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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2 章
那源自水泵机房的冰冷意念如同实质的冰川,瞬间冻结了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硝烟与腥臭。不是声音,却比任何咆哮都更沉重地碾压在每个人的意识之上,带着一种漠视个体存在、只关注宏观“规律”的、非人的威严。“归墟之眼”——罗俊毅临死前嘶吼出的称谓,此刻以一种超越物理维度的方式,宣告了它的注视。目标明确:姜临月,以及她身上那被称作“钥匙”的黑色方块。
提前的“仪式”?这意味着他们误打误撞,反而触发了最终的倒计时!
“全员!防御阵型!向入口撤退!”季梧秋的嘶吼打破了那意念带来的凝滞,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紧绷而变形,但指令清晰无比。她一把将几乎脱力的姜临月拦腰抱起,动作近乎粗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迅速向后撤去。剩下的三名队员(一名伤员已被简单包扎)立刻组成三角阵型,枪口死死指向意念传来的水泵机房方向,交替掩护后撤。
然而,撤退的道路变得异常艰难。原本空旷的厂房空间开始扭曲、波动,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那些锈蚀的管道仿佛活了过来,像巨蟒般缓缓蠕动,封堵来路;干涸的池底渗出更多粘稠的黑红色液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精神污染;空气中回荡起无数重叠的、痛苦的呓语和哀嚎,直接攻击着众人的理智防线。这是比刚才那粘液怪物更高级、更范围性的“现实镀层”干扰!整个水厂,似乎正在变成一个活着的、充满恶意的陷阱!
“不行!退路被某种力场干扰!信号完全中断!我们被孤立了!”一名队员试图用爆破索开路,却发现爆炸的火光如同被无形的墙壁吸收,只留下更浓郁的黑暗。
季梧秋的心沉到谷底。她将姜临月放在一段相对坚固的金属管道后面,自己则半跪在她身前,用身体构筑成最后一道屏障。她看着怀中人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眼睫,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滔天怒意和钻心刺骨的恐惧几乎要将她撕裂。她不能让姜临月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沈时序!听到吗?沈时序!”她对着失去信号的通讯器低吼,明知无用,却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这时,姜临月艰难地抬起手,握住了她紧攥着武器、指节泛白的手腕。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没用的……它……它的核心就在水泵机房……不解决源头……我们出不去……”她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地将绝望的现实摆在面前。
季梧秋猛地回头,看向那如同巨兽咽喉般漆黑的水泵机房入口。那冰冷的意念正是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如同一个不断收缩的绞索。进去,可能是十死无生;不进去,则是坐以待毙。
“那就进去!”季梧秋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淬火的陨铁,冰冷,坚硬,燃烧着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绝。“毁了它的核心!”
她重新站起身,将姜临月扶起,让她靠着自己。“还能撑住吗?”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姜临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尽管大脑依旧如同被无数根针穿刺般疼痛。她感受着口袋里黑色方块那持续不断、如同警报般的尖锐嗡鸣,以及它传递来的、对机房深处某个“源头”的强烈指向性。“可以。”她简短地回答,眼神重新凝聚起属于顶尖法医的、剖析真相的锐利,“它……不是生物。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畸变的‘意识聚合体’,或者……一个稳定的‘信息奇点’。”
她的分析基于刚才对抗粘液怪物的经验和黑色方块的反馈。这个“归墟之眼”,很可能就是“织网者”编织的、用于吸纳和扭曲特定意识(比如那些受害者)的节点,而他和季梧秋的“干涉条纹”特性,成为了它急需“抹平”或者“回收”的异常数据。
“意识聚合体……那就撕碎它!”季梧秋的回应带着侧写师特有的、对心理弱点的精准打击欲。她转向队员们,眼神扫过每一张坚毅而紧绷的脸,“任务变更:突击水泵机房,寻找并摧毁异常核心。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没有犹豫,没有质疑。三名队员沉默地更换弹匣,检查装备,眼神中只有服从与死战到底的决心。
一行人再次动身,这一次,目标明确地冲向那散发着无尽恶意和冰冷意念的源头。越靠近水泵机房,周围的异变就越发剧烈。墙壁上开始浮现出流动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空气中弥漫的呓语变成了清晰的、饱含痛苦与绝望的求救声和诅咒声,仿佛有无数冤魂被禁锢于此;温度急剧下降,呵气成冰,连金属表面都凝结了一层诡异的白霜。
姜临月手中的便携终端屏幕已经彻底被混乱的频谱占据,警报声疯狂闪烁。黑色方块的嗡鸣达到了顶点,变得滚烫,甚至开始散发出一种微弱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幽蓝色光晕。它不再是简单的“钥匙”或“信标”,更像是一个被强制激活的、与前方“奇点”产生激烈共鸣的共振器!
