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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之花向彼岸生
大片的黑暗吞噬而来，玉如心依稀感觉有个很温暖的怀抱接住了他的身体，想睁眼但没力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逐渐有了些微弱的意识，周身却更换成了冷硬。
身体躺在一张窄床上，说是床却也并不平坦，好几个生硬似的东西架着他的腿和腰，跟皮肤之间仅隔了一层薄薄的布单，寒意丝丝渗入，全身动弹不得。
刺目的白光射入眼缝，鼻间满是石灰水的味道，呛得玉如心喉咙发痒。
他想咳却咳不出——鼻腔里不知插了个什么东西，软中带硬，一路顺到咽喉，深入胃脘，随着呼吸摩擦在喉结上。
手被抬了起来。
一个冰冷机械，不带任何情感波动的声音响起，“犬类咬伤一处，创面60mm×55mm。”
另一个几乎是一比一复刻的声音回答，“注射人二倍体细胞疫苗0.5ml。”
什么东西？
玉如心来不及反应，手腕上就挨了一针。
这点痛感不算什么，大概停三四秒之后，酸胀感就传到了指尖，比这个更令玉如心不舒服的是围着他的那帮人。
双手冰冷如铁，伴着单调重复的滴滴声，满嘴都是他听不懂的话。
“实时循环参数传输。”
“收缩压65mmHg，舒张压未测出，心率140次/分，室上性心动过速，血氧饱和度82%，去甲肾上腺素10mg静推后，血管反应性评估为低效。”
……
又在说什么？
玉如心勉强适应了喉咙里的东西，试图发声，一阵诡异的触感让他心惊肉跳。
好像是……肚子被剖开了？
又是那个毫无人味儿的声音。
“腹腔内不凝血容积估算2100ml，脾脏破裂IV级，肝左叶贯通伤，执行紧急止血程序、启动内脏损伤修补程序，预计操作时长5分30秒，循环支持持续……”
黑暗忽然袭来，世界再没声音。
仪器持续滴滴鸣唱，手术室外，重虞靠在墙上，垂着头，用消毒液仔细地擦拭着手上的每一条纹理。
他本没打算这么早就让玉如心接触彼岸基地，可看到那身伤时，想都没想就把人抱到了手术室。
不过也好，玉如心又搞出了一只虚鬼，戎承天不比藿知成，是大大的麻烦角色，是该让他清楚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重虞无法明说的话，就让另一个身份告诉他。
改人造人到底意味着什么。
“要我说你早该把他带过来，也省去这一箩筐的麻烦。”云晋鞋尖点地，发出清脆的哒哒声，黑色的军装裤笔挺利落，把腿部线条拉得更长。
显然他也更习惯这身打扮。
重虞乜了他一眼，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肩上的三颗金色将星熠熠生辉。
“你是精力过剩吗？”
云晋立刻将脊背拔直，做了重虞万余年的副官，他知道这回非同小可。
三界是基地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守护的对象，玉如心身上的琉璃能量更是重点目标，否则也不至于基地一号首脑亲自去完成任务。
这次有人在无间狱里做了手脚，恶劣程度远远超过火烧北溟。
“那东西埋在花楸树下上万年了，早不爆裂晚不爆裂，这也太巧了吧。”
重虞披上斗篷，脸色跟面料一样黑。
他去冰凌海之前还特意检查了封印，完好无损绝无差池，当年费了好大力气才抢回戎承天的胚胎，因为没有琉璃书，被迫才埋在花楸树下。
这件事是他和孟春办的，跟就连云晋都是刚刚才知晓。
如今孟春晖已殉职，再没人能说清楚缘由。
“还有我觉得冰凌海那起子也很蹊跷，睡鲨一族早不闹事晚不闹事，也是太巧。”
“你今天说废话的次数用完了。”
重虞转过身，手术室外的屏幕刚好转为淡绿色，少了跳动的红屏，走廊内的压抑之气散了一大半。
玻璃门自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全身覆盖在青绿色手术之下，只露出面罩后的两只墨绿色眼睛，站到重虞面前，利落地行了个齐眉军礼。
“2号高级护理师茉莉，请求指示。”声音悦耳，但没有情感波澜。
基地上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人类，要么如重虞、玉如心或者云晋这些由其他生物改造的类人实验体，也就是三界所谓的神族和妖族，要么就是茉莉这样的智能机器人。
“情况。”
常年跟机器人接触，重虞习惯了这种简单直接的对话模式，觉得跟“人”打交道要费力得多。刚到三界时，言谈举止生硬冷漠，乖戾得没法跟人相处，玄素教了好多年，软的硬的轮番上，才慢慢改到了今天的程度。
尽管云晋一贯坚定认为人类远不及重虞麻烦。
茉莉报了一串数值，最后结论是，“生命体征已稳定，但并不完全脱离危险，已经转移到重症监护室，观察期72小时。”
