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狐狸精

　　（1）

　　聂母又仔仔细细的看徐景璜，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说：“你们将来生了女儿，模样儿错不了，一定要让她做娘娘。这公子家世好，一定可以早把女儿送进宫，让太子喜欢。太子，将来不就是皇上吗？轻轻，你年纪也不小了，就是他吧。”

　　聂轻轻笑道：“我们只是好朋友，他答应送我入宫。”
　　这话说的胡照英也是一愣，看了一眼徐景璜。

　　徐景璜说：“轻轻姑娘绝色，天下无双，小可不敢藏娇。她既然愿意入宫，小可情愿助力。”看着聂轻轻说：“只愿姑娘记得小可的好处，苟富贵，毋相忘。”

　　聂轻轻微微笑着，轻轻颔首，仿佛已经是了娘娘。

　　胡照英拧着眉，看着徐景璜，说：“哎呀二哥，你傻呀，我本是要撮合你俩，你把轻轻姑娘往外推，你是看不上她吗？”

　　徐景璜说：“小可不敢。小可确实觉得轻轻姑娘志气宏大，不是池中之物。小可塘小，容不下姑娘。”

　　聂母啧啧连声，说：“你看，我姑娘还是得当娘娘，这就是命啊。”

　　胡照英想起宁王的话，怀疑聂轻轻也勾搭了徐景璜。
　　莫非徐景璜也看破她，因此不屑于招惹？又忌惮胡照英有两下子，不便得罪？
　　还是因为他姑姑徐皇后已逝，他想再送个心腹人进宫，保障富贵？
　　他大爷和他三叔家都是国公，只他家是指挥史，这小子心有不甘？

　　按宁王的话说，聂轻轻进宫，似乎得不着好儿，万一得不着好儿……
　　胡照英更相信宁王的眼光，毕竟他对今上知之更深。

　　（2）

　　他们在说话，胡照英就翻着眼白装模作样的掐指算计。
　　呀了一声，一众都吓了一跳，止了话头，都看胡照英。
　　胡照英还是算个不停，口中念念有词。
　　有顷，停下来，连连摇头。

　　聂母问：“仙婆，这是何意？”
　　胡照英说：“你错了，轻轻当不得娘娘，否则，哎呀……”连连摇头。
　　聂母说：“否则什么？”

　　胡照英说：“满门抄斩……呀！”
　　一众都吓了一跳，聂母说：“不……至于吧。”

　　徐景璜说：“今上一定会喜欢轻轻姑娘的。只要轻轻姑娘不参与朝政，一心敬爱皇上，没理由治罪。”

　　胡照英说：“皇上又不是你。你喜欢，难道皇上就一定喜欢吗？”

　　聂轻轻站起来，走到胡照英面前，跪下，说：“仙婆，我知道你觉得我和景璜有缘，我跟他站一起确实好看。但是你不是说过吗？意愿可以改变命运吗？我的命运就是做娘娘，请仙婆成全。”

　　聂母也过来跪下，说：“我女儿是个刚烈性子，仙婆如果不答应她，她终身都不会快乐幸福的。”

　　徐景璜也跪下，说：“请仙婆成全轻轻姑娘，让我送她进宫。”

　　胡照英在徐景璜面前蹲下身，拿食指托着他的下巴，说：“公子，你真的要把心爱的女人送进宫吗？那个老头子？为了你的前程？”

　　徐景璜说：“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轻轻姑娘，她意志太坚定了，我不能为了我，勉强她，妨碍她的前程。”

　　（3）

　　胡照英站起来，叹一口气，不知道这是徐景璜的主意，还是聂轻轻的主意。
　　忽然想起来，自己确实说过：进宫也得景璜少爷推荐才行啊。
　　那时只想撮合他们见面，故此这么说。
　　显然这两人是商量好了，不进宫还不行了。

　　胡照英说：“进宫也可以，但是不能明示推荐人。卦象上说，轻轻进宫是大凶，为防连累你们徐家，还是我送她进宫比较好。设若出了什么事，也追究不到你们徐家。有了好处，轻轻也不会不想着你，毕竟剑舞也是你的功劳，你们关系又那么的好。”

　　徐景璜和聂轻轻对望一眼，都点点头。

　　徐景璜站起来，说：“想不到，仙婆壮志凌云，令人钦佩。今上有黑衣宰相姚广孝，得了天下；如今轻轻姑娘有了仙婆你，也必定能母仪天下。”

　　胡照英听他这番话，隐隐觉得他的讥讽，仿佛是抢了他的进阶之道，有怨气了。
　　便拍拍他的肩膀，说：“小子，我没有姚广孝那两下子。我只是想最终保全你和轻轻，那样已经很好了。”

　　徐景璜一揖，说：“那多谢仙婆。”
　　他不相信，胡照英也没办法，再说下去，是越描越黑。

　　胡照英装模作样，掐指一算：皇上亲征塞外，此时并不在南京，要回来得在十月。
　　徐景璜说：“我得回家一趟，向父亲回禀。”
　　胡照英说：“怎么说？”

　　徐景璜说：“只说相不中。因……因……”
　　胡照英说：“相貌尚可，出言可憎。”
　　徐景璜笑道：“是。”

　　（4）

　　聂轻轻拧眉道：“你不是说我莺声燕语吗？我怎么出言可憎了？你尽管实话实说：我这般绝色，非王不嫁。”

