小孩吗？

　　“Tim bear，你说谁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最——勇敢的人啊？”孔令熙看似对纽扣小熊发问，实际上眼睛却在看着屏幕。

　　樊振东听了直乐。
　　“是孔令熙~”他拖长声音慢慢回答。

　　自己的宝儿，自己不宠着，等着谁宠？

　　·
　　“所以嘛，你不要担心我。就是个小手术，半麻醉，我可以一边跟手术医师聊天一边看他拿着刀划开我的皮，切开骨头，嘶~嘎吱~”

　　“手术室里还会放音乐，我刚刚把我的播放列表分享给医生。”

　　“我准备的都是古典乐，到时候医生一边“刺啦”切开我的肉，一边耳朵听的是悠扬的古典乐，鼻子闻见的是被烧焦的肉香味儿，这活脱脱就是食人魔汉尼拔烹饪现场啊~”

　　孔令熙张牙舞爪，绘声绘色地给樊振东描述手术过程，仗着樊振东没做过手术，真假参半，连蒙带骗。
　　满意地看到樊振东露出痛苦的表情。

　　“害怕了吧？害怕就早点睡吧。樊振东同志，等你明天早上醒过来，我的手腕就好了！”孔令熙握起拳头，元气满满。
　　一时难分清他俩谁才是马上要踏进手术室的人。

　　“我真系服咗你......”樊振东嘟囔了一句粤语。
　　孔令熙满头问号：“啥玩意儿？你别跟我拽粤语，我听不懂。”

　　“我心累，要睡觉，晚安的意思。”樊振东也胡侃，骗孔令熙。
　　“好叭好叭，嘻嘻那你快睡吧~”孔令熙冲镜头亲了一下，眉眼弯弯。
　　“晚安。”樊振东笑着挥手。

　　放下手机，孔令熙猜樊振东今天晚上的梦一定特别刺激。
　　一会儿是自己亲亲，一会儿是汉尼拔莱克特追着他要他做自己的食材。
　　“站住！你的大腿这么粗，一看就很有嚼劲，让我砍下来做冷盘！”

　　.
　　直到推进手术室，孔令熙也保持着笑意，身旁的护士看见了调侃她。
　　进手术室也这么开心吗？

　　孔令熙冲她回笑，为什么不快乐呢？
　　我有爱的人在身旁，就算眼下伤痛折磨、命运莫测，只要我握紧手中的剑，何惧未来风雨艰险。

　　这样一想，对做手术和复健的害怕早就荡然无存了。

　　术后第二周，也就是12月3日，韩国仁川承办了2018年国际乒联颁奖典礼。
　　一年一度的乒坛盛典，称得上是群英荟萃，这一年里只要是在乒坛展露过头角的选手们，都会被邀请来参加。

　　中国队自然是主角中的主角，俊男靓女们换下运动服，穿上西装礼服，齐聚一堂。
　　大厅ITTF的记者正在采访印度和俄罗斯的运动员们。

　　“嘶，孔令熙又跑哪儿去了？”负责带队的教练看了直着急，国乒的英语水平基本维持在“I is 马琳”的程度。

　　好不容易有个说英语顺得跟母语似的的孔令熙，还不赶紧去接受采访，彰显一下国乒在场下的风采，小丫头又跑哪儿疯玩去了？

　　“您忘了？她今天要当主持人，就不出来接受采访了。”
　　孔令熙早就和今天出席的丁宁王曼昱通气过了。

　　“就是，这种大厅采访就没必要了吧。一会儿上台看熙熙大展风采。”丁宁面带轻松，她对孔令熙一向很有信心。
　　反正闯祸也是主教练被罚钱，对孔令熙进行思想教育这一块她现在全权交给樊振东负责。

　　“这样啊，那没事了。”教练立马挺起身板，扫视了一眼大厅里正在接受采访的其他选手。

　　害，就是个小采访，这么开心还是太嫩了。
　　我们国乒的选手就不一样了，不光包揽奖项，还承包主持翻译呢。

　　“走了走了，不用在大厅站很久。你们赶紧进去领奖去了。”教练招呼着大家往礼厅里进。

　　代表中国香港队参加典礼的商巧路过，瞥了国乒众人一眼，尴尬地擦擦汗。
　　救命，你们每次没有采访的原因还不清楚吗？一口一个散装英语，没有翻译就全靠手语，也就ITTF惯着国乒老大哥们。

　　这样豪横的姿态，放眼体育界也只有国乒才能拥有了。
　　但我们香港队还能跟着蹭蹭翻译，嘻嘻。

　　莫名感到尴尬，但心里又有点小骄傲，是怎么回事？

　　·
　　后台，国乒众人口中的孔令熙正在休息室转悠来转悠去，紧锁眉头，紧张得不停深呼吸。

　　术后第二天，孔令熙的妈妈就来看望她，顺便带来一个震撼的消息。
　　原韩方与国际乒协各出一人做主持，但韩方临时出了点问题。改为推荐孔令熙顶替位置。

　　让运动员做主持，算怎么回事？
　　孔令熙再三拒绝，奈何孔母心意已决。

　　“这些年公司明里暗里给了你不少助力，你成长起来了就要懂得回报。妈妈在公司的话语权也需要你用成绩和表现来支持。”

　　妈妈的难处，孔令熙当然不可能置若罔闻。
　　知女莫若母，孔母又辗转话头，循循善诱。
　　话很隐晦，但却说到孔令熙的心里去。

　　“你不是想参与到乒协的事情吗？这踏板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近在眼前。”

　　若想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她懂，想拿到话语权，就得给乒协当枪使。孔令熙神色郁郁，应承下了这件差事。
　　何况这件差事也不算太难为人。

　　孔令熙穿着一应齐全，握着稿件反复背诵韩文。
　　三天内将全部韩文发音熟记于心，孔令熙拿出考学的劲儿来准备。饶是这样，她还是紧张得不得了。

　　一旁，由ITTF推荐当选的中年男主持人不断鼓励她。
　　孔令熙回以微笑，握稿的手放松了些许。

　　工作人员倒计时，示意全场典礼即将开始，万众静默。
　　黑暗中，孔令熙和男主持登上舞台，开始报送。
　　男主持英文结束后，孔令熙心中默数两秒，紧跟拿起话筒，念一遍韩文后再念中文。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典礼即将开始，请尽快回到座位。”
　　乍一听到韩文提示词，国乒众人只觉得嗓音有些熟悉，但又透着一点甜美。
　　直到听到熟悉的中文，害这是孔令熙啊！

　　国乒各位都分坐在各桌，但听到孔令熙的声音，不约而同地整理衣物发型，某位偷偷抹掉嘴上的糕屑。

　　队里的孔令熙能主持年度颁奖典礼，无论这背后有多少值得深究的原因，今夜国乒众人必然是她身后最强有力的支撑。

　　众人：看，中韩主持孔令熙是我们国乒的人！
　　樊振东：看，主持孔令熙是我女朋友！
　　隔壁座的商巧：咳，不是炫耀只是想提一句，这我发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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