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锦

作者:豆酱不是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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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1 章


      马车行出二十几丈,萧卷卷才敢大声喘口气。

      “可吓死我了,那小厮嘴真贫,东问西问的。”

      “可不是么,四娘你都不知道,回回来他都好像审贼一样问我。”

      华瑾这番说辞甚是夸张,萧卷卷自然知道,侯府再是跋扈,一个门倌也定然不敢对尚书家的小姐如此无礼,如此询问只因这时间实在反常。

      但她还是应和华瑾。

      “真是讨厌,待我让他以后去院子拔草,让他嘴碎。”

      二人嬉嬉笑笑的,先将绕梁送去华府保管好,又换了身平民衣裳,便去了南头市场。

      要说已然是辰时,早市时间早就过去了,可南头市场依旧沸沸扬扬。

      叫卖的、讨价的、摆摊的,甚至连卖艺的并没因着天寒地冻而消失,他们都赶着个大早,想多赚点儿,想多省点儿。

      萧卷卷抬帘,一股烧饼的香酥味儿飘进车里,再放眼望去,只觉每一个人都活的都是那么的认真,又努力。

      这便是东都城的烟火气。

      这烟火气听得见,闻得出,看得到,萧卷卷一下子就觉得自己从不着地的天宫跃到人间。

      那种感觉好像是双脚终于离开飘忽的云片,踩在夯实的地面,踏实极了。

      “四娘,就是那家店,肉圆子极其好吃。”

      萧卷卷是北方人,甚少吃肉圆子,没想到却是这东都城南头的特色,一时之间有些急不可耐。

      两人跑下马车,让车夫原地等着,便手拉手冲到圆子店。

      说是圆子店,店面还做其他特色,什么馄饨、糍糕、锅盔、青团,连米粉都有,样式数不胜数,只不过最出名的就是肉圆子,故被人称圆子店。

      吃喝完后,华瑾又拉着萧卷卷逛了一会儿,眼见还差半个时辰就来巳时,怕占不到好地方,赶紧前往大理寺听审。

      到大理寺的时候人还不多,却见一貌美妇人已然跪于堂下。

      那妇人看不出什么年纪,定是平日里保养得宜,脸蛋儿秀美,身段窈窕,面色却戚戚淡淡,想来便是那陈泰的妾室,阿芜。

      此时阿芜跪在堂下,忍受着别人的指指点点,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看着好不凄凉又可怜。

      萧卷卷不明陆维其意,阿芜只是证人,等着宣进堂便可,为何早早的便跪立于此?

      又过了些时候,人围的更多了些,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一到巳时,陆维便身着大理寺卿官服缓缓走出,坐在高堂之上,喊出“升堂”二字之后,只听衙役低沉的“恶无”、“无恶”声响起。

      萧卷卷从没见过这样的陆维,庄严神圣、一个眼神都带着无上的权威。他现在将要主持正义,他不是那个自私怕事,能力超群却不愿帮人的陆维。

      这样的陆维,在萧卷卷心目中再次高上好大一截儿。

      待声落,陆维惊堂木一拍,声音沉稳庄严:“堂下何人?”

      便听阿芜道:“禀大人,民妇乃城东柳家二儿媳徐阿芜,状告刑部尚书陈泰,杀我一家二十三口人命,又将我掳去做妾!”

      一时之间庭外哗然。

      “肃静!”陆维又拍一下惊堂木,道:“带人犯!”

      只见衙役压着陈泰上堂,双手双脚被锁,却拒不下跪。

      他恨恨的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阿芜,又昂起头,倨傲道:“本官乃刑部尚书,为朝廷二品大员,谁敢让本官下跪?谁又受的起本官的跪!”

      他这番猖狂言辞并未将陆维吓到,反而冷笑一声:“昨日你是刑部尚书,今日是这大理寺阶下囚,跪还是不跪,岂容你质疑。来人,让他跪。”

      陆维话一落地,便有衙役拿着庭丈,朝陈泰的膝盖窝怼去。

      陈泰受痛,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身子差点没一起倾倒,可见衙役用力多大。

      再怎么不情愿,肉身抵不过棍棒,陈泰已跪,却依然倔强的挺直身子,萧卷卷暗道这人无耻,杀人夺妻还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当真眼中是没有王法的。

      只听陆维又道:“呔,陈泰,城东柳家二儿媳徐氏阿芜状告你杀其夫家二十三口,又夺她为妾,你可认罪?”

      听闻此言,陈泰大笑三声,道:“此妇人十六岁卖身为我陈府妾室,现已有二十年,与本官育有两子一女,怎的被你这红口白牙的小儿郎就说成柳家媳妇儿了?”

