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逸

　　三界裂缝处的烈焰烧了整整三个月，混沌神女才踏着漫天火光归来。

　　她踏入天宫时，衣袂翻飞，周身还缠绕着未散的混沌之气，眉间隐约带着一丝疲惫。

　　这是，一名神官匆匆来报：“神女，帝君病了。”

　　“病了？”神女挑眉，“什么病？”

　　神官摇头：“不知道。但帝君说很冷，还烧了炭火，裹着貂裘，连床榻都铺了三层绒毯。”

　　神女眼中闪过一丝明了，笑意更深：“哦，那我去看看。”

　　寝宫/内，炭火烧得极旺，整个房间热得像个蒸笼。

　　玄宸帝君斜倚在床榻上，身上裹着厚重的貂裘，额间却隐隐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听到殿门被推开的声音，立刻闭眼蹙眉，虚弱地咳嗽两声：“咳咳......好冷。”

　　神女缓步走到床前，伸手探了探玄宸的
　　额头，果然触到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么严重？”神女故作惊讶，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帝君的身子确实虚弱了不少。”

　　玄宸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混沌之气不足，神魂不稳......冷......”

　　神女挑了挑眉，忽然俯身在他耳边轻声
　　道：“那要不要......我渡些混沌之气给你？”

　　她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玄宸的耳尖瞬间红了，却还强撑着继续演戏：“要......越多越好......”

　　神女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捏住他的鼻子：“装，继续装。堂堂天界帝君，什么时候学会这种小把戏了？”

　　玄宸见装不下去，猛地睁开眼，一把将人拉入怀中。

　　神女猝不及防，整个人跌在他身上，被他紧紧抱住。

　　“谁让你迟了三个月才回来？”玄宸的声音里带着委屈和埋怨，“明明说好一个月的，你知道我这三个月是怎么过的吗？”

　　神女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却也没有挣扎，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那妖兽狡猾得很，躲进了三界裂缝深处，我费了好些功夫才把它揪出来。”

　　玄宸松开一些，仔细打量她：“受伤了没有？”

　　“区区一头火兽，伤不到我。”
　　神女轻描淡写地说，但玄宸还是敏锐地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道淡淡的灼痕。

　　他立刻抓/住她的手腕，眉头紧锁：“这叫没受伤？”

　　神女想要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握住。

　　玄宸指尖凝聚神力，轻柔地抚过那道伤痕，直到它完全消失。

　　“下次不许一个人去。”他严肃地说，“我是你夫君，理应与你并肩作战。”

　　神女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中一暖：“好。”

　　玄宸这才满意，却仍不放手，反而将她搂得更紧:“补偿我。”

　　“什么补偿？”

　　“三个月。”玄宸理直气壮地说，“迟了三个月，每天都要补偿。”

　　神女哭笑不得：“怎么补偿？”

　　玄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忽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先补今天的......”

　　他低头吻住她的唇，将这三个月的思念尽数倾注在这个吻中。

　　神女起初还想说什么，但很快便沉溺在他的气息里，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一吻结束，玄宸意犹未尽地轻啄她的唇
　　角:“明天补第一天的，后天补第二天的......”

　　神女捏了捏他的脸：“贪心。”

　　“对你，我永远贪心不足。”
　　玄宸笑着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这里装的全是你，再也装不下其他。”

　　神女心中一颤，正要回应，忽然感应到殿外有人。她推了推玄宸：“有人来了。”

　　玄宸不情不愿地放开她，整理了一下衣袍，恢复帝君威严的模样。

　　殿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铁链拖地的哗啦声。

　　玄宸疑惑地皱眉，却见神女广袖一挥，殿门应声而开。

　　一个浑身是伤的小童被铁链锁着，踉踉跄跄地跌了进来。

　　那孩子约莫六七岁模样，赤发如火，皮肤上布满狰狞的伤口，最可怕的是胸口一道几乎将他劈成两半的剑痕，隐约可见里面跳动的火焰。

　　“这是……”

