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京

　　纸条上的内容再简单不过，说的都是案子的基本情况，很笼统，还没有卓云曦他们自己从民间调查到的内容多。

　　这两桩案子，一桩是震动朝野的大案，一桩是事关皇帝安危的大事，大理寺的卷宗上竟仅有寥寥片语的记载？

　　卓云曦与霍景明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怀疑。

　　“对了，还有这个。”霍景明从怀中取出一册书，“昨晚顺路去了趟礼部。”

　　他说得轻巧，卓云曦结果一看却是愣住了。

　　“皇室族谱？”她不敢置信地望着霍景明。

　　这么重要的东西哪能是顺路拿出来的呢？

　　“放心吧，族谱平时也没人看，不会被发现的，看完了今晚我就还回去。”霍景明看到她眼底的担忧，笑着保证道。

　　卓云曦知道皇家的事情他肯定比自己了解，况且族谱拿都拿来了，有什么需要担心的那也是后话了。

　　二人便拿着族谱看了起来。

　　“庆王爷是先皇长子，比朱曦公主大了十几岁啊。”卓云曦只知道他们是兄妹，倒是不知道他们的年纪差了这么多。

　　“庆王比舅舅还要大上近十岁，当时他的地位十分稳固。”霍景明道，“他有一个长子，只比朱曦公主小了三岁。”

　　卓云曦点了点头，“当年庆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听说的都是庆王被抄家了，那为什么会都死了呢？

　　“据说当时庆王拒不认罪，钦差带人去抄家的时候，庆王突然发狂，将亲人奴仆斩杀，最后放了一把大火，整个庆王府都葬身火海了。当时去的钦差都烧死了好几个。”霍景明道。

　　“庆王不是以仁德著称吗？怎么会这样呢？”卓云曦问道。

　　“兴许是受了刺激，亦或是恼羞成怒了吧。”霍景明摇了摇头，其实这样的结果他也有些想不明白。卓云曦对这些事情了解不多，他却是从小时候起就常常听母亲和外祖母谈论朱曦公主和庆王的，她们对庆王赞赏有加，似乎也对这样的结果不能接受。这也是霍景明想要调查下去的原因之一，他对多年前的那一桩水利案也是十分好奇。

　　“这位夏贵妃是庆王的母妃？我从未听说过她。”卓云曦指着上面的一个名字问道。

　　“庆王府被抄家的当天，夏贵妃就在宫中自缢了，当时被圈禁在宫中的朱曦公主也不知所踪。”谈到这些往事，即使是深得帝宠的霍景明也不禁在心中感慨，皇家无真情啊。夏贵妃与朱曦公主那样得宠，最后还不是消散在历史长河中，仅在这被尘封的族谱中留下了一道名字？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当年先帝震怒，要将庆王贬为庶民，本来是要在族谱上除名的，后来出了那一些事情，先皇到底没有忍心这么做。”

　　合上族谱，二人还是没有一点儿头绪，卓云曦沉默片刻，道：“不若我们去庆王府旧址看看？”

　　“可以是可以，不过那里被烧成了一片废墟。舅舅登基以后，便把那里改建成了民居。”

　　“去看看吧。”卓云曦道。反正干坐在这里也没什么进展，不妨出去看看，没准会有所发现呢？

　　于是，一行人便出发了。

　　“就是这里了。”霍景明伸出手，想要扶卓云曦从马车上下来。

　　其实卓云曦又岂是那些娇滴滴的姑娘，马车那点高度，她轻松就能跳下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上霍景明专注而温柔的眼神，她不由伸出柔荑放到了他手中。

　　楚岚早就下了马车，见状不由冷哼一声。等她看清楚面前的一片低矮房屋，不由锁住了眉头。

　　“怎么了？”卓云曦见她面有异色，不由问道。

　　“果子巷啊……昔日辉煌的王府，竟变成了如今这些破败的民居。真是物是人非啊。”楚岚瞥了霍景明一眼，掩饰掉眸中的异样，感慨道。

　　正如楚岚所言，世事变迁，物是人非，二十几年过去，证据线索又岂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呢？他们自然是空手而回的。

