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早爱我

　　迟颂一走，迟早像被解开了定身咒。她几乎是立刻站起身，连桌上那杯没动过的咖啡都忘了，快步离开了咖啡厅。
　　她不能再多待一秒，生怕迟颂从酒店下来，又逮着她问那句“在非洲过得好不好”。
　　刚才，她没能答上来。
　　这问题本身不冒犯，但从迟颂嘴里问出来，就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让人手足无措的突兀。
　　迟颂似乎很执着，临走前还说：“没关系，你可以下次见面再说。”
　　下次？迟早心里苦笑。
　　她不明白迟颂的执着从何而来。
　　连沛沛那次晚上提起，也只是说了句“想听”，又生生自己打住了。
　　在这些精英的认知里非洲约等于蛮荒，是危险、不值得细究的苦寒之地。
　　刻板，且傲慢。
　　可是，非洲再如何，能比那个情感贫瘠、只会索取的家更让人恐慌吗？
　　想到迟颂那句关于回家过年的邀请，迟早心口就像压了块石头。
　　缺爱的童年与传闻中战火纷飞的大地，究竟哪个更值得恐惧？
　　她大概是日子稍好了点，就开始无病呻吟了。
　　今天的事还没完。
　　沛沛一直没回消息。
　　迟早心情糟透了，车子开出去一个路口，就无力地靠边停下。
　　方向盘变得沉重，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
　　买束花去程氏探探口风？
　　或者带点甜品？
　　听说甜食能让人心情好……
　　她其实很想回周黎那栋别墅待一会儿，就自己一个人，静静。
　　可是，她现在和沛沛同居了。
　　这样躲回去，事情只会更糟吧。
　　车库那嚣张的汽车尾气仿佛还在鼻尖萦绕，迟颂手中玻璃杯蒸腾起的热气也还在眼前晃动。两件不相干的事，此刻却千丝万缕地缠在一起，勒得她喘不过气。
　　因为今天要见迟颂，迟早几乎整夜没睡好。此刻，精力彻底耗尽，她瘫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
　　天大地大，竟觉得无处可去。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屏幕终于亮起。
　　迟早有气无力地抓过来，眼神瞬间黯淡——依旧不是虞新沛。
　　周黎发来的消息，言简意赅：「你把沛沛怎么了？」
　　迟早喉咙发涩，她不知道。
　　她今天有太多问题答不上来了，只能反问：「她怎么了？」
　　那边隔了好一会儿才回：「不怎么，一口一个王八蛋，啧，有辱斯文了。」
　　迟早：「……」
　　周黎接着问：「我在程氏呢，你忙完没，来不来吃午饭？」
　　迟早想了好一会：「来……的吧。」
　　至少，有地方可去了。
　　她终于打起精神，发动车子，朝着程氏的方向开去。
　　迟早还没想明白虞新沛具体在气什么，但清楚地知道——虞新沛生气了。
　　果然，程氏的餐厅小包间里，气氛微妙。
　　迟早赶到时，虞新沛正慢条斯理地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周黎坐在对面，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带着点看热闹的兴味。
　　“来啦？快坐快坐，就等你了。”程霏连忙招呼。
　　迟早低声应了，在虞新沛旁边的空位坐下。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虞新沛一眼，那人专注地盯着那碗汤，仿佛能看出花来。
　　“早上干嘛去了？神神秘秘还请假。”周黎状似无意地开口，打破了沉默。
　　迟早指尖微蜷，垂下眼：“没什么，一点私事。”
　　她不想说。
　　关于那个家，关于迟颂，那些拉扯和难堪，她本能地想要藏起来，尤其是在虞新沛面前。
　　她怕看到对方眼中可能闪过的审视、不解，或者……怜悯。
　　听到这个回答，虞新沛搅动汤勺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瞬。
　　原来，她连周黎都没告诉。
　　这个认知，让虞新沛心里那点因为被排除在外的憋闷，奇异地平衡了一点点。
　　但这平衡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就被一股更旺的火气取代。
　　凭什么不告诉周黎，就要告诉她虞新沛？告诉了，偏要说不说的，更令人生气。
　　还有那辆车！
　　虞新沛的目光冷冷扫过窗外，迟早开回来的那辆公司公务车，此刻在她眼里格外碍眼。
　　她越想越气，连带着看桌上那盘平时最爱吃的糖醋小排都觉得不顺眼起来。
　　“哦，对了，”虞新沛终于放下汤勺，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看向周黎：“昨晚你提的那个境外资产配置方案，我重新评估了一下风险。”
　　程霏一愣，瞬间慌了，扭头看向周黎：“啊？你什么时候又在境外……” 她话没说完，被周黎在桌下轻轻踢了一脚。
　　周黎挑眉，夹了块排骨堵住程霏的嘴，配合地问：“哦？怎么说？”
　　“有些市场，看着机会不错，但本地规则复杂，信息又不透明，投入再多，也可能因为核心信任问题功亏一篑。”
　　虞新沛语气冷静，像在分析真正的项目，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迟早，“合作基础不牢，风险不可控，再好的前景，也得慎重。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投入，最后变成别人眼里需要划清界限的‘负担’。”
　　她每一个字都落在公事上，又仿佛不是，怕周黎听不懂似的，又补充了句：“纯多余。”
　　周黎笑眯眯地接话：“这样呀，谢谢提醒了。”
　　虞新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不谢，我下午还有个会，先走了。”
　　她象征性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率先起身，拎起包就走，没再看任何人。
　　迟早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她只觉得浑身无力，一句话没搭上，却比见十个迟颂还要头疼。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迟早几乎没动筷子，全程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而隔壁位置上，虞新沛留下的骨碟，也太干净了……
　　程霏试图找了几次话题，都冷场了，只好埋头苦吃。周黎倒是很自在，慢悠悠地吃着，偶尔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
　　午餐在一种极度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周黎终于想起来拍拍迟早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好久没看沛沛耍小孩子脾气了，你也是，路还长着呢，小朋友，有时候，小孩子没必要太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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