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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渡
队伍按照原定计划,一路向江南首府吴州行进。但到了江州地界,准备渡过沧水进入江南道时,李乐安却在驿馆中下达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命令。
她召集了蔡炳、陈烈等护卫将领,平静地说道:“传令下去,队伍改道,不去吴州了,转往淮南道的陵州。”
蔡炳与陈烈闻言,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只是抱拳应声道:“末将遵命!”他们清楚,自己的职责是保护公主、听从指令,不该多问。
这个命令却在那六名年轻文官中引起了一阵议论。几个人私下交流,都感觉到事情不简单。陵州位于淮南,是两淮盐场的重要转运中心,公主突然改道去那里,用意已经很明显。
当天晚上在江州驿馆,那位一直比较安静的户部主事何振维,再次求见李乐安。
他恭敬地行礼后,呈上自己关于盐政改革的几条建议。虽然其中有些想法还显稚嫩,带着书生气,但条理清楚,尤其是指出了盐引发放中的漏洞和盐丁的辛苦,确实有些见地
李乐安仔细看完,抬头见他神情紧张,便缓和语气鼓励道:“何主事有心了。你提到的盐引弊端和盐户的困难,确实是实情,能注意到这些,可见是用了心的。到了陵州,还需多听、多看、多思。”
何振维见公主不仅接纳了自己的意见,还出言鼓励,顿时面露激动,连声应道:“下官明白,定不负殿下期望!”
何振维的成功,好像打破了某种平衡。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另外三人中,那位名叫梁京的吏部主事,第二天也带着自己写的一篇辞藻华丽的盐政改革文章前来拜见。他的文章引经据典,雄心勃勃地提出了一套看似完美的改革方案。
李乐安同样欣然接受,与他交谈了片刻,询问了一些细节,梁京对答如流,显得信心十足。
紧接着,名叫□□的工部水部郎中也坐不住了,带着他关于如何改进盐场生产、疏通运盐河道的建议前来献策。
李乐安来者不拒,一一接见,态度始终温和。转眼间,六名年轻文臣中,已有五人向她表达了立场或展示了才能。唯独剩下那位名叫纪言的翰林院修撰,始终稳坐不动,没有任何表示。
李乐安知道他,纪言出身河东名门纪氏,是卫兰那届科举的状元。那一届科举,卫兰是探花,而几乎被她灭族的裴世珩是榜眼。
可能因为这层微妙的关系,加上他作为世家子弟的清高,让他选择了静观其变。李乐安也不点破,他不来,她便不找,仿佛队伍里没有这个人。
改变路线后的行程一切如常。就在一天之后,队伍正常行进在前往陵州的官道上时,没人注意到有部分人陆续脱离了队伍。
李乐安与冯昱,带上十名精干的护卫,早已换上普通富家子弟和仆人的装扮,趁着清晨的薄雾,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大队。留下一名侍女穿着公主的常服,坐在马车内,由大队人马守护,继续朝着陵州方向前进。
荒僻的小道上,冯昱策马靠近李乐安,压低声音问道:“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李乐安目视前方,嘴角微扬,吐出两个字,“洪州。”
冯昱心头一动。洪州是江南两大漕运枢纽之一,江南大都督朱文耀便驻守在那,若真有贪腐,此地确实是龙潭虎穴。可与此同时,一股暖流也悄然涌上心头,这么隐秘重要的行动殿下也带着他,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让他胸中充盈着一种沉甸甸的踏实与喜悦。
他悄悄望向身旁的李乐安,晨雾中她的侧脸平静而坚定。这一刻,没有大队人马的簇拥,没有旁人的目光,只有他们二人并骑而行。这份独处的喜悦,让冯昱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嘴角,连前方未知的风险,似乎也变得不那么沉重了。
李乐安似乎知道他的担忧,缓缓解释道:“我之前翻阅洪州近年漕粮账目,表面看不出漏洞,可账面连年亏空,隐藏的猫腻恐怕极大,我怀疑背后藏着一桩牵连甚广的贪腐大案。漕粮乃国脉,此患不除,东南难安。”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此行也有依仗。洪州团练使邓良泽,是父皇心腹羽林监邓道恩之子,他手下的三千团练兵,关键时刻可以依靠。此外,洪州毗邻的吴州团练使陈洪伟,也是父皇信得过的人,可以随时支援。”
“至于那位江南大都督朱文耀……”李乐安目光微冷,“据父皇所言,他可能不清白,但应该牵扯不深。他的次子如今在关内安州担任刺史,家眷基业半在朝廷掌控之中。他未必敢涉足如此惊天大案。这次去,就是要查清楚他的底细,以及洪州这潭水,到底有多深。”
冯昱听完,心中豁然开朗,同时也更加凝重。他握紧了缰绳,沉声道:“我明白了。无论刀山火海,我必护殿下周全!”
