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夜话送别
萧钰说的这些话,同样也抚平了景珩心中沉积已久的沟壑。
此前他所有的担心都是杞人忧天。
萧钰换了个姿势,软软地靠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胸膛坚实的布料,能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的,与自己同样急促有力的心跳。
一声声敲打在静谧的船舱里。
揭开所有经年的伤疤后,两人的心绪逐渐平复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从梦里的后来扯到景珩最熟悉的北疆。
“家宴时,萧懿恒讲述了不少北疆的盛景,那里有大漠长河,入夜星星就在头顶的天空。”萧钰仰起脸,“除过京城周围的州县,我好像从来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北疆与上京不同,那里很辽阔,天高地远,春夏时节一眼望去是没有尽头的草场,在那里跑马特别自在,到了秋冬虽然严寒,倒又是一种苍茫壮阔的无二景致。”
“还有大漠,”他继续道,“鹿鸣关以北的边陲,黄沙莽莽,夏天白日里太阳毒辣到能把人晒脱一层皮,但是到了晚上,就像你说的,星星低垂明亮,一伸手就能摘到一样。”
萧钰听着他的描述,那片土地是与上京精致繁华截然不同的一片天地。
“虽是大夏人,倒没有见过大夏的这些壮美景致。”她轻声说。
景珩低头看她:“等解决完京城这些事,扫清了影蝎卫,平定四方之患,我带你去看,我们去北疆,带你骑马,带你去看我最喜欢的那个、能看到最美星星的山坡。然后我们再南下,去江南。”
“对啊,我也马上要去浣南了,届时事了,我再带你去看你没去过的地方。”
景珩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一一去看。”
萧钰点头,在他怀里转过身,正面看着他,眼眸如星,映着烛光和他带着柔和的脸。
从小到大,她的人生被禁锢在着偌大的京城中,倒从来没有人对她说,牵着她的手,带她出去看看。
船外,星辉依旧,湖水轻漾。
一种无需言语的安宁和满足包裹着她。
夜渐渐深了,湖上也笼上了更重的凉意,景珩将她往怀里拢了拢,拉过一旁叠放的斗篷盖在她身上。
萧钰起初还撑着精神和他说话,但此刻心神彻底放松,加上船舱内暖洋洋的温度,眼皮终究是越来越沉。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靠在景珩的怀中沉沉睡去。
感受到怀中人彻底放松下来的柔软身躯,景珩低下头,借着尚未熄灭的烛火看着她的睡颜,眉眼舒展,长睫如羽,唇角翘起一个恬静的弧度,完全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须臾,他在萧钰光洁的额头落下轻柔珍重一吻。
抬手弹指间,小几上豆大的烛火熄灭了,船舱内瞬间陷入黑暗,但并非全然的黑。
今夜月色极好,清辉如练,温柔地从船头流淌进来,洒进来一点银亮,漫天的星子又被湖水揉皱,折射进船舱内,将这小小空间也浸染在星河里。
这一刻,什么家国重任和仇怨算计都放在了一边,只有她和这满船静谧的星光。
景珩保持着这个姿势,几乎一动不动,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
直到天色将明未明,湖面泛起鱼肚白时,萧钰才悠悠转醒,意识回笼的瞬间,她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侧温暖坚实的怀抱。
她微微一动,头顶便传来低沉而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醒了?”
萧钰抬起头,对上他已经清醒,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深邃柔和的眼:“你就这么抱着我了一夜?”
