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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水螅乐章
电梯门打开后，乔鲁诺连拖带拽才把成年男性体格的迪亚波罗弄出去。
幸运的是，他看到了打着手电筒在外面蹲点守候的科赫。
“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替身使者去哪里了？！”
乔鲁诺摇摇头，打算让科赫接应，好把迪亚波罗架起来带走。
“情况很复杂，您得赶快撤离这里。”
“怎么又要撤离了？你们不是想出办法解决那个霉菌替身使者了吗？”
科赫帮忙撑起昏迷的迪亚波罗，刚撤离到底楼大门外就露出了呆滞神情，哆哆嗦嗦指着头顶。
“那那那是什么东西？！”
乔鲁诺扭头一看，胀大的灯塔水母已经从窗子里挤了出来，开始向高层楼里伸出触须，狮子鬃毛一样的触须有几根差点垂到了科赫头顶，引得他惊恐抬头。
难道这个替身已经强大到连普通人都可以看见了吗？！
“好饿，非常饿！”
水母的触须朝楼层更高处摸索着，用女人的声音抱怨着自己的饥饿。
上层是其他病人住宿的地方，灯塔水母也感应到了这些病恹恹的生命，并打算将他们也当成食物，继续填饱自己的胃。
水母是一种食欲很强的动物，最大体型的水母静静潜伏在海洋里时，触须编织成的捕食网面积甚至可以达到数百平方米，包围圈内一切小生物都在劫难逃。
自然界水母的杀伤力尚且如此，更别说这个酷似水母，不断成长扩张的替身了。
乔鲁诺咬咬牙，转身交代科赫带着迪亚波罗逃跑。
“您快带着老板躲起来，我去把那家伙引开。”
说完，乔鲁诺就朝制药公司的大门口跑去，一边跑一边用黄金体验攻击地面，释放最大程度的生命能量。
他发现水母对黄金体验制造出的生命更感兴趣，如果它的目的是摄食，那应该会偏好代谢更旺盛，生命能量更强的猎物。
替身金色的拳头在地面交替捶击，飞出大片昆虫，果不其然吸引了灯塔水母的注意力。
水生怪物用它独特的嗅觉，瞄准了下方生命力旺盛，似乎格外美味的黄金体验，一时之间放弃了向高楼漂浮，而是缓缓下沉，去追猎诱饵。
乔鲁诺看到它上钩后稍微松了口气，继续朝着门外一步步退去，又用黄金体验朝停在门口的车辆猛击，把这些载具变成活蹦乱跳的动物，朝着不同方向散去，好把灯塔水母引得更远。
这样它应该暂时不会对高楼里的病人下手了。
“你究竟是吃了什么……呼……才长这么高啊！！”
另一方的公司主楼里，科赫一边抱怨，一边使劲，总算把迪亚波罗拖上沙发，让他躺好后开始检查伤势。
呼吸平稳，看来没什么危险。
“乔鲁诺还挺会治疗的，不错不错，我得给他颁发我的私人结业证书了。”科赫嘀嘀咕咕个没完，为自家非冠名学生乔鲁诺的才能感到满意。
他刚夸奖完，气喘吁吁又一脸焦灼的乔鲁诺在门口出现了。
“老板怎么样了？！”
少年噔噔跑过来，急着继续检查迪亚波罗的伤势，确认没事后松了口气，开始用黄金体验给他治疗。
“喂，你们上去后发生了什么？乔克拉特呢？”
科赫指指附属楼。
“情况很复杂，乔克拉特已经死了，但危机还没解除。”乔鲁诺擦了擦额头的汗，专心于昏迷的迪亚波罗。
“米勒的遗体变成了替身。”
他给科赫大致讲了一下经过，听得对方一愣一愣。
“什么？尸体里诞生了替身？！”科赫差点怀疑自己耳背，“替身原来不是活人专属吗？！”
“是的，我想它很特别，是一种……怨念，或者说病人生前强大求生意志的体现。”
乔鲁诺小心翼翼把迪亚波罗受伤的软组织修好，再解开他的衬衫领口，摸了摸他的骨头，检查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这种通过替身制造新人体部件以达到治疗效果的方式，会产生剧烈疼痛，迪亚波罗在昏迷中都轻哼了好几声，差点反射性挣扎起来，被乔鲁诺按住。
灯塔水母，是米勒渴望活下去的意志，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求生的执念，老板说的没错，她确实具备觉醒替身的素质。
乔鲁诺一边治疗一边想。
然而这个替身的觉醒却不可控，它似乎不懂得节制，只想不断捕食，不断摄入生命，好摆脱对“死亡”的恐惧。