李乐安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轻轻“嗯”了一声,随即一扬马鞭,“加快速度,尽快进入洪州!”
十几匹快马,脱离了大部队的保护,如同利箭般射向那片暗流汹涌的漕运心脏地带。
两日后,风尘仆仆的十余人终于抵达了洪州城外。
望着远处巍峨的城墙,李乐安抬手示意队伍停下。她决定故技重施,与冯昱换上了绫罗绸缎,扮作一对从北方来江南寻欢作乐、挥金如土的纨绔表兄弟。
李乐安手持折扇,冯昱腰佩美玉,身后只跟着四名扮作仆从的精干护卫,其余六人则按照事先安排,分散潜入城中,各自打探消息。
一行人混在进城的人流中,顺利进了洪州城。
然而,一踏入城内,李乐安就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洪州作为南北漕运枢纽,本该是商贾云集、人流如织、喧嚣鼎沸之地,可眼下,大街小巷虽然店铺依旧开门,行人却不算多,透着一股刻意压制后的安静,与她想象中的“繁华江南”相去甚远。
李乐安按下心中的疑问,不动声色地带人找了间看起来还算干净体面的“悦来客栈”住了下来。
在柜台办理入住时,李乐安摇着折扇,故意用带着点北方口音的官话,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那年轻的店小二,“小二哥,打听个事儿。我们从晋阳老家过来,听说江南洪州最是热闹,想着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发财的门路。可这进了城……怎么感觉冷冷清清的?不像传说中那么繁华啊?”
那店小二显然是个话多的,一听这话,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脱口而出,“唉,客官您有所不知,还不是因为那位晋元长公主要……”
“咳咳!”话还没说完,旁边一直拨弄算盘的掌柜猛地咳嗽一声,严厉地瞪了小二一眼,随即转过头,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李乐安几人。他们一行虽然穿着富贵,但面容陌生,口音是外地的,在这个敏感时期打听城中的情况,不由得让他心生警惕。
李乐安心念电转,面上却立刻换上一副了然于胸又带着点商人精明的笑容,主动接过话头,对掌柜说道:“掌柜的别见怪,我这人就是好奇心重。不瞒您说,我们这趟过来,带了些上好的蜀锦,想找个大点的绸缎庄子出手。您见识广,给指点指点,这洪州城里,哪家绸缎庄子路子最广,信誉最好?”
她这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打听的缘由,又展示了实力,成功地将关注点从“为何冷清”转移到了“如何做生意”上。
掌柜的见她言语自然,谈吐间确是商人做派,眼中的疑虑稍减,但依旧谨慎,只是含糊地指了指方向,“城西的‘丰祥’是咱们洪州最大的绸缎庄,东家姓赵,几位客官不妨去那里问问。”
“多谢掌柜的!”李乐安笑着拱手,示意冯昱付了房钱。
在他们转身由另一个伙计引着去客房时,李乐安用眼角余光瞥见,那掌柜的迅速将还在发懵的店小二拉到柜台后,低声呵斥着什么,虽听不真切,但那严厉的神色和店小二缩着脖子的模样,分明是在警告他不要多嘴。
走进客房,关上房门,李乐安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略显空旷的街道,对跟进来的冯昱低声道:“看来,这洪州城里的某些人,消息灵通得很啊。我这还没到吴州呢,他们就已经如临大敌,开始‘清场’了。”
冯昱眉头微皱,“殿下是说,城里的异常,是因为他们在防着你?”
“十有八九。”李乐安嘴角勾起一抹冷嘲,“一个小小的店小二都能脱口而出‘还不是因为公主’,可见这洪州上下,都在严阵以待呢。也好,他们越是紧张,越是说明这洪州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浑,底下藏着的东西,也越大。”
她转过身,眼神锐利,“休息一下,下午跑完‘丰祥’,我们直接去找邓良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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