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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帝国(九十一)光复上阳宫》
黄巢猖狂的笑声在血腥的夜空中回荡,上千士族妇孺被铁链锁着,冰冷的刀刃紧贴脖颈,绝望的啜泣与孩童的抽噎撕扯着八镇节度使的神经。
“这些人质,牵一发而动全身,折了哪一个,日后在朝堂上都是泼天的麻烦!”山南东道节度使卢博文愁眉说道。
河北道节度使张寿昌烦躁地说:“若强攻致使人质损伤,朝中那些清流腐儒的弹劾奏章怕是要淹了含元殿!参我们个罔顾人命、残害士族,这罪名谁担得起?”
“父帅,”凤小天压低声音,“昔年平定西域焉耆,曾用毒烟制敌,再以解药救人。此法或可一试?”
凤天翔缓缓摇头,目光扫过宫门前密密麻麻的人影:“毒烟解药配方复杂,卢太医远在长安,仓促间如何能得?此计不通。”
老将拓跋圭眼中寒光一闪,抚着刀柄:“不如挑选军中神射,以强弩狙杀押解贼兵!弓手压制城楼,重骑趁乱冲锋抢人!快刀斩乱麻!”
“不妥!”淮南道节度使覃泰来立刻否决,“贼兵尚有数万,弓弩手亦存数千。稍有差池,配合不及,贼人狗急跳墙,顷刻便能屠尽人质!”
正当众将焦灼难决之际,黄巢那年轻却淬满恶毒的声音再次穿透夜空,带着戏谑的催促:“打了一整天,水米未进,饿得心慌啊!官爷们,给你们一个时辰!亥时三刻,我要看到热腾腾的白米饭送到宫门前!四万兄弟等着开饭呢!要是过了时辰……”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发出一阵夜枭般的狂笑,“哈哈哈哈哈!那兄弟们只能开开荤,尝尝‘两脚羊’的滋味啦!”
“两脚羊”三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人质群中。瞬间,压抑的哭泣变成了绝望的哀嚎,孩童的尖叫刺破夜空。唐军阵前,无数将士面如死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质在刀锋下颤抖。
“他奶奶的!跟这群畜生拼了!”昭义军老帅曾世廉须发戟张,怒喝一声就要拔刀前冲。
“曾帅且慢!”一道清亮的女声斩断了他的动作。凤天翔夫人魏莹莹上前一步,按住曾帅手臂,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此乃天赐良机!”
众将目光瞬间聚焦于她。魏莹莹语速飞快,条理清晰:“贼人要饭,我们便给他饭!机会就在其中!军中常备‘行军软骨散’,此药本用于重伤士卒化瘀通络,以防肢体僵直,药性发作只令人筋骨酥软,无力反抗,却并不致命!而其解药‘行军丹’,各军医官处必是常备!我们就在这米饭中,下软骨散之毒!”
凤天翔仍有顾虑:“黄巢狡诈如狐,必会逼我等先食以验毒。”
“那便吃给他看!”河阳道节度使潘秦玉立刻接口,英气勃发,“软骨散入腹,我等服下解药便是!些许酥软,片刻可解,正好麻痹贼人!”
河南道节度使李淳化也重重点头:“此计大妙!事不宜迟,速速应下!”
“道君稍待!”唐军传令官立刻朝宫门方向高喊,“饭食定当准时奉上!”
“哈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黄巢得意的狂笑再次传来。
魏莹莹并未停歇,继续部署:“为保万全,再备一招!据《太白阴经》所载,取空置之火油罐,内填甘草、硝石、硫磺等物。待贼人毒发,行动迟缓之际,命军士点燃此罐,奋力掷入敌阵!罐体爆裂,必生大量刺鼻浓烟,可迷敌眼目,乱其心神!我军趁烟突入,必可一举破敌,救出人质!”
“诺!”众节度使精神大振,齐声应命,立刻分头准备。
亥时三刻,数十辆载满热气腾腾木桶的马车,被缓缓推至上阳宫门前。唐军迅速后撤。宫门开启缝隙,数百名义军警惕地冲出,快速将饭桶拖入。
黄巢戏谑道:“主人家不动筷,客人怎好意思先吃?诸位节度使大人,请先来一碗吧!也好让我等安心享用!”
“果然。”凤天翔低声对夫人道。八镇节度使面无惧色,大步上前,各自盛起一碗米饭,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大口吞咽干净。随后,他们从容退回阵前,端坐椅上。
义军见节度使安然无恙,疑虑顿消。饭桶被迅速抬入宫内,分发给早已饥肠辘辘的士兵。诱人的饭香弥漫开来,引得宫墙内外唐军将士也忍不住吞咽口水。
“光吃饭多无趣!”黄巢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挑衅,“我家小将林言,久仰诸位大人威名,渴求一战!不知哪位大人敢下场指点几招?哈哈哈!”
“老夫去!”拓跋圭霍然起身,声如洪钟。他看向诸将,目光沉稳,“老夫内力修为略胜诸位一筹,或可多压制那软骨散片刻。永儿,为父去去便回!”他拍了拍儿子拓跋永的肩膀,拓跋永喉头滚动,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嘶哑的:“父亲…保重!”
拓跋圭豪迈一笑,提刀大步走向宫门前的空地,横刀遥指:“老将拓跋圭在此!小辈,放马过来!”
