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藏的很好

　　决定回A市这事儿，像在我俩之间扔下了一颗深水炸弹，炸出来的不是恐慌，全是兴奋的泡泡。接下来的日子，我和谢怀意都忙得脚不沾地，但心情是飘的，感觉眼前所有的忙碌都镀上了一层名叫“未来”的金边。
　　谢怀意那边要处理毕业的一大堆琐事，办离校手续，整理行李，跟导师宋远庆和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们道别。宋远庆听说他决定回A市，虽然觉得有点可惜，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肩膀，说了句“常回来看看”，颇有几分“儿大不由娘”的感慨。实验室那帮人则嚷嚷着要搞欢送会，不醉不归。
　　我这边也没闲着。首要任务就是请假，回A市看房子。我跟韩霖开口请假的时候，这老小子正对着项目进度表薅他那本来就不多的头发。
　　“韩哥，请个假，三天，连周末，回趟A市。”我敲了敲他办公室的开着的门。
　　韩霖从电脑后抬起头，一脸“你又整什么幺蛾子”的表情：“又请假？商少爷，这项目正到关键节点呢！你当公司是你家开的啊？”
　　“真是回家，有正事。”我走进去，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看房子。”
　　韩霖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看房子？在A市？你要搬家？”
　　“嗯。”我点点头，“打算回A市发展了。”
　　“卧槽？！”韩霖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眼睛瞪得溜圆，“你说什么？回A市？商君意你没事吧？在C市干得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谁挖你了？对方开多少？哥给你申请加薪！”
　　看他那急赤白脸的样子，我有点想笑：“没谁挖我，就是……想回去了。A市挺好。”
　　“好个屁！”韩霖有点上火，“C市发展机会不比A市多？你在这边刚站稳脚跟，客户资源也熟了，跑回A市从头开始？你脑子被门夹了？”
　　“不算从头开始吧。”我耸耸肩，“A市也有咱们公司的分部啊。”
　　“那能一样吗？那边规模小多了！而且负责人是老李那边的人，你过去……”韩霖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从焦急变成了惊讶，然后又慢慢沉淀为一种复杂的、带着点恍然大悟和如释重负的神情。他盯着我看了几秒，身体慢慢靠回椅背，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是因为……谢工？”
　　我没想到他猜得这么准，愣了一下，没否认，算是默认了。
　　韩霖长长地“哦——”了一声，表情变得微妙起来，带着点戏谑，又有点感慨：“行啊你小子……冲冠一怒为蓝颜？够可以的！”他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忽然问：“你真决定好了？非回A市不可？”
　　“嗯，决定好了。”我语气没什么起伏，但很坚定。
　　韩霖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拿起内线电话：“小张，帮我接一下A市分公司的李总。”
　　我有点懵：“韩哥，你这是？”
　　韩霖摆摆手，示意我别说话。电话接通了，他换上一副热情洋溢的商务口吻：“喂？老李！我，韩霖！哎对对对，有个事儿跟你商量一下……我们C市这边有个大将，商君意，你肯定有印象，对，就是那个……他想回A市发展……对对，家庭原因……你看你们那边现在项目也挺多的，正缺他这种能扛事的……嗯，待遇？待遇肯定不能比在C市低啊！人可是我这儿的技术骨干！……行行行，那你尽快跟总部打报告，走内部调动流程！对，把人给我留住了！这可是宝贝疙瘩！……好嘞！谢了老李！回头请你吃饭！”
　　挂了电话，韩霖冲我挑挑眉，一脸“哥牛逼吧”的表情：“搞定。内部调动，职位不变，薪资待遇我让老李尽量给你争取，只高不低。A市分公司负责人李源昌，我铁哥们儿，人靠谱，技术出身，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你过去直接归他管，比在C市自在。”
　　我彻底愣住了。我本来都做好辞职跳槽的准备了，没想到韩霖直接给我来了个内部调动一条龙服务？！
　　“韩哥，这……太麻烦了吧？”我有点过意不去。
　　“麻烦什么麻烦！”韩霖大手一挥，“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小子虽然脾气臭了点，但能力没得说，放走了才是公司的损失！回去好好干，别给哥丢人！顺便……”他挤挤眼，“替我跟谢工问个好，祝你们……乔迁之喜，嘿嘿。”
　　我看着他脸上那八卦的笑容，心里有点暖，又有点好笑：“……谢了，韩哥。”
　　“赶紧滚蛋吧！批你五天假，连来回路上的时间，够不够看房子？”
　　“够了！谢谢韩哥！”
　　从韩霖办公室出来，我还有点不真实感。工作的事就这么轻松解决了？我立刻给谢怀意发了消息。
　　【商君意：搞定！请假五天！韩哥直接给办了内部调动，回A市还归他哥们儿管，待遇不变！】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复。
　　【我的小结巴：……这么快？】
　　【商君意：哥牛逼不？】
　　【我的小结巴：牛逼。】
　　【商君意：周末A市汇合？看房去！】
　　【我的小结巴：好。】
　　周五晚上，我直接飞回了A市。谢怀意是周六早上到的，航班比我晚一点。五月的A市，春末夏初，天气正好，不冷不热，阳光明媚，空气里带着点湿润的草木清香。我在出口等他，看着他从闸口走出来，穿着简单的白色薄卫衣和牛仔裤，背着双肩包，在熙攘的人群里显得格外清瘦干净。他抬头看到我，眼睛亮了一下，加快脚步走过来。
　　我自然地接过他的背包，另一只手牵住他带着暖意的手：“累不累？”
　　他摇摇头：“不累。”