他们冲进了水泵机房。
里面的景象让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外勤队员也倒吸一口冷气。机房内部的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庞大,仿佛被某种力量扭曲了物理规则。巨大的水泵机组锈蚀坍塌,被无数粗壮的、如同血肉与金属混合生成的暗红色“藤蔓”所缠绕、覆盖。这些“藤蔓”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表面布满了不断开合的、类似眼睛的孔洞,从中流淌出粘稠的黑色液体,散发出浓郁的精神污染。而在机房的最中央,是一个由无数扭曲管道、废弃金属以及……隐约可见的人类残骸……堆积、融合而成的、不断搏动着的巨大“肉瘤”!
那“肉瘤”直径超过十米,表面布满了更加密集的“眼睛”和不断嘶吼、扭曲的人脸,正是那冰冷宏大意念的核心源头!它如同一个丑陋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更强的精神威压和范围更广的现实扭曲力场!这就是“归墟之眼”在这个维度的具象化体现!
“开火!攻击那个肉瘤!”季梧秋厉声下令!
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向那巨大的肉瘤!然而,大部分子弹在靠近肉瘤一定范围时,就被一层无形的、波动的力场偏转或直接湮灭!少数穿透力场的子弹打在肉瘤表面,只能造成微小的、迅速愈合的创口,反而激怒了它!
肉瘤剧烈地搏动起来,更多的暗红色“藤蔓”如同毒蛇般从四面八方射向小队!同时,那些表面的“眼睛”猛地亮起惨白的光芒,一道道无形的精神冲击波如同重锤,狠狠砸向众人的意识!
“啊——!”一名队员抱住头颅发出痛苦的惨叫,七窍开始渗出鲜血!另一名队员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调转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同伴!
“小心精神控制!”季梧秋强忍着脑内撕裂般的剧痛,一枪打飞了那名被控制队员的武器,同时对姜临月吼道,“它的弱点!快!”
姜临月被季梧秋死死护在身后,感受着那几乎要碾碎灵魂的精神冲击和黑色方块那几乎要爆炸开的共鸣。她强迫自己集中所有精神,像解剖一具最复杂的尸体般,剖析着那巨大肉瘤的结构和黑色方块传递来的海量混乱信息。
“力场……由负面情绪和扭曲的认知构成……核心……在肉瘤内部……有一个……更稳定的‘频率源’……像是一个……‘织网’的节点……”她断断续续地喊着,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黑色方块……和它在共振……它在试图……同步或者……覆盖我们……”
覆盖?同步?季梧秋瞬间明白了。这个“归墟之眼”不仅要消灭她们,更想将她们特殊的“干涉条纹”连接,连同“钥匙”一起,吞噬、同化进它那畸变的意识聚合体中!
就在这时,那肉瘤中心,一点幽暗的、不同于周围惨白光芒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点”骤然亮起!一股比之前强大十倍不止的吸力传来,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更是针对精神和意识的!姜临月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被扯出体外,向那黑点投去!黑色方块发出的幽蓝光芒变得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会被那黑点吞噬!
“它要强行‘回收’我们!”姜临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
季梧秋看着姜临月痛苦的神情和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点,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毁天灭地的疯狂。她猛地将姜临月推向身后相对安全的一台废弃机器后面,自己则迎着那恐怖的吸力和精神冲击,向前踏出一步!
“想动她?”季梧秋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极地寒风,刮过整个混乱的机房,“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她不再射击那几乎免疫物理攻击的肉瘤,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所有的意志力,所有的……因姜临月而存在的、偏执到极点的守护欲和毁灭欲,如同凝聚成一把无形的、燃烧着暗红火焰的巨剑,对准了肉瘤中心那个散发着吞噬力量的黑点!
这不是物理层面的攻击,也不是姜临月那种基于“钥匙”的信息干扰。这是季梧秋——这个游走于黑暗边缘、内心藏着暴烈火山的女人的,最本质、最疯狂的精神力量的具象化冲击!是对“剥夺”她最重要之物的存在的,最直接的、最原始的否定与宣战!
“轰——!!!”
一股无形的、却仿佛能撼动空间的猛烈冲击,在意识层面炸开!
那肉瘤中心的黑点猛地一缩,仿佛被这完全出乎意料、充满“人性”极致负面情绪(守护欲同样可以是一种强大的负面力量)的冲击打乱了频率!整个肉瘤的搏动出现了瞬间的紊乱,表面的“眼睛”明灭不定,发出的精神冲击也减弱了几分!
有效!季梧秋这种纯粹基于个人意志的、非理性的、充满破坏性的精神力量,竟然对这种看似理性的“意识聚合体”产生了干扰!