　　晚上，霍景明穿上夜行衣，将族谱送回了礼部。一路上畅通无阻，倒是等他摸回了自己的院子，却见到院子里灯火通明，站了不少奴婢，他一身黑衣站在那里，显得既突兀又可笑。

　　主屋的门被“刷”地推开，率先走出来的是两名高昂着下巴，看起来盛势凌人的奴婢。

　　霍景明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是他那个姐姐又回娘家来了。

　　但随后而出的并不止明珠郡主一人。

　　他倒是没有料到，他的母亲容华长公主竟然也在。

　　*

　　深夜里一身夜行衣在外穿梭的又岂是霍景明一人。

　　一道黑影在屋顶上飞快地穿梭着，不一会儿就落在了一处小巷口。

　　楚岚站定，对着巷口石墙上刻着的“果子巷”三个字看了一会儿，才朝着巷子里面走去。

　　她熟门熟路地跳进一座小宅子的院墙里。那院子里站了几名男子，腰间都挎着刀，见到她却没有什么反应。楚岚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自朝着她的目的地走去。

　　她来到一间屋子前，望着里面明亮的烛光和窗户上的人影，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等她推门而入，坐在屋子里的人正低头看书，听见声音他并没有抬头，而是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进来了呢！”

　　这声音听起来着实欠扁，若是换做平时，楚岚早就被气得炸毛了。那人也最爱看她被气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不痛不痒地骂他几句的样子。

　　可偏偏今日的楚岚并没有让他如愿。

　　“我既然来了，自然要来见你的，楚朝，或者说，我该叫你，宋承曦？”

　　“宋承曦是谁？”楚朝放下手中的书，疑惑地望着楚岚。

　　楚岚望着他温隽的眉毛，笔挺的鼻梁，薄削的唇，心里面一点点冷下去。

　　“你和卓云曦是什么关系？”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问出这一句话后，楚岚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被抽光了，但她还是抢在楚朝开口之前说道，“虽然她长得像极了济国公，但仔细看的话，她和你长得也很像，尤其是你们的眼睛。”

　　这大概就是她第一回见到卓云曦的时候觉得她眼熟的原因吧。

　　她紧紧盯着楚朝，表情坚定，显然不愿意听见楚朝说出什么狡辩的话来。

　　她想要知道真相！

　　“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查到了这些，真是叫我刮目相看！”楚朝轻轻笑了起来，他的唇角弧度上扬，原本就薄削的唇更薄了。

　　有人常说，唇薄的人，薄情。

　　楚岚觉得，自己对上这样的楚朝，经历过太多次，也算是麻木了。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宋承曦？”楚朝倒是没有否认。

　　“你好好一个江湖人，却要往京都跑；京都这么大，你偏偏住到了庆王府的旧址上；偏偏庆王还有个儿子，算算年纪，和你一般大。”楚岚说，“我原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潜伏在这里，暗地里派人去刺杀皇帝，现在我明白了。”

　　“庆王的儿子？庆王一家都葬身火海，事后官差清点过尸体，没有幸存者。”套完了楚岚的话，楚朝老神在在地否认道。

　　“尸体都烧焦了，除了身上的衣服和饰品，又怎么认得出谁是谁呢？”

　　“那又如何？”

　　“衣服、饰品，甚至是尸体，这些都是可以伪造的。”

　　“庆王长子那个时候不过才十二岁。”

　　“朱曦公主恰好在那一天失踪了。守城的士兵排查独自出门的年轻女子，却什么也没有查到，很有可能，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离开的。”楚岚深深地望着楚朝，说出了自己最后的猜测，“那个孩子，卓云曦，她其实就是朱曦公主的孩子吧？”

　　楚朝望着楚岚，神情渐渐阴沉下去。

　　楚岚却不害怕，或者说在她心中她早就知道面前这个是一头吃人的野兽，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变态。她会来这里与楚朝对峙，自然是有备而来的。

　　“怎么？说中了你的心事？”楚岚冷笑，讽刺道，“原来你这个人也是有软肋的。”

　　楚朝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并没有设想中那样开怀，反而隐隐泛疼——楚朝的软肋，却不是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她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她突然就想问问自己——

　　值得吗？

　　在楚朝心里，她什么都不是，她对他的恨，就好像是一场独角戏，真的值得吗？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楚朝闭上眼，冷冷道。

　　他许久没有得到回答，以为是自己拿住了楚岚，心中有些得意，睁开眼，却见到楚岚对着他摇了摇头。

　　“我希望在我死之前，你能告诉我，我们的儿子到底去了哪里？”楚岚说。

　　她原以为楚朝会笑，他这个人就像一只狡黠的黑猫，永远喜欢含着笑地把猎物玩弄于手心，等玩腻了才会杀掉，从不给人一个痛快。

　　可是楚朝却没有笑，他猛地掀了桌子，看起来很愤怒。

　　望着脚边的碎片残骸，楚岚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曾经深爱过的男人了，他到底在发什么疯？

　　“想知道的话，自己去查吧！”

　　把手边能砸的都砸了，这一回，楚朝笑了，眼底酝酿着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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