      徐阿芜听闻连连摇头,眼泪串成了珠子,大喊道:“我何时卖身与你?你撒谎!你这个畜生,畜生!”

      陆维被陈泰戏谑,却不气恼,直接抽出两个红签子扔在堂下:“不敬朝廷命官,丈二十。”

      接着便有衙役将陈泰拖至行刑处。

      那陈泰也是硬气,实实在在的被打二十下板子,愣是声都没出,再被拖进堂的时候,依然挣扎着想起来,确是连跪都费劲了。

      陆维又是一拍惊堂木,厉声问道:“本官再问你,城东柳家二儿媳徐氏阿芜状告你杀其夫家二十三口,又夺她为妾,你可认罪?”

      大理寺的衙役丈起人来毫不手软,陈泰只觉得自己仅剩下半条命,却依旧颤巍巍道:“陆维小儿,毁我清白,害我冤屈,本官不认!本官有这贱妇的卖身契!”

      陆维冷哼,没再与他多做计较,只问道:“身契何处?”

      陈泰:“本官书房博古架第三层,带锁的红木盒子。”

      阿芜哭的更厉害了,泪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却是说不出话。

      外边的听审百姓不知谁对谁错,只觉得阿芜看起来让人好不怜惜,当中甚至有人呐呐道:“怪不得陈泰要夺人妻子,如此年纪还这般娇俏的娘子,哪个男人不爱哟。”

      又有人反驳:“便是再喜欢,可也不能杀人夺妻啊。”

      “说不定真是这妇人卖身为妾,我看那陈泰陈大人事至如今还如此嘴硬,也未必是撒谎。”

      只萧卷卷与华瑾,双双带着幕篱面面相觑: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男人。

      堂外之人众说纷纭,陆维||稳坐高堂,道:“来人,即刻去陈泰家中将他所说之物取来,此案稍后再审。”

      说罢便离去,余光撇到围观人群中两个娇俏的身影。

      陆维嘴角微微上扬。

      许是上午家里的活计做的差不多,围观人群越发的多了起来,萧卷卷与华瑾站在前边的位置,屡次被挤的险些跌入堂审范围。

      少顷,有衙役取回一红木盒子,陆维重返堂上,直接叫人劈开锁头,只见木盒中只一身契,端正的躺于当中。

      阿芜本已小了哭声,见到那身契又是泪光练练,竟是一口气没抽上来,晕了过去。

      衙役都是男人,陆维便就近让看热闹的婆子扶着阿芜去后堂休息,看过身契后,又问道:“陈泰,本官问你,你确定这是徐阿芜的身契?”

      陈泰被丈的觉得身体处处都痛,却依旧冷笑:“陆氏小儿难道不认字吗?上边白纸黑字写着的,又有那贱人的指印,做不得假。”

      陆维叹气:“本官不欲与你计较,你却屡屡冒犯,来人,再丈二十。”说罢又抽出两个红签字扔下堂去。

      藐视官威是大罪,陈泰宁可挨板子也屡教不改,又让堂外看热闹的众人对此案持有怀疑态度。

      这次被丈后,陈泰便彻底的起不来了,只能趴在堂下,口中鲜血横流。

      又听陆维道:“大胆陈泰,竟敢用假身契欺瞒本官。”说完又道:“来人,呈上证物。”

      师爷将证物呈上,众人只见所谓证物是一本册子,也不知道是记的什么。

      “柳家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所有物件都被收拾的一干二净,柳二郎与徐阿芜的婚书虽是找不到了,户部却是有圣和十二年的人丁税,上边表明,柳氏一家二儿媳正是徐阿芜,且当年年方十六。她当时尚为柳家妇,又无休妻及和离文书在册,何能自售与你做你陈家妾!?大胆陈泰,胆敢欺弄本官,来人,再丈二十。”

      又是两个红签字落地。

      众人这算明白了,这陈泰却是不冤,只是这陆大人话分两截儿,让他多挨顿板子。

      虽是有心机了些,却正好可以治治这狂妄之徒!

      萧卷卷和华瑾都觉得心里好不解气。

      待陈泰挨完这第三顿板子,阿芜也清醒了过来,又回到堂上,凄凄道:“大人,那陈泰灭我夫家之门,又夺我夫家财产,上有其父陈博纶包庇,下有他姐夫林和通造伪,冤枉狗肉铺老板夫妻杀人贩肉,以所杀之人均为流民结案,以致我夫家二十三口人命含冤而死,可怜我夫家那小侄子,刚刚两岁就惨遭毒手,他们的骸骨无人认领,至今飘散在乱葬岗,民妇却是连个衣冠冢都无法立给他们,大人,民妇冤枉!民妇的夫君冤枉!民妇的公公婆婆,一家二十三口冤枉!”