云晋不禁怅然，戎承天把一部分灵力转移到了玉如心身上，算是护住了性命，这个伤杜白薇绝对治得了，并没有送到基地的必要。
当时他们正在追击最后一股作乱的睡鲨，重虞感知到了花楸有异动，正是关键时刻，重虞连想都没想，扭头就回了无间狱。
先是错失战机，再又对伤情判断失误，可见重虞真的慌了。
云晋完全猜得到重虞会找什么当借口，扭脸看向对方，张着嘴巴不出声。
“琉璃书不能有任何闪失……”
云晋实在是没绷住，转过脸去舒缓发酸的腮帮子。
重虞端得那叫一个破绽全无，继续对茉莉说话，“实施B方案。”说完，调转脚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笔挺垂括的斗篷划出一道墨色弧线。
“哎你等会我！”云晋要追，又忽然驻足，他平日从不跟这帮无趣的机器人打趣，今天破天荒地冲茉莉挤了个眼，“B方案哦，可别搞错了哦，搞错了某人就掉马了哦。”
“是。”茉莉还以军礼，表情严肃。
基地的医疗水平精准无误，玉如心在第72小时将过之时，悠悠醒转过来。
他转了转眼珠，对挂在身上的各种管子极为不满。
想动，手腕被固定在床沿上，腿上还打着夹板被吊了起来。
全身拆骨扒皮的疼。
还有这床也不是个正常的床，上身微微抬起成一个缓坡，四面都是乳白色的围栏，白色被褥透着无情，压在他浅蓝色的棉质里衣上。
老实说这床挺舒服，还能防止他睡觉滚下去，可以考虑回去给心无待的小床也安一个。
但理智告诉他，这是个陌生又诡异的地方，处处跟他的认知不搭噶，且不说围在他身边的那些叫不上名字、会滴滴叫唤的盒盒罐罐，就头顶那盏灯就够他研究好久。
晶莹水晶，光滑璀璨，却没有火苗。
怎么亮起来的呢？灵力吗？也感知不到。
玉如心叹了口气，检测仪器反应灵敏，绿色小灯闪三下之后，茉莉推门走了进来。
这会她换上了一身纯白色隔离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收在帽子里，五官端正得无可挑剔，隔着透明面罩冲玉如心微笑颔首。
“玉公子，我是你的护理师茉莉，很高兴为您服务。”
玉如心叹了口气，面前女子的话还是能听懂大半的，身处陌生环境，安危未知，不允许他再持续发蒙。
他强打了个精神，“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
茉莉回答得很丝滑，“这里是彼岸基地，我们是穿越者。”
这些答案都是预先设定好的程序，所谓B方案就是以玉如心个人探索为导向，只做解释不主动引导，所以每一句回答都是封闭的。
玉如心咽下“真敷衍”三个字，喉咙里硌着一根管子，干得不像话。
“我能喝水吗？”
“不可以。”
玉如心有点绷不住了，换成个男的他会毫不犹豫地开骂，但面对一个漂亮得毫无瑕疵的姐姐，就只能忍气吞声。
“我很渴。”
因为真的口渴又真的很累，这一句只发出了一个气声，鼻音软糯拖得老长，怎么听怎么是撒娇，搞得玉如心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茉莉却面不改色。
“好的，马上帮您解决。”
茉莉扫了眼仪器上的数值，先是把静脉导管的一端换了个输液袋，又拿出遥控器滴滴地按了一阵，最后拿了三支湿湿棉签在玉如心的嘴唇上擦拭了起来。
“检测到您口腔黏膜湿度32%，低于正常阈值，当前脱水状态为创伤后应激性体.液分布异常，属预期生理反应。”茉莉的声音平稳温婉，基地的技术很高，完全听不出电子痕迹。
棉签在玉如心的上下嘴唇各转了三圈，纤维刮上干皮，刚刚有些拉扯感，就被茉莉的娴熟手法压制下去。
湿润转向嘴角，没感情的声音又再次响起，“静脉通路持续输注0.9%氯化钠溶液，速率50ml/h，电解质补充程序已启动；环境湿度从40%调整至60%，每15分钟自动检测并维持。”
棉签在嘴角顿了三秒，清理掉上面的白色碎屑，玉如心挪了下舌头，有种想叨住那棉签嘬水的冲动。
茉莉适时拿开，动作温和丝滑，看不出故意与否，“主观渴感属于正常神经反馈，建议耐受，下次口腔湿润操作将在10分钟后执行。”
噼里啪啦说了半天，刨去接二片三听不懂的部分，剩下的再翻译成人话，结论就是“叫他忍着”。
玉如心颓丧地叹了口气，呼吸机又跟着响了一下，暴跳而起一棍子砸碎的画面在脑中来回闪烁。
“你说的彼岸是什么，穿越又是什么？”
茉莉把用过的水和棉签扔进水池，真空泵立刻工作，启动医疗废弃物的处理模式。
然后放下水杯，掏出遥控器，滴的一声后，屋内灯光转成了影院模式。
幕布缓缓而下，投影仪在玉如心头顶闪出荧光，声浪涨潮一般在病房内铺开。
茉莉很贴心地帮玉如心升起床位，方便他观看影片，幕布上星海浩瀚，巨型飞行器的尾焰发出红蓝交织的光芒，映在玉如心浅色的瞳仁里，平添了几分幽幽魔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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