刚刚老板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才执意想开枪杀死幼年的灯塔水母，但却被乔克拉特打断。
“灯塔水母……我记得这是一种非常神奇的动物，具备独一无二的生理特性。”科赫托着下巴，开始运用专业知识分析这个替身。
“一般来说，生物都有寿命限制对吧？生物的细胞里存在着端粒酶，它决定细胞可以分裂多少次，每一种生命的寿命长短，都取决于端粒酶的活性上限。”
“对，端粒酶越持久，生物的寿命就越长。”
乔鲁诺也知道这种特性。
“然而世上存在端粒酶永不失效的生命，海拉的宫颈癌细胞……以及灯塔水母（Immortal Jellyfish）。”
科赫回忆起一些奇妙的生物“孤例”。
“灯塔水母这种生物，会从水螅体开始发育，不断成长，到老年后又开始年轻化，直到回归幼年的样子，如此循环往复，永生不死，并不具备所谓的‘寿命’。”
“这两种生命打破了规则，实现了与地球上其他生物截然不同的进化，它们拥有宇宙里的另一种编码形式，就像替身病毒一样。”
乔鲁诺开始给迪亚波罗治疗断裂的肋骨，面色严肃地听着科赫分析。
“对，我知道，这意味着相当大的麻烦。”
他与科赫相互对视，都理解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态。
“这个名为灯塔水母的替身，或许也是同样永生不死的存在，如果它完全放任本能行动的话……或许会不断捕食其他生命，不断膨胀肥大化，直到将这颗星球上的一切活物都灭绝为止。”
乔鲁诺沉默片刻后总结。
迪亚波罗终于从昏迷里醒来，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天花板换了样子，先动了动手指，感觉有些疼痛，除此之外倒还好。
乔鲁诺大概给自己治疗过了。
老板一边想一边撑着沙发坐起身，看到旁边愁绪满满的乔鲁诺和科赫。
“老板……”
从刚才就一直在治疗的少年下属，显得相当疲惫又忧心。
“发生了什么？那个水母长大了吗？”
迪亚波罗开口询问，猜测事态大概已经如预知画面那样恶化了。
他听取了下属的说明，梳理清楚现状后，意识到此刻遇到了比乔克拉特大闹还要严重一百倍的问题。
米勒的尸体化成了名为灯塔水母的替身，并且如迪亚波罗预料的一样——它把离自己最近的乔克拉特吃了，利用霉菌替身的旺盛增殖力持续生长。
而从乔鲁诺的观察来看，灯塔水母的生长上限还不明确，很有可能不存在上限。
只要不断进食，就可以不断变大。
面对这种事态，迪亚波罗陷入了久久未见的烦恼思考，但还是夸奖了下属的灵活应对。
“乔鲁诺，你干得很好，用动物充当诱饵，把水母引往人烟稀少的空旷地带，这样它就暂时吃不到太多的东西了。”
但这无法解决根本性的问题。
“那么我们要怎么解决那个玩意儿？！”
科赫按耐不住提问，希望替身使者可以出手解决难题。
“可以把它困在没有食物的空间里，不能吃东西的话，就没法长大了吧？它虽然不会衰老死亡，但肯定也会有能量消耗，让它饿到缩小或许就行了。”迪亚波罗想了想。
“嗯，这是最好的办法。”
乔鲁诺表示认可。
“那要怎么才能把它困进去？没有食物的空间……是指无机物容器吗？比如超大玻璃罐？”科赫忍不住问。
“……如果布加拉提在就好了，他可以用钢链手指，在水泥地或者没有生命的物体上制造空间，把水母装进去再关上。”
乔鲁诺分析着。
“但布加拉提不在啊！他最近都在罗马尼亚出差！而且今天下午洛伦佐也跟过去了。”
科赫痛苦起来，为重要人物在关键时刻离开而绝望。
要是被洛伦佐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不，哪怕不是他知道，而是瑞士当地人知道，这一切都会闹翻天。
半空中漂浮，四处捕食生命的大水母。
这下瑞士的外星人传说真要坐实了，说不定全世界都会因此陷入疯狂。
等布加拉提回来，那得拉多大的拉链才可以解决？到时候他们三个还有命吗？
气氛惨淡，唯一替身使者乔鲁诺更是从刚刚开始就陷入烦恼。
“事已至此，只有撤退了。”
压抑空气之中，迪亚波罗扶着靠椅坐正，用手背擦掉嘴边血迹，却没有站起来。
老板从醒过来起就察觉了自己身体的异常——他无法走路。
水母触须缠住迪亚波罗双腿的同时，往他露出的皮肤里注入了毒素，乔鲁诺暂时只修复了外伤，没法解决神经毒素带来的麻痹感。