　　玄宸瞳孔骤缩，身为帝君的敏锐让他立刻认出：“上古火兽？”

　　那赤发小童抬头，金红色的眸子里满是畏惧，在看到神女的瞬间更是浑身发抖，本能地往后退，却被铁链死死拽住。

　　“嗯，三界裂缝处发现的。”神女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今日的天气，“烧了三座仙山，五个人间王朝，还差点熔了地府十八层。”

　　玄宸倒吸一口凉气。

　　这等凶兽，至少有几万年道行，难怪神女去了三个月才回来。

　　正当此时，一团白光从殿外蹦蹦跳跳地进来，落地化作一个七八岁的白衣小童，银发蓝眼，生得粉雕玉琢，与那伤痕累累的火兽形成鲜明对比。

　　“小白，你怎么来了？”神女难得露出温柔神色。

　　小白没急着回答，而是好奇地凑到火兽跟前，歪着头打量：“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

　　火兽瑟缩了一下，不敢回答。

　　“我砍的。”神女轻描淡写地说，“他不听话，我劈了他九九八十一剑。”

　　殿内温度骤然升高，那是火兽因恐惧而失控的火焰。

　　小白却不怕，伸手摸了摸火兽胸口的伤：“疼不疼？”

　　火兽终于忍不住，金红色的眸子里蓄满泪水，声音细若蚊呐：“疼……我都求饶了......她还是砍了八十一剑......”

　　玄宸听得心惊肉跳。

　　他与神女成婚千年，见过她温柔似水，见过她杀伐决断，却从未见过她如此……暴力。

　　小白叹了口气，像个小大人似的拍拍火兽的肩：“你看你，是斩天剑劈的吧，神魂都差点给劈碎了，要好好听娘/亲的话。”

　　“娘/亲？”火兽和玄宸异口同声。

　　神女挑眉：“怎么，我收的灵宠，不该叫我娘/亲？”

　　玄宸看着那浑身是伤的小童，再看看神女平静的面容，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他这位夫人，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过来。”神女对火兽招了招手。

　　火兽抖得更厉害了，却不敢违抗，拖着铁链一步步挪到她面前。

　　神女手轻轻一挥，锁在火兽身上的铁锁顿时隐匿不见踪迹。

　　神女伸手按在他头顶，混沌之气涌/入，那些狰狞的伤口开始缓慢愈合。

　　“知道为什么劈你八十一剑吗？”神女问。

　　火兽摇头，眼中满是委屈。

　　“第一剑，为你烧毁的第一座仙山。”神女声音平静，手下动作却不停，“第二剑，为你在人间造成的旱灾......”

　　她一一数来，每说一条罪状，手上的力道就重一分。火兽疼得直抽气，却不敢躲闪。

　　“第八十一剑，”神女终于数到最后，“为你伤了我夫君派去找我的天兵。”

　　玄宸一怔，心中某处突然柔软。

　　原来......她是因为这个才格外愤怒？

　　火兽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神女收回手，伤口已经愈合大半，但那些剑痕却像烙印一般留在皮肤上，形成诡异的纹路。

　　“这些剑痕会跟着你，直到你赎清罪孽，它们才会消失。”

　　神女淡淡道：“若再不听话，我不介意再劈八十一剑。”

　　火兽拼命摇头，躲到小白身后去了。

　　小白冲神女甜甜一笑:“娘/亲放心，我会看好他的。”

　　神女点点头，小白便拉着火兽出去了，临走前还贴心地关上了殿门。

　　殿内一时寂静。

　　玄宸轻咳一声：“夫人......”
　　“嗯？”神女转头看他，方才的凌厉一扫而空，眉眼间带着几分温柔。

　　“那个……”玄宸斟酌着词句，“八十一剑，是不是有点......”

　　“残忍？”神女替他说完，忽然笑了，“夫君可知这火兽的来历?”