　　“走，先回家放东西，然后去看房中介约好的几套房子。”我握紧他的手，“我妈听说我们要回来买房，把她相熟的一个中介推给我了，说靠谱。”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路两边的香樟树已经长得郁郁葱葱，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A市特有的、带着点潮润和烟火气的味道。这才是家的味道。
　　中介是个挺利索的大姐，姓王，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知道我们是“刚需”，预算也还算充足，直接带我们看了几个离我母校不远、周边生活便利、房龄相对较新的小区。谢怀意对位置没太多要求，只说“安静点，光线好就行”。我知道他其实还是想离熟悉的地方近点，潜意识里，母校那片区域，承载了我们太多共同的记忆。
　　一连看了三四套，不是户型不满意，就是楼层太低采光不好，或者小区环境太嘈杂。王姐也不气馁，开着车带我们辗转下一个小区。路上，她透过后视镜笑着问：“两位先生是准备当婚房吧？一看就是有眼光有品位的年轻人！”
　　我感觉到谢怀意身体僵了一下，耳根悄悄红了，没吭声。
　　我笑了笑，也没否认，顺着话茬说：“王姐费心，帮我们挑个合适的，以后请你吃喜糖。”
　　谢怀意在底下轻轻掐了我手心一下。我反手握住，不让他动。
　　最后看的一套，在一个叫“枫林晚”的小区。小区不算特别新，但物业看起来不错，绿化很好，闹中取静，几棵高大的广玉兰正开着碗口大的白花，香气清淡。房子在十二楼，电梯直达。一开门，我和谢怀意都愣了一下。
　　客厅很大，朝南，一整面落地窗，午后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进来，明亮通透，带着暖意。窗外视野开阔，能看到远处绿意盎然的山峦和近处一片小小的、波光粼粼的公园湖泊。户型很方正，三室两厅两卫，主卧带一个大飘窗，次卧可以改造成书房，还有一个小房间可以做客房或者储藏室。装修是简单大方的现代风格，保养得不错，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最重要的是，很安静。站在客厅里，只能听到窗外隐约的鸟鸣，几乎听不到外面的车流声。
　　王姐在旁边介绍着小区周边的配套设施，学校、医院、超市、地铁站一应俱全。我和谢怀意都没怎么听进去，不约而同地在房子里慢慢走着，看着。
　　我推开主卧的门，想象着在这里放一张大床，早上阳光能洒满整个房间。谢怀意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生机勃勃的景色，阳光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侧脸安静美好。
　　我走到他身边，低声问：“怎么样？”
　　他转过头看我，眼睛亮亮的，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挺好的。”
　　“喜欢这儿？”我确认。
　　“嗯。”他又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阳光很好。也……很安静。”
　　我心里有了底。走到王姐面前：“王姐，就这套吧。谈谈价格和流程。”
　　王姐喜出望外：“好嘞！商先生爽快！我这就跟业主联系！”
　　后续的砍价、签合同、办贷款手续，繁琐但顺利。谢怀意把他这些年的积蓄和一部分奖学金都拿了出来，我也掏空了大部分家底，又找老妈支援了一点，总算凑够了首付。写名字的时候，我直接对中介说：“写我们俩的名字。”
　　谢怀意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里满是惊讶和慌乱：“……不行，这……”
　　“怎么不行？”我搂住他肩膀，打断他，“一起买的房子，当然写两个人的名字。还是说……谢博士，你不想跟我共有财产？”
　　“不是……我……”他急得脸都红了，看看我，又看看中介，说不出话来。
　　王姐是明白人，笑着打圆场：“哎呀，两位感情这么好，写谁的名字都一样！现在年轻人都这样的！共同奋斗嘛！”
　　最后，房产证上并排印上了两个名字：商君意，谢怀意。看着那两张薄薄的纸，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这不仅仅是一套房子，这是一个锚点，一个象征，一个我们共同未来的、实实在在的起点。
　　从房产交易中心出来，已是傍晚。五月的夕阳温暖而不灼人，把天空染成绚丽的橘粉色。我们没打车，沿着熟悉的、被夕阳浸染的街道慢慢往我老妈家走。手续办完，得回去跟她汇报一下战果。
　　我牵着谢怀意的手。五月傍晚的风温柔宜人，带着花香和暖意。
　　“累了没？”我问他。
　　他摇摇头，看着远处被夕阳镀上金边的街道和建筑，眼神有些恍惚，轻声说：“就是……有点不真实。我们……真的有家了？”
　　我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捧住他温热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嗯，有家了。我们的家。”
　　他看着我，眼睛慢慢弯了起来，像两弯月牙，里面盛满了细碎的、温暖的光。他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然后主动凑过来，在我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一触即分，脸颊在夕阳下泛着红晕。
　　“商君意，”他小声说，声音带着笑，“回家了。”
　　“好，”我笑着，重新牵起他的手，握得紧紧的，“回家。”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指向我们来时的方向，也指向那个即将被我们称为“家”的地方。A市五月温暖的风拂过脸颊，心里，也装满了同样温暖的名为希望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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