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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堂
林雾齐心中微动,略一思索,便猜到了七八分。
高昌平日里能念的,只怕只有李绵绵了。
听说他们曾经好过一段儿,只是后来阴差阳错,各自婚嫁。看他如今这光景,心心念念的,恐怕就是想见她最后一面了。
想到这里,林雾齐看着高昌眼中那微弱却执着的期盼,又想到自己被赵白芹困在此处,生意上的事也很着急,一个念头突然在他心中萌生。
或许,这既是了却高昌心愿的机会,也……是他能借此摆脱困境的一个契机。
隔日清晨,赵白芹照例给高昌喂药。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铃声。
听见动静,她撩开帘子出去。
只见院门口站着个身着灰布道袍的道士,手持拂尘,长须飘飘,眉眼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清奇。
那道士也不待她开口,便抚须笑道:“贫道云游至此,见你屋子上空有晦气缠绕,特来指点迷津。”
赵白芹本就因高昌的病急得六神无主,一听“指点迷津”四字,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慌忙将道士请进堂屋。
林雾齐恰好从里屋出来,见到道士,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光亮,随即跟着迎道士进门:“道长这边请。”
那道士目光与他短暂交汇,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然后进了高家堂屋。
“道长,您可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
道士刚进门还没来得及坐下,就看见赵白芹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泪水涟涟,“我儿子快不行了,求道长开恩!”
“好说好说”,道士扶起赵白芹,“贫道得先见见病者”。
“好好。道长这边请”,赵白芹连忙将道士引入高昌房间。
道士看了看高昌,闭目掐指一算,片刻后睁开眼,沉声道:“你家公子这病,非药石能医,乃情志郁结,心脉受损,需得用‘冲喜’之法,借阴阳和合之气,冲散他体内的晦气。”
“冲喜?”赵白芹和随后而来的高学才对视一眼,皆是一愣。
“正是。”
“可是我儿子已经成亲了,也是冲喜,难道还要再娶一个?”赵白芹追问。
道士捋须道,“需得让公子与夫人再行一次拜堂大礼,以红妆喜气冲撞病气,或可挽回生机。”
赵白芹与高学才有点摸不着头脑,纷纷看向道士。
旁边的高宴抽抽嘴角。
再拜堂?
高昌都病成这样了,怎么拜?
可赵白芹不这么想,眼下也没别的法子了,死马当活马医,万一有用呢?
况且拜堂不过是走个形式,办起来也不算难。
“这是唯一的法子”,道士说。
见道士说的如此严肃,赵白芹点头道:“只要能救我儿子,别说再拜一次堂,十次都行!请道长明示。”
“只是这拜堂,却有个讲究。”道士话锋一转,缓缓道,“此次拜堂,为引‘纯阳正气’入体,新娘子需全程以红盖头遮面,不得露半分真容,直至礼成。如此,方能锁住喜气,不被病气侵扰。”
如此要求,也不算怪异,拜堂新娘本就不用露脸。
“道长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道士又叮嘱“选吉日、忌喧哗”,吉日就定在明日,且不能宴请宾客,便在赵白芹千恩万谢中离开了。
道士离开后,高家每个人都为这次“冲喜”着手准备。
高宴带着高文动手收拾堂屋,砍了些松柏枝装饰,又找出红布,勉强做了个喜字贴上。
第二日正午,道士选定的“吉日吉时”。
简陋的堂屋,勉强摆了两张条凳当香案,点上了一对蜡烛。
唯一的看客,就是高平慧,其实也不算观礼的,只是主动来帮忙。
现下新人还没来,专门借了高平慧一间屋子,待会儿新人就从她家里出门。两家离得不远,走个过场,免得疏忽这个环节,冲喜就不灵验了。
“这钱你一定要收下,我男人昨晚走前特别叮嘱的,他赶不及今天来了”。高平慧强塞给赵白芹一个钱袋子。
赵白芹红着眼收下:“那我就不用客气了,这些年你们帮衬了我们不少,也不知道将来有没有这个机会报答……”
高平慧捂住她的手,安慰道:“大喜的日子,哭什么,高昌今日过后就会好起来。”
“嗯!”
*
不多时,“新人”来了。
一个身着半旧红袄、头戴大红盖头的身影,在三勤的“搀扶”下,缓缓走进堂屋。
那身影略显纤细,步伐轻柔,与平日里林雾齐的姿态截然不同。
等高宴把高昌背出来,扶着他勉强站立在堂屋中央,身体颤颤巍巍的,好似随时都要倒下一样。
赵白芹等不及新人慢吞吞地走,催促道:“雾齐你快些走,赶紧拜堂。”
高宴闻言,也看向门口走来的林雾齐。
林雾齐在盖头底下没有说话,只是暗自加快了脚步。
高宴垂眸,也是,第二次拜堂,林雾齐也算轻车熟路。能救他男人,林雾齐迫不及待也是情理之中。
两个新人齐齐站好。
高昌侧头看了眼身侧稍稍矮于自己的红盖头,苍白的嘴角竟然难得挂上一丝笑容,然后向身侧的人伸出手。
身侧的林雾齐也探出手,主动握住高昌,两人十指交叉,紧紧相握。
高宴看着那双手,侧开了眼,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红盖头下的新人微微屈膝,高昌在他的搀扶下,艰难地弯了弯腰。
“二拜高堂——”
两人又朝着赵白芹和高学才的方向拜了拜。
“夫妻对拜——”
高昌弯下腰,目光似乎穿过盖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胸口的起伏竟平稳了一些。
红盖头也低下头,完成夫妻对拜。
高昌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似乎想触碰那盖头。红盖头下的人也微微一颤,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就在两人指尖相触的那一刻,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高昌原本毫无血色的脸颊,竟然缓缓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就像枯木逢春,染上了一丝生机。
红盖头下,李绵绵的眼眶早已湿润。
她能感受到掌心传来的那只手的虚弱,却也能感受到那微弱的力道中蕴含的颤抖与欣喜。
她知道,高昌一定是猜到了是她。
这么多年的心意,从未说出口,却在高家堂屋,高家祖宗的牌位前,圆满了。
轻轻回握住他的手,隔着红布,泪水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而林雾齐远远躲在外面,看着屋里这一幕,只觉得心口有点闷。
这或许是高昌生命中最后一点光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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