“就是现在!”季梧秋嘶声喊道,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刚才那一下对她自身也是极大的负担。
姜临月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她强忍着不适,再次集中精神,引导着黑色方块那被季梧秋的冲击暂时“撬动”的、混乱而强大的共鸣力量,不再试图对抗或防御,而是……顺着季梧秋撕开的那道“裂缝”,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猛地“刺”入了肉瘤中心那短暂失稳的黑点!
“嗤——!”
一种仿佛烧红的铁块烙进冰块的声音,在所有人的意识深处响起!
那巨大的肉瘤发出了无声却凄厉到极致的尖啸!它疯狂地扭动、收缩,表面的“眼睛”接连爆裂,流淌出黑色的脓液,那些扭曲的人脸发出最后的、解脱般的哀嚎后消散!缠绕的“藤蔓”迅速枯萎、断裂!中央的黑点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溃!
“加大输出!它要撑不住了!”季梧秋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亮得骇人,再次凝聚起那狂暴的精神力量,准备给予最后一击!
然而,就在这胜利在望的瞬间——
那即将崩溃的黑点,猛地稳定下来,并且散发出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意念,仿佛切换了某个更底层的权限:
“干扰模式确认……‘条纹’特性记录……”
“‘钥匙’共振频率捕捉……”
“执行最终协议:‘净化’……”
“启动……‘信息分解’……”
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的力量,如同宇宙法则本身,从那黑点中弥漫开来。它不再试图吞噬或扭曲,而是开始……“抹除”!姜临月感觉自己的意识边界正在变得模糊,构成她存在的“信息”仿佛要被从底层分解、擦除!黑色方块发出的光芒急剧黯淡,仿佛也要被这股力量一同“净化”!
季梧秋发出的精神冲击如同撞上了一堵绝对无法撼动的墙壁,瞬间反弹回来,让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倒在地!她看着姜临月的身影开始变得有些“透明”,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彻底“不存在”的恐惧,如同最寒冷的冰锥,刺穿了她的心脏!
“不——!!!”她发出绝望的咆哮,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感觉自己的力量在那绝对的“净化”法则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就在姜临月的意识即将彻底消散,季梧秋目眦欲裂的瞬间——
一直紧握着黑色方块的姜临月,在那极致的“不存在”的威胁下,于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刹那,用尽最后的力量,不是引导,也不是对抗,而是……将自己和季梧秋之间那根无形的、被称为“干涉条纹”的连接纽带,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猛地“缠绕”在了那即将崩溃的黑色方块之上!
她放弃了自我,选择了连接。
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即将被“信息分解”力量湮灭的黑色方块,在接触到那纯粹“连接”意念的瞬间,内部某个更深层的结构仿佛被激活了!它不再散发幽蓝光芒,而是变成了一种纯粹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透明”!紧接着,一股温和却无比浩瀚、仿佛来自万物源头的“稳定”力量,以它为中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这股“稳定”的力量,轻柔地抚平了那狂暴的“信息分解”,如同阳光融化冰雪。它没有破坏,没有对抗,只是……“存在”。以一种绝对稳固的、无法被“抹除”的方式,存在着。
那肉瘤中心的黑点,在这股“稳定”的力量面前,如同遇到了天敌,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不甘和难以置信的意念波动,随即猛地收缩,然后……
彻底湮灭。无声无息。
巨大的肉瘤停止了搏动,表面的“眼睛”失去光彩,缠绕的“藤蔓”化为飞灰。整个水泵机房内那令人窒息的精神污染和现实扭曲力场,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死一般的寂静。
姜临月身体一软,向下倒去,却被一个颤抖却无比坚定的怀抱接住。
季梧秋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真实的存在和逐渐恢复的体温,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滚烫的液体无法控制地涌出,灼烧着两人相贴的皮肤。
他们还活着。
“归墟之眼”……似乎暂时闭上了。
但他们都清楚,这远非结束。“观测者”、“织网者”、“归墟”……那隐藏在幕后的、更加庞大的黑暗,只是被惊动,并未被摧毁。
黑色的方块在姜临月口袋中恢复了冰冷与沉寂,仿佛刚才那拯救了一切的力量只是幻觉。
可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比如那经过生死考验、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被固化的“连接”。
季梧秋抬起头,看着怀中人疲惫却安然的脸,用一种带着血腥气却无比郑重的语气,在她耳边低语,如同立下永恒的誓言:
“你的‘存在’,只能由我定义。任何想抹去它的……我都会让它先‘不存在’。”
姜临月没有睁眼,只是极轻地、用几乎无法察觉的力度,回握了一下她沾满血污和泪水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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