      堂外之人听的无不震撼,一些老弱妇孺更是湿了眼睛,有的还口中念叨:“天杀的。”

      陈泰此时已是说不出话,也知自己再如何挣扎亦是无用,他只恨自己怎就中了阿芜的道,信了她是真心实意要和他过日子的。

      明明已经生了三个孩子啊!

      他口中呐呐,血往外流,只有阿芜听的到他说了什么。

      他说的是:“阿芜,你好狠的心。”

      阿芜恨恨看着他,再次落泪:“陈泰,当年夫君与我三朝回门,回来的路上于东郊乱葬岗见你身受重伤,我夫君心善救了你,可你却恩将仇报,假意与他交好,半年后杀他全家夺我为妾。你口口声声说我心狠,我问你,你良心可安?我日日夜夜祈求祷告,只为你能不得好死!”

      说完她又对着陆维俯首,重重的磕了下头,再跪立起来的时候额定青红。

      “大人,民妇与夫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十岁时便定了亲,之后民妇与家人搬离东都,阿娘却年年都带民妇回东都老宅小住数月,民妇与夫君自小到大便没怎么分开过,从未有过异心!若不是陈泰他强取豪夺,又以民妇娘家人姓名相逼,民妇便是拼了命也要杀了他!今日陈泰伏法,民妇不求其他,只求大人绕过民妇所诞长子,再允其更柳姓,那是我夫君一家唯一血脉!”

      本奄奄一息的陈泰听闻此言顿时又四肢扑腾,想站起来却只是徒劳,只得用最后的力气大骂一声:“贱妇!”

      所有人,包括萧卷卷,都没想到阿芜的长子竟是柳家子孙,怪不得,怪不得她肯忍辱为陈泰妾室。

      只是另外两个孩子呢?她还有一子一女,难道他们只是她为了迷惑陈泰的牺牲品?

      萧卷卷觉得难以置信。

      此时又听陆维道:“陈泰所犯罪行,天理难容,且又勾结朝廷官员为其掩盖,其父更是结党营私,即便他们不认,此事林和通却已认罪且指认了陈泰与陈博纶,你不必害怕日后有人杀你娘家。现在你身为苦主,又为陈泰产下一子一女,本官问你,你那一子一女,你可有所求?”

      此时陈泰才想起自己那另外两个孩子,竟开始拼命求饶:“阿芜,救救他们,他们也是你得孩子!大人,陆大人,我认罪,认罪!”

      想到那两个孩子,阿芜脸上满是泪水。

      孩子没有错,终是她对不起他们,若不是怕陈泰疑心长子并非其亲生,她必然不会让他们两个降生于世。

      那两个孩子,确是为了迷惑陈泰所生。

      可终究是自己怀胎十月辛苦诞下的孩子,阿芜每每对着他们,心中纠结着愧疚与恨意,这些愧疚与恨意将她对亲生骨肉的爱消失殆尽,直到现在,陆维问她,阿芜怔然了。

      她一时之间无法分辨自己对这两个孩子到底存有无爱惜,可她想让他们活!

      但她又怎么能对杀她夫君一家的凶手的孩子心软?哪怕他们是她所生。

      阿芜泪流满面,道:“若大人开恩,请将我那两个孩子交由我长子抚养至成人,告诉我那长子,是为娘对不起他,但求他善待弟妹。”

      说罢,她仰天大喊一声:“夫君,志元哥哥!阿芜终究还是对不起你啊!”接着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便死死撞到堂内高柱之上,额头鲜血迸流,覆盖在满脸泪痕之上。

      堂上堂外所有人都被这场变故吓得安静下来,数息之后陆维才忙道:“快!刚刚的婆子呢?快把人抬到后堂,快去找郎中!快!”

      见那俩婆子手忙脚乱的将人抬起送至后堂,陈泰趴在地上,满眼的关切,口中呐呐:“为什么,我爱你护你二十年,你却念念不忘你们的十六年,为什么,阿芜,为什么?”

      他想起那年秋日瑟瑟,他因父亲在朝中的党派之争被人暗算,逃至东郊乱葬岗,昏迷之中感到自己被人救起,待睁开眼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见一貌若琼花的女子聘婷袅娜的向他走来,端着药,娇声笑道:“公子可算醒了,我家夫君救你回来,生怕你醒不过来呢。”

      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原来那笑,是因为她的夫君所救之人活了过来。

      由头到尾,都是为了她那夫君......

      陈泰终于明白,自己是彻底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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