　　玄宸摇头。

　　“它是混沌初开时的一缕业火，曾烧毁三千小世界。”

　　神女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玩耍的两个小童：“我寻它万年，终于在三界裂缝处发现。若不彻底打服，后患无穷。”

　　玄宸走到她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那为何化形成孩童模样？”

　　“灵智未开。”神女靠在他怀里，“它虽活了几万年，却始终凭本能行/事，心智与孩童无异，分不清是非对错，高兴的时候在这里放一把火，不高兴了又在那里放一堆火，火放得越大他越开心。”

　　玄宸想起火兽那双含泪的眼睛，忽然有些心疼：“所以你让小白/带它？”

　　“小白是天地间第一缕月光所化，性情温和，最能安抚暴戾之气。”

　　神女转身，指尖轻点玄宸眉心：“怎么，帝君心软了？”

　　玄宸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只是没想到我的夫人如此......威武。”

　　神女轻笑：“现在后悔娶我了？”

　　“怎会。”玄宸收紧手臂，将她牢牢锁在怀中，“我更喜欢你了。”

　　神女挑眉：“哦？”

　　“你不知道，”玄宸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看你教训那火兽的样子，格外迷人。”

　　神女耳尖微红，推了他一下：“不正经。”

　　玄宸大笑，正要再说什么，忽然殿外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小白的惊呼：“娘/亲！小火把花园烧着了！”

　　神女眸色一沉，挣脱玄宸的怀抱就往外走。

　　玄宸赶紧跟上，只见花园里火光冲天，火兽手足无措地站在中间，小白正努力用月光之力控制火势。

　　“我，我不是故意的……”
　　火兽看到神女，吓得直接跪下了：“是那只蝴蝶飞到我鼻子上，我打了个喷嚏就......”

　　神女面无表情地抬手，混沌之气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扑灭大火。

　　接着她五指一抓，火兽就被凌空提了起来。

　　“娘/亲饶命！”火兽在空中扑腾，“我再也不敢了！”

　　神女冷哼一声，甩手将他扔进远处的寒潭。

　　火兽惨叫一声，激起巨大水花。

　　小白担忧地看向寒潭：“娘/亲，小火怕冷......”

　　“冻不死。”神女淡淡道，“让他在里面泡三个时辰，好好清醒清醒。”

　　玄宸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他这位夫人，当真是……雷厉风行。

　　处理完火兽，神女转身看到玄宸的表情，忽然歪头：“吓到你了？”

　　玄宸摇头，笑道：“只是在想，幸好我从不惹你生气。”

　　神女似笑非笑：“是吗？那刚才装病的是谁？”

　　玄宸一僵，随即厚着脸皮凑上去：“夫人，我错了。”

　　“错哪了？”

　　“错在……”玄宸眼珠一转，“错在装得不够像，应该直接卧床不起，等夫人亲自喂药。”

　　神女被他气笑了，伸手拧他耳朵：“堂堂帝君，怎么这般无赖？”

　　玄宸顺势将她搂住，额头抵着她的：“只对你一个人无赖。”

　　远处寒潭里，火兽扒着岸边，可怜巴巴地看着这一幕，小声对小白说：“娘/亲对那个人好温柔。”

　　小白坐在岸边晃着腿：“那是爹爹，娘/亲当然温柔。”

　　“爹爹？”火兽似懂非懂，“那他会不会也劈我八十一剑？”

　　小白想了想：“爹爹脾气好，我们犯了错，也会为我们求情。所以……”

　　他严肃地拍拍火兽，“你一定要讨好爹爹哦。”

　　火兽重重点头，把这话牢牢记在心里。

　　不知为何，虽然被劈了八十一剑，但有
　　了娘/亲和爹爹，有了一种家的感觉......似乎还不错。

　　寒潭倒映着天空，火兽看着自己身上的剑痕，第一次思考起“对错”来。

　　做了对的事情，娘/亲就不会罚他。做了错的事情，就要被劈八十一剑，对于对和错，他好像有些懂了。

　　或许，这就是开启灵智的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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