迪亚波罗现在只感觉膝盖以下都没有知觉，站起来战斗，或是逃跑都很困难。
“我们现在的实力不足以解决敌人，应该立刻撤退，我会联系SPW和其他国际组织，动用一切人力物力，找到可以克制灯塔水母的替身使者。”
迪亚波罗考虑再三，决定先远离灯塔水母，保住性命后另想办法。
乔鲁诺因为迪亚波罗这句话抬起了头。
“但是老板……如果我们撤退，灯塔水母一定会对当地人造成危害。”
“那就通知他们也撤退，尽可能缩小影响范围。”迪亚波罗斟酌用语，选用了“尽可能”这个词来表达想法。
乔鲁诺对老板的工作语言很熟悉，他非常清楚老板的理性与量化思维，因此也清楚“尽可能”这种词语背后的意思。
他们不可能救下所有人了，在找到可以打倒灯塔水母的替身使者前，它必定会造成许多无辜者的死亡，现在只能尽可能地减少损失。
这次事件，已经远超替身使者的小规模单打独斗，演变成了大型灾害。
“乔鲁诺，我们没有多少选择，这不是你一个人能解决的事。”
迪亚波罗看到乔鲁诺的脸色，最终还是决定提醒他残酷的现实。
“科赫，把你对替身病毒的研究资料也带走，如果我们将来要和灯塔水母长期作战，可能会需要你的知识储备。”
迪亚波罗瘫坐在沙发上还不忘伸手指挥，表示为了以后的胜利不可以在此时此刻疏漏。
“啊啊啊别催了别催了！你又不是我老板……不对，你怎么就突然走不动路了呢？！”
科赫焦急又烦躁，但还是听从迪亚波罗的要求，把核心研究资料收集起来转移，并打电话通知附属楼医患紧急疏散，躲得越远越好，理由是危险化学药品泄漏。
乔鲁诺来到了二楼实验室，在灯塔水母巨大化前，他要帮科赫把一些重要文件带到汽车上。
这里还是没变，旁边是两年前乔鲁诺和布加拉提一起闯入过的冷冻室，里面复杂的除湿管道连通着一个小隔间。
乔鲁诺在进入实验室前，鬼使神差地拐到了冷冻室大门口。
这是他遇见“女鬼”的地方。
自从两年前那次冒险后，女鬼就消失踪迹，只在他梦里出现过一次。
乔鲁诺按下冷冻室他背过许多遍的开门密码，在金属门打开后走入了房间，看到熟悉的医疗用品和货架，转身又按下关门按钮。
这里恢复成了一个密室。
“……你在这里吗？”
乔鲁诺突然开口，对着空气说话。
“我记得你说过‘遇到困难’，可以去找你，现在我来了，你能帮我吗？”
冷冻室静悄悄的，只有除湿管道嗡嗡的空气流动声。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现在我非常需要帮助，你之前告诉我米勒的事，还让布加拉提有了替身，我猜……你一定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没错吧？”
房间里依旧很安静，什么都没发生。
乔鲁诺咬了咬牙，再次开口。
“……只要你愿意帮我，我就回报你，你接受吗？”
灯光熄灭，黑暗降临，就像两年前的原因不明断电一样。
乔鲁诺稳稳站在原地，丝毫不受影响。
“……你会回报我吗？乔鲁诺。”
女鬼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我帮你，你就同意回报我吗？”
乔鲁诺点点头，眼睛因为还没适应黑暗，所以只能看到一点女鬼的虚影。
“我必须就在今晚解决掉灯塔水母，不能等它扩大，希望你可以帮我。”
女鬼可能是在某个角落观察他，也可能是衡量着交换条件，片刻后悄声说话。
“灯塔水母，会吃有实体的生命，我可以令它变得没有实体。”
乔鲁诺瞬间理解了女鬼的意思。
“你是说，你可以让它碰不到物质吗？”
这样可行，不管水母再怎么生长，无法触碰物质的话，它就无法伤害他人。
女鬼居然可以做到这样的事？！
“你要弱化它，把它变得很小，比疫苗的瓶子还小，这样我才可以改变它，我只能改变很微小的东西，太大的话……时间不够……你们的时间会不够。”
凉飕飕的声音围绕着乔鲁诺，没有确定的发声位置。
“时间很重要……你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乔鲁诺。”
“打败灯塔水母的办法，就藏在你自己身上，只要你愿意接受这个方法。”
女鬼的声音时远时近，内容越来越模糊。
“你要有放弃一切的觉悟，包括你的生命……”
随着最后的单词落下，灯光恢复，女鬼也消失不见，乔鲁诺一个人站在房间里。