景珩轻“嗯”了一声。
萧钰脸上微热,没再继续说什么。
离别将至,谁都想再多贪恋一点对方身上的温度。
两个人整理好稍显凌乱的衣袍,船夫早已备好了热水和简单的早点,用罢,景珩重新戴上银面,唤来船夫,小船悠悠荡回岸边。
清晨下了一层薄霜,上岸时比昨夜还要凉,景珩替萧钰系好斗篷的风帽。
“我送你回去。”他道。
“不必了。”萧钰摇头,“墨玦他们就在附近,人多眼杂。”
“好。”景珩道,“我今日需去京中处理一些军务,与几位将领再做些交代。”
萧钰点头,想起来一事,神色认真将一枚玉佩交在他手上:“你此去北疆,若是京中留有人手,尤其是你弟弟景澄和裴令舟,他们若遇到任何难处或需要助力,可持信物直接去寻我母后,我已与她言明,她会无条件相助。”
她深知,贺修筠在朝中并非没有敌人,而景珩虽只是个“闲散侯爷”,也难免有人一直在打长平侯府的主意,他远在北疆,必须确保他留在京中的软肋无虞。
两人在昆明湖畔告了别。
萧钰转身,往墨玦备马的地方走去,有道深沉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背影上,直至身影消失在长街的拐角。
*
正月十七是个难得的艳阳天,连日来的阴霾与和寒冷被一扫而空,天穹碧蓝如洗,阳光金灿灿地洒下来,偶尔带了点初春的暖意,却照不散北城门外那股凝重肃杀的气氛。
大队骑兵早已列队整齐,玄甲兵刃被日光一照,泛着冷硬的光泽,战旗在料峭的风中猎猎作响。
前来送行的官员、家眷聚集在到路两侧。
萧钰站在城墙上,她今日鲜见地穿了一件大红色斗篷,热烈庄重。
此处视野开阔,能清楚地看到军队开拔的全过程。
她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队伍前方那个耀眼的身影上。
贺修筠,或者说是景珩,正端坐在马上,与前来送行的兵部官员做最后的交接。
似乎是心有所感,在萧钰目光投过去的瞬间,那人也转头望了过来。
隔着一段距离,隔着喧闹的人群,两人的目光交接。
那兵部的官员也循着他的目光望过来,躬身鞠了一躬,识趣地留了片刻时间。
“保重。”她轻轻开口,他当然听不见自己说话。
戴着银面的景珩远远地朝她挥了挥手。
一切交接完毕,他勒转马头,对着身后军队沉声下令:“出发。”
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号角呜咽响起,划破长空,整支军队如同一条黑色巨龙,开始向北蜿蜒。
他本该立即策马前行,汇入这洪流。
但他没有。
马背上的人猛地一拉缰绳,战马长嘶一声,随即调转方向,朝着城墙下奔来。
马蹄踏起尘土,扬弃一道烟尘,如同劈开人海的一颗流星,目标明确。
萧钰看着他穿过送行的人群和维持秩序的官兵,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照在玄甲上的日光几乎要灼伤了她的眼睛。
马匹停在城楼下,不过须臾,人已经上来到了她跟前。
没有多余的言语,他伸出双臂,给了她一个拥抱。
萧钰的脸颊贴上了冰冷坚硬的甲胄,她被拥抱着,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混合着日光、皮革以及淡淡冷冽金属的气息。
周遭一切的喧闹人语,马蹄号角瞬间远去,隔绝在这个拥抱之外。
萧钰愣了一瞬,随即毫不犹豫地伸手,回应着他。
短暂片刻后,两人松开,景珩问:“你刚刚说什么?”
萧钰抬头,对他笑了笑:“我说,保重。”
他也低低地笑了一声:“你也是,保重。”
“我走了。”
告辞后,景珩转身走下城楼,利落地翻身上马,没有再回头。
萧钰一直凝视着他的背影。
骏马扬蹄,带着他头也不回地冲向行进中的黑色洪流,玄甲的身影很快与大军融为一体,再也分辨不出。
萧钰依旧站在原地,望着向北那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天际线的影子。
料峭的风拂过,吹动着她斗篷的衣角,像一团跳跃的烈火。
萧钰尚未回神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
“哎呀,都很舍不得,看得我都不忍心打扰了。”
萧钰蓦然回头,只见刘翎冉不知何时已经从城墙根下一处角落转了出来,倚着一块墙砖,冲她挤眉弄眼。
“你既然来了,躲着作甚?”
“我?”刘翎冉走过来,“都说了不忍心打扰你们,你没瞧见,刚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边呢,我敢打赌,不出半日,今日这事就得传遍酒楼茶肆了。”
萧钰顺着刘翎冉指的方向抬眼望去,城楼下有不少好奇张望的人影,远处也有目光投向这边。
她心中无奈,却也知道刘翎冉所言非虚。
方才那人不管不顾地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也罢,事已至此,随他们说去。
见萧钰没有反驳,刘翎冉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站在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一同望向那已经空空荡荡的官道,说出口的话带上了几分真实的感慨与怅惘。
“不过话说回来,看他这么一走,心里头还真不是滋味,北疆那么远,仗也不知道要打多久。”刘翎冉顿了顿,侧头看向萧钰平淡的侧脸,“这一别,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或许是一年,或许是三年五载……”
是啊,边疆路远,战事无常,今日一别,归时何期。
萧钰知道,刘翎冉早已习惯了,毕竟从小到大她不知多少次站在这里送别刘老将军。
“总会回来的。”萧钰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给刘翎冉听,又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刘翎冉心中微动,又恢复了那副爽利模样:“就是,哪怕等解决完了你的事情,我回来陪你找他去!”
萧钰被她逗得微微一笑,她最后望了一眼早已没有人影的北方向,转身道:“走吧,回府。”
两人并肩走下城楼,日头当空愈盛,天气似乎也越来越暖明媚。
插入书签
前几天有个小可爱在评论区发不是绿江自带的表情,我才知道终于可以发有些emoji表情了。
祝贺小绿江进入了新石器时代。
谢谢饱贝们的灌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