　　胡照英笑道：“心里话不是谁都要告诉。”
　　聂轻轻说：“这不是我心里话，这是事实。”
　　徐景璜温言软语：“一旦入宫，事实更不能说了。”
　　聂轻轻一愣，说：“我知道什么不能说，我又不傻。”

　　徐景璜走后，胡照英便走到聂母面前，伸手，说：“我的东西。”

　　聂母抓住金项圈儿，说：“再戴……几日，仙婆一时也不走，就住我家，要住多久就住多久，好吃好喝好待承。”

　　胡照英笑道：“知足常乐。你们已经从金项圈儿里掏出了偌大一个家业，早知我今日回来，一定也储备了不少，够上两三代人丰衣足食了吧？哎，够了，老太太。”一拍她肩头，金项圈儿就套到自己项上，聂母忙里忙慌抓了个空，一脸尬笑。

　　胡照英说：“不要怪我没告诉你们：日后一定要节俭，揭去繁华，继续劳作，两三代人丰衣足食没问题。否则，不论现在有多少钱，你们恐怕都擎不住，难免败落。”

　　聂母一撇嘴：“等我女儿成了娘娘，我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点儿小钱儿，哼！”
　　胡照英微微一笑，说：“轻轻，不是你们家出的，她乃是莫愁湖畔另一聂家女子。”

　　聂母错愕的站起来，一掐腰，说：“哟，我们家轻轻的好处都让你一个人占了去，仙婆，你也忒……忒……哼，哼。”

　　（5）

　　胡照英说：“等轻轻受了封，在宫中有稳定的地位，我自然让她归入你门中。如果她不能得宠，甚至因为什么被治罪，要株连九族，满门抄斩，你们也能脱了干系，得以保全。”

　　聂母说：“我女儿那么聪明乖巧，又会这会那，能因为什么被治罪？”

　　胡照英说：“不是你女儿的原因。今上失去徐皇后，本已性情大变。此番亲征塞外，虽然获胜，但是归途中，宠妃权妃也故去了，因此伤痛成疾，性情更加难以琢磨。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们只见娘娘光鲜，不知内里危难重重。”

　　胡照英说的一板一眼，聂母心里含糊，也不敢再说下去，又不甘心，鼓着嘴。

　　胡照英说：“皇家，你不知道也应该听说了，今上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前一位皇上的臣子及其眷属是什么下场？不知道？剥皮的剥皮，下油锅的下油锅……你们只知道做娘娘，还不知道今上的手段和为人，是什么人都能伺候的？”

　　聂母瘪了嘴，嘻下脸来，说：“全听仙婆的，全听仙婆你老吩咐。我们已然得了仙婆你老的好处，怎么能不相信仙婆呢。要不是仙婆你老，我们轻轻就得老死家中，连宫门都进不去呢。有什么好处全是仙婆的，我们也甘心，甘心。”

　　胡照英说：“此事不可为外人道，以免横生枝节。轻轻离家时，只说去了姥姥家。”
　　聂母说：“是是是。”

　　（6）

　　胡照英临行盯了一眼聂轻轻眼睛，好，灵魂的左半边儿有一半儿看不着，好吧，说明她此时的灵魂有爱着徐景璜，剩下的灵魂热切渴望着皇上。

　　嘱咐聂轻轻不要荒废了技艺，就去迎这位成祖朱棣。了解一下情况，以便见缝插针。
　　聂轻轻年纪已经大了，正常选秀途径显然是不行的。
　　又不能显示推荐人，出现的突兀不要紧，要紧的是喜欢或不喜欢。

　　于千军万马之中见了皇上朱棣，挺有气派，反正胡照英是看不出来，真龙天子就应该是那模样儿。

　　权妃，啊，果然姿质穠粹，据说还善吹玉箫，听着了，确实动人。
　　眼神清澈，能照出人心。
　　有她在，聂轻轻没有出头机会。
　　就是胡照英这样的狐狸精，也变不出比权妃更美好的女子，能夺朱棣的眼球。

　　也不愿意看他们缠绵悱恻，也不愿意看他们生离死别。
　　胡乱掐指算了算，这位人间绝美，大概齐要断送在十月某天。

　　与那样的女子死别，绝不可能扭脸儿就忘。
　　还要给朱棣留出悲伤的时间，以免他看谁都不顺眼，不思女色。
　　这样算来，就到了明年初，嗯，到时，这位皇上也该明白，没了谁，日子还得过。

　　胡照英于是回到聂轻轻家，说明情况，约好第二年三月日暖再带聂轻轻进宫。
　　聂母扭曲着脸，说：“轻轻生日已过，二十三了，往二十四里去了。”

　　聂轻轻倒很轻松，说：“怕啥？皇上也长一岁，仙婆不是说皇上都五十多了吗？而且呀，到那时，我姿色会更好的。景璜送了我许多好好好的脂粉，说管保我容颜不老。”

　　聂母咬牙哼哼道：“你……省得……”把话又咽了下去。

　　胡照英笑道：“一花香十里，更值满枝开。承恩不在貌，谁敢斗香来。轻轻如今剑舞一绝，宫中无人可比，皇上会喜欢的。”

　　聂轻轻说：“仙婆，我苟富贵，是不相忘你的。”
　　胡照英说：“多谢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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