他拿了一些可以减轻水母毒素入侵的药品，关好冷冻室大门后朝楼下走去。
“你还在干嘛啊乔鲁诺，我要去开车了！你赶紧帮忙搭把手！”科赫正从沙发上扶起迪亚波罗，转过头来朝乔鲁诺怒吼。
乔鲁诺小跑过去，搀住迪亚波罗的腰，让他把手放在自己肩膀上。
老板很高，胳膊也很长，但幸好乔鲁诺现在不矮，虽然没有老板那样的上臂肌肉，但撑住他没问题。
他们相互借力慢慢走出科赫的私人休息室，离开前乔鲁诺又看了一眼这个两年里不断前来的房间。
这里还是摆满了科赫收藏的种种纪念品，漫画，模型，但没法带走了，灯塔水母可能会把这里彻底摧毁。
书架上是那座迦梨女神雕像——乔鲁诺初来乍到时看到的那座。
她正伸出极长的舌头，目露凶光俯视金发少年，高傲地举着魔王首级。
乔鲁诺在迪亚波罗的胳膊下低头想着什么。
迦梨——印度教中降魔除妖，掌控时间的女神。
罗乞多毗阇受到不分善恶的创世神梵天祝福，所向披靡，危害众生时，是迦梨出面打败了他。
罗乞多毗阇每流下一滴血，就会变作一千个一样的化身，循环往复永无止尽，所以迦梨喝干他的血，终止了他的重生。
饮下鲜血，化身死亡，消灭永无止境之物。
“……老板，能请您先和科赫先生一起撤退吗？我有件重要的事去做。”乔鲁诺抬起脸来，看着放好东西，跑回来帮忙搭手的科赫。
迪亚波罗听到这句话，垂下眼睛看着扶住自己的少年下属，他又想到什么了？
“我要去打败灯塔水母，阻止它成长。”
下一秒，乔鲁诺毅然决然地说。
“……等等，刚刚不是说好先撤退吗？！”
科赫都准备好开车逃亡了，又被乔鲁诺突如其来的主意搞得一脸茫然，左看右看，最终用眼神质问迪亚波罗，怀疑是热情老板给他下了什么奇怪命令。
“……乔鲁诺，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们应该先撤退。”迪亚波罗重复了一边严峻现状。
“我知道，所以说请您和科赫先生撤退，由我去与灯塔水母战斗。”乔鲁诺摇摇头，拒绝了老板的命令。
“开什么玩笑！就算要打，也不能你一个人去啊！你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个东西，你想耍帅给谁看啊臭小子！”科赫发现乔鲁诺是认真的，紧张到已经开始口不择言。
“我有了思路，但具体效果如何只有试试看。”
乔鲁诺不再与科赫视线接触，而是把目光投向在旁边保持沉默的迪亚波罗，向对方征询意见。
“只有一点思路就要试？！我可不记得我把你教成这么莽撞的人了啊！！你知道实验也是要谨慎设计后才能实施的吧？！”
科赫忍无可忍，根本想不出乔鲁诺独自战胜灯塔水母的样子，竭力劝阻这个感情深厚的学生。
乔鲁诺轻轻把迪亚波罗放开，让科赫扶住有些踉跄的老板，并把一直攥在手里的药递出去。
“科赫先生，我已经从您那里学到很多知识了，虽说实验需要谨慎设计，可您也告诉过我‘发现真理的前提是勇气’这句话。”
乔鲁诺因为不断使用替身，不断用黄金体验攻击物体，体能消耗极大，这导致他本人的手也有些颤抖，透露出深深疲惫。
但少年再疲惫，也牢牢捏着帮迪亚波罗找的白色药盒——可以减缓水母神经毒素过敏反应的药，想要递出去。
“……乔鲁诺，你想到战胜它的方法了吗？”
静静注视乔鲁诺的迪亚波罗问了一句，没有接过药盒。
乔鲁诺点点头。
“等等？怎么连你都不劝他？！”
科赫见迪亚波罗没有劝阻乔鲁诺的意思，表情越来越慌张。
“老板，我乔鲁诺·乔巴拿的梦想是成为给他人带来希望之人，为此才来到科赫制药。如今放任灯塔水母破坏，就是放任它给无辜之人带去绝望，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乔鲁诺一字一顿地说。
“请您信赖我，而我会向您证明我的想法和觉悟。”
在科赫错愕又想说些什么的表情下，迪亚波罗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最终没有反对。
“……既然你这么说。”
“我会给予你信赖，乔鲁诺，你就去做你想做的吧。”老板收下了少年举在手里的药盒，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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