林言使一杆亮银长槊,闻言狞笑,疾风般冲至,银槊化作一片寒星,招招不离拓跋圭要害!老将军步法沉稳,身形如岳,横刀或格或引,将狂风暴雨般的突刺尽数化解。瞅准一个破绽,拓跋圭一声暴喝,横刀化作一道雪亮匹练横扫而出!林言惊骇急退,刀锋擦着胸前铁甲掠过,带起一溜火星!未及喘息,拓跋圭第二刀已如月牙天坠,力劈华山!林言狼狈翻滚,方才险之又险地避开这开膛破肚的一击!城上城下,义军一片倒吸冷气之声,无不震慑于老将神威!
时间悄然流逝。约莫一炷香后,异变陡生!宫门内外的义军士兵,开始有人脚步虚浮,身体摇晃,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不由自主地软倒在地,兵器脱手叮当作响。饭食中的软骨散,开始发作了!
场中激战的拓跋圭,身形也猛地一滞!那刚猛无俦的刀势骤然迟滞,步伐显出沉重。显然,纵使内力深厚,也难以完全压制药力!他眼前景物开始模糊。
“好机会!”林言眼中凶光爆射,觑准拓跋圭格挡后身形不稳的刹那,银槊挟着全身之力,毒龙般直刺其胸膛!
“父帅小心!”拓跋永目眦欲裂!
“就是此刻!”魏莹莹清叱声如惊雷,“全军点火!掷烟雾罐!”
“嗤嗤嗤——!”
数百个特制的陶罐被点燃引信,带着凄厉的呼啸,如同燃烧的陨石,狠狠砸向上阳宫门前及门洞内的义军密集之处!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成一片!陶罐四分五裂,刺鼻的、混杂着硫磺硝石气味的滚滚浓烟瞬间汹涌而出,如同黄泉魔雾,顷刻间将宫门前大片区域彻底吞噬!浓烟辛辣无比,钻入眼鼻喉,义军士兵猝不及防,被呛得涕泪横流,剧烈咳嗽,睁眼如盲,阵型大乱!
然而,就在这浓烟乍起的电光石火间,那致命的一槊,已然及体!
“噗——!”
银亮的槊尖,带着一蓬刺目的血花,自拓跋圭后背透出!
剧痛袭来,拓跋圭身体剧震!但他紧咬牙关,借着那槊刺入的冲力,不退反进,用尽最后残存的力量与意志,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染血的横刀,借着这决绝的一冲之势,化作一道凄艳的弧光,自下而上,闪电般掠过林言的咽喉!
“呃……”林言狂傲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满是惊骇与难以置信。喉间一道血线迅速扩大,鲜血如喷泉般激射而出!他手中的银槊无力垂下,身体晃了晃,轰然栽倒在浓烟弥漫的地上。
“服药!”凤天翔强忍悲痛,率先吞下解药,嘶声怒吼:“弓弩手!压制城楼!骑兵!冲过去!救人!”
几乎在拓跋圭伟岸身躯倒下的同时,一道悲愤欲绝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冲入浓烟之中!拓跋永扑到父亲身边,颤抖着扶起那逐渐冰冷的身躯,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烟尘:“父亲!父亲——!”他嘶声哀嚎,声裂长空。拓跋圭染血的手似乎想抬起,最后却只是轻轻碰触了一下儿子的脸颊,便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牵挂,沉沉垂下,永远阖上了那双饱经风霜却依旧锐利的眼睛。
“全军突击!诛杀妖人!为老将军报仇!”凤天翔双目赤红,他左手紧压腰间横刀刀鞘,右手青筋暴起握住刀柄,身形如电,率先冲向浓烟深处!凤小天、上官芷、戴力澜等将领怒吼着紧随其后!数万凤家重甲步兵,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滔天的悲愤与杀意,撞入混乱的敌阵!
浓烟中,视线模糊。数名刚挣扎着站起的天道军士兵,瞥见凤天翔的身影,嘶吼着欲围拢过来。凤天翔眼中寒芒一闪,腰身微沉,拔刀术悍然发动!
“沧啷——!”
一声清越龙吟!数道凌厉无匹的刀气破开浓烟,横空出世!刀光一闪即逝!那几名天道军士兵身形骤然僵住,脖颈间血线迸现,哼都未哼一声便栽倒在地。
丑时一刻,刺鼻的浓烟在夜风中渐渐散去。上阳宫门前,尸横遍野,血水浸透了每一寸土地。战斗已然结束。被解救出来的千余士族妇孺,在士兵搀扶下惊魂未定地走向安全地带,仅有数人不幸死于乱军践踏。象征着大唐威严的龙旗,终于插上了上阳宫最高的殿宇。
然而,胜利的代价是沉重的。诸将默默围拢在一处。中间,老将拓跋圭静静地躺在儿子拓跋永的怀中,甲胄破碎,胸前是一个狰狞的血洞,面容却异常平静,仿佛只是沉睡。拓跋永紧紧抱着父亲,无声的泪水冲刷着脸上的血污,肩膀因极致的悲痛而剧烈颤抖。
火光跳跃,映照着拓跋圭染血的须发,映照着诸将肃穆而哀伤的面容,更映照着这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终于重归大唐怀抱的东都宫阙。夜风呜咽,卷过残破的宫墙,吹不散那浓重的血腥,也带不走那份沉甸甸的悲壮。上阳宫的光复,是用一位老帅的碧血丹心,